黃昏日落,斜照邯鄲。
各處府邸開始點亮燭火,里外通明一片。
將幾件事務處理完畢後,吳廣與眾人說笑了兩句,便讓他們各回城中住處休息,
他又不是什麼黑心領導,沒有要人半夜加班的習慣,其他事情都可等到明天再說。
第一次前來邯鄲的陳平、虞子期等人有羅云為他們安排住所、僕役,將一切準備的井井有條。
眾人相繼告別後,吳廣與舒欣一同往外走去。
人一少,兩人的神情開始變得低沉起來。
他們除了是君臣,更是郎舅關係。
「外姑與弟、妹可適宜邯鄲所居?」
吳廣輕聲詢問。
舒欣點頭道:「母親與翼兒、鈺兒住在我府中,這幾日下來已安居於此,君上勿需憂心。」
「今日天色已晚,待明日政務後,吾當親去拜訪。」
吳廣說了一句,又伸手拍了拍舒欣的肩膀,嘆道:「婦翁於蘄縣殉國,
忠烈無雙。我欲為其設祭,以婦翁為天下忠良臣子之楷模。」
舒欣咬了咬唇,他想要說什麼,但沒有說出來,只低首道:「謝過君上。」
悲傷之事,兩人皆不欲多談,又說了幾句,走至府外,舒欣告別離去。
看著大舅哥稍顯落寞的身影,吳廣輕輕搖了搖頭。
舒勛的戰歿,為舒氏掙得了一份大大的聲名。在這個頗重名節的時代,
對於家族會帶來一定的好處。
但如果有可能,不管是吳廣,還是舒氏家人都寧願舒勛能活著。
『天下之間,不乏忠信烈士啊。」
吳廣嘆了一聲。
陳勝所建之楚國除了賢信君舒勛外,還有上柱國蔡賜死戰陳縣,博士孔率其弟子殺敵而亡,就連朱房、王畔等人也都隨陳勝壯烈而死。
給陳勝掀起的這場反秦大事增添了悲壯的色彩。
吳廣帶著略顯沉重的心情踏上馬車,在吳沖率領短兵護衛下,一路往自已的府宅行去。
然後,他沉重的心情便被幾聲乾的哭豪弄得消散不見。
「阿廣,吾弟!」
「吾弟阿廣啊!我聽說你今日回來,一直等著你呀!」
一進府門,吳伯便拖著瘤腿,哭叫著奔來。
他的身後,吳沖之母李氏與文姬母女緩慢相隨,皆滿臉無奈。
吳廣忙上前,將伯兄扶住,略一打量,就發現他這大哥臉龐渾圓,相比以前已是發福不少,怕是漲了二十斤往上。
「伯兄勿要哭泣,有事好好說。」
「阿廣啊,你可不知道那些齊人有多壞。咱們本來是要從齊國借道投奔你的,結果沒想到一走到齊國,那些齊人就貪圖我的財物,把所有人都給抓起來,還將我辛辛苦苦從陳縣帶出來的珍寶財物全給拿走了!」
「整整三輛馬車,一輛都沒有給我留下啊!」」
「阿廣,我心裡苦啊!」
吳伯跪在地上豪陶大哭。
都頭髮花白的人了,鼻涕眼淚滿臉流,哭的那叫一個真傷心。
吳廣嘴角微微抽搐。
他是聽明白了,這位大哥是為財而哭。
跟隨叔父進府的吳沖,見到這一幕羞的臉色發紅,他轉頭看向旁側,似乎不敢相信眼前之人就是他的父親。
李氏走過來,低聲道:「阿廣,其實在離去的時候,齊王已經送還了一些財物。」
聽到這話,吳伯雙眼大睜。
他瞪了老妻一眼,叫道:「那叫什麼送還,沒有一個是我之前的東西。
我最喜歡的那個瓶子,他們都不還給我!阿廣,我聽說你現在打贏了秦人,
占據了好多個郡,手下有幾十萬大軍,一聲令下就連齊王也不敢違抗,只能乖乖將我們放了。你現在都這麼厲害了,可得為我出這口氣啊!」
吳廣眼皮跳了跳。
吳伯的模樣讓他很無語,可礙於親緣關係,他還真不敢虧待這位長兄。
陳勝殺一個前來投奔的鄉人,就背上刻薄的名聲,讓許多人轉身離去。
吳伯是吳廣的親大哥,若是對其慢待,被人傳出去了,對吳廣名聲很不好。
特別是現在吳廣正在打天下,需要一個能讓天下人前來投奔他的好名聲,更不可能因小失大。
吳廣臉上擠出笑容,對吳伯道:「今暴秦當前,齊王與我皆為反秦盟友,昔日之事暫不要提。我這邊有些珍玩,過兩天讓人送與伯兄。既來了邯鄲,伯兄和丘嫂安居便好,我自會讓你們衣食無憂。」
聽吳廣說會再送東西給他,吳伯臉上才擠出笑容來。
「既然阿廣和那齊王成了盟友,我也知道大局為重,就不和齊人計較了吳伯心中滿意,夫妻二人又和吳廣說了幾句,便與吳沖退下,享受一家三口的團聚。
等目送吳伯一家轉身離去,吳廣才無奈的嘆了聲。
「昔日吳氏也算大族,多有田宅,衣食無憂。後來落魄,田宅財物大多變賣,為了些吃食,伯兄也是受了不少窮苦日子,所以對財物有些貪戀。」
文姬走到吳廣身側,輕聲開口,算是為吳伯辯解。
「些許財物,我倒不會吝嗇,只要伯兄不打著我的旗號在外惹是生非,
已算是個好兄長了。真要說窮苦日子,當年還是嫂嫂辛苦了。」
吳廣說著,有些感嘆的看著文姬。
文姬搖了搖頭,沒有在過往之事上多言,反而回頭看了看遠處亮著燈火的屋宇,輕聲道:「醫者言可能產期就在這月,姣妹這段時間多疲憊,我剛才讓她先在榻上休息,可能睡著了,你等會兒輕一些過去,讓她多休息一下。」
吳廣笑著應下,對於文姬並未因他身份顯貴而生疏的態度感到高興。
他又和自家的小侄女萱兒逗趣了幾句,突然心中一動,對文姬道:「嫂嫂,陳王戰歿,讓人將妻女送到我這兒。那孩子還不到三歲,母親也在南邊隨陳王去了,頗為可憐。不知嫂嫂可否代為撫養?」
文姬一證,接著點頭應下:「不到三歲便沒了雙親,確實讓人憐惜。那孩子便交給我吧,正好和萱兒做個伴。」
萱兒一聽,笑著拍起掌來:「好呀好呀,除了快出生的弟弟,我又要有個妹妹了。」
「弟弟?」
吳廣眨了眨眼,問道:「萱兒怎麼知道是弟弟?」
萱兒捂嘴笑道:「我聽母親說肚子尖尖要生男,肚子圓圓則生女。叔母的肚子我看上去有些尖尖的,定是個男孩。」
文姬有些氣惱的瞪了女兒一眼,告訴她不要亂言。
吳廣則哈哈笑起來,直言有趣。
又聊了幾句,文姬母女也告辭離去。
將陳勝之女陳菱託付給文姬,吳廣心裡像是有塊石頭落下了。
文姬的性格和處事他是了解的,有她來撫育陳勝的女兒,教導出來的定是個好孩子。
這一來他算是對得起阿勝了。
心中暢快,吳廣便大步往前方的屋宇走去。
沿途侍女紛紛行禮,並言主母在榻上休息,可能已經睡著。
吳廣在屋外脫下鞋履,悄聲進入,果真見到舒姣正臥於榻上,已是閉目入睡。
他慢慢走過去,因舒姣是對外側睡,故能看到她姣好的容顏。
或是孕後少有運動,亦或是受到食物、激素的影響,舒姣比之前豐了一些。
這沒有影響她的美,反而更讓吳廣心動。
這是一種別樣的美。
吳廣忍住了上去親一口的想法。
可當他的目光落到那凸起的肚子時,有一種難以言喻的衝動讓他伸出了手。
吳廣的手掌輕輕放在上面。
很快,他便感到手掌下傳來一個小小的衝擊,緊接著是第二下,第三下。
他雙眼大睜。
那雙閉著的美眸也睜開了。
「君上回來了。」
舒姣輕輕開口,臉上閃過一縷驚喜。
吳廣也驚喜道:「好大的力道,還一下接一下,這定是個有勁的小子。
舒姣撇了撇嘴:「還有勁呢,你可不知踢得多難受。」
吳廣嘻嘻一笑,將她抱住,在其耳邊輕聲道:「這段時間辛苦你了,等到這小子出來就將輕鬆不少。」
舒姣有些擔心道:「你說是小子,萬一是個女子怎麼辦?」
吳廣哈哈笑起來:「女子也好呀,不管男女我都愛,再說又不是只有這說著,吳廣戲謔的看著眼前的嬌妻。
當初舒姣贈他禮物,吳廣言日後必有所報。
既是要報,那定要厚報才行,一個怎麼夠呢?
舒姣愣了下,轉而便明白了對方的意思,臉已紅成了一片,哼了幾聲。
吳廣笑著,將她擁在懷中,耳鬢廝磨,只說些夫妻間的私密話事。
那淡淡的沁人香氣,懷中柔軟的身軀,以及時而有所動作的小生命,都讓他因戰事而疲憊的心神漸漸放鬆下來。
翌日清晨,經過一夜酣睡的吳廣已是精神抖擻。
又與舒姣說了些話後,他便簡單洗漱飲食,前往邯鄲郡府。
戰爭時期,要將各種事項早點處理完畢才好。
一入郡府,他先接見了一些從楚地來臣僚。
為首者是陳勝所命的左徒呂青。
這是一個面容和藹的老者,也是將軍呂臣的父親。
在前來河北的路上,鄧說負責領兵護衛沿路安全,其餘的人員統籌和各種雜事都由呂青來負責。
就連被齊國扣押時,也是呂青出面交涉,此人頗有些政務能力。
「臣呂青,奉陳王之命率一干臣僚北上,聽從吳王號令。」
呂青鬍鬚有些花白,但聲音依舊中氣十足,他一見面就向吳廣稱臣行禮,姿態謙恭。
呂青的行事讓吳廣感覺很不錯,這是一個識時務的老臣。
「呂公能率群臣北上,吾亦心中喜悅,快快請坐。」
吳廣對呂青同樣尊崇有加。
此人是前來投奔的楚臣中,官職最高和資歷最老的臣子,將呂青安撫好,吳廣便可輕易得到這些北上楚臣的效忠。
呂青又恭敬行了一禮,這才坐下,與吳廣說了些陳王舊事,各自嘆息。
安撫好這些從楚地前來投奔的臣子後,吳廣召集魔下諸將和謀士,開始處理一些重要的事務。
只不過沒想到是,等到群臣落座,略微寒暄後,便有一人站了起來。
「君上,臣聞名不正則言不順,若行大事,必有名義。」
『昔陳王命君上為假王,監臨諸將,為王之副者。後又囑以妻女、朝臣相托君上,便是欲以君上為後繼。」
「今陳王戰歿於南方,楚國無王,吾等還請君上登楚王之位,正式建制稱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