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勝髮妻在蘄縣以簪自盡,為陳勝和他建立的楚國殉葬。
來到河北的陳勝家卷,除了其納下的幾個美人,只有一個雙親皆亡的孤女。
陳勝昔日曾有過兒子,但因疫病天折,留在世上的血脈只有眼前的小小菱兒。
「從今日起,你叫我叔父便是。這河北就是你的家,以後在這裡勿要拘謹。」
吳廣將小女孩叫到身前,摸著她的腦袋,溫聲安撫。
或是經歷變故後有了成長,也或是提前受過鄧說的教誨。
菱兒順從的叫了聲:「叔父。」
這清脆的聲音,以及隱約帶著陳勝模樣的五官,讓吳廣想到了那位與他共倡首義的英雄。
阿勝。
吳廣輕嘆了一聲。
陳勝的性格或許有各種缺陷,可他幾乎沒有負過吳廣。
在將要被秦軍覆亡的最後時刻,陳勝把自己的家眷和一些楚國朝臣託付給吳廣。
不僅是託付血脈,更是將其創立的整個楚國法統給了吳廣。
這份信任和囑託,吳廣心中自有思緒起伏。
鄧說見到吳廣對菱兒溫聲撫慰,伸手抹了抹眼角的淚。
「吳王,此番北上的兵馬由我率領,諸位朝臣和其他事項則由左徒負責,隨從者有..」
鄧說將此番北上的幾位重要人員,以及途中的表現都說了出來。
吳廣微微頜首。
有兩人引起了他的注意,等後面會再見一見。
向鄧說與菱兒囑咐了幾句,又見過陳勝所納的幾個哭哭啼啼的妻妾後,
吳廣這才轉身離去。
陳勝託付的妻女,他會好好撫養。
把她們安置於邯鄲,使其一生無衣食之憂,這樣也不算負了陳勝的囑託等出了府門,隨侍的吳沖低聲道:「叔父,可要回府了?」
吳沖眼神有些激動,這一次被鄧說護送北上的可不只是陳勝妻女和楚國朝臣,還有吳伯夫妻。
自從聽聞陳勝戰死後,吳沖就對父母十分擔憂。特別是憂心母親的安危,他日夜輾轉難眠,現在好不容易回到邯鄲,自是迫不及待的想去見一面父母。
吳廣理解他的心情,道:「你先回去吧,我將去郡府處理一些事項,待到晚間再回。」
吳廣抵達邯鄲後先見陳勝親眷,這是為了表示自己的看重。也是在安撫呂臣、張以及鄧說等北上將領的心,屬於必要之舉,並非私事。
當今天下紛亂尚未平息,他要抓緊一切時間處理政務,輕易不能拖延,
這同樣是在給手下諸將做表率。
所謂上行下效,若是吳廣這個君主都將私事放到公事前,那手下臣子還不都是有樣學樣。
先公後私,當由君主始。
至於回家可以稍微推遲些,
吳沖聽到此語,臉上急迫的表情收了收,他肅然道:「沖今為君上短兵將領,自當護衛隨侍,安能棄主而歸。剛才是沖魯莽亂言,還請君上責罰。」
說著,吳沖當著他人之面行禮請罪。
吳廣略一驚,看向吳沖的眼神里多了些欣慰。
從稱呼改變,再到當眾請罪,說明他這個侄兒確實成長了不少。
吳廣讓吳衝起身,笑著寬慰:「子憂父母,乃人之常情,此事稱不上什麼罪過。不過你能明悟公私之別,算是多有長進,日後更當勉勵才是。」
吳沖鄭重道:「君上放心,沖定不負君上期待,努力上進。」
吳廣見侄兒面色堅毅,話語比以前成熟多了。再加上這兩年來飲食多有肉類,身材開始變得健壯,頗有男子氣概,不由在心中讚嘆一聲。
「吾家良駒將長成矣。」
吳廣已在心中盤算,等到明年吳沖滿了十八歲後,就可以派出去讓他獨立做事。
這種血緣關係極近,還被自己帶在身邊培養過一段時間的吳氏子弟,將成為吳廣最值得信賴的臂助。
勉勵完侄兒後,吳廣又前往邯鄲郡府,召集手下諸人處理一些急切的政務。
首要之事當然還是遼東三郡的歸附,涉及到如此大一片土地,該如何處理臣子們可不敢決定,都需吳廣親自處理。
「遼東三郡新附,其原本的秦守吏熟悉當地情形,不宜隨意更換,以免引起騷動。願意留任三郡者皆以其原職留任。欲歸內地者則許之,爾等再甄選吏員前去赴任。」
「至於當地邊軍守卒,先從燕地募一部分兵卒前去更換,余者在後續兩年慢慢輪換,另讓廣陽郡的徐暉、張嬰調撥一部分物資前往遼東,安撫當地人心。」
吳廣對於新附的遼東三郡做出安排,一切還是以穩定為主。
別看這三郡地廣人稀,氣候嚴寒,稱不上什麼好地,但其戰略位置很重要,除了可以從東邊威脅廣陽郡外,更是諸夏抵抗胡夷的前線。
東拒貊、朝鮮,北擋東胡。
若無這三郡分隔,東北的蠻夷野人將一路殺到富饒的薊城。
這也是秦始皇統一天下後要將長城築到遼東,秦二世登基後也要巡遊遼東的原因。只有北疆安定,方可護佑華夏無憂,
既然收了遼東三郡,吳廣便順勢詢問了一下長城以北的情況。
他在占領燕地後,曾讓曹季想辦法探查塞外各部的情況。
「從塞外傳來的消息,說是匈奴的老單于死了,是被其子冒頓射殺。」
坐鎮邯鄲負責各地情報的曹季,送上一則引起吳廣重視的情報。
這讓吳廣的臉色一下變得凝重起來。
冒頓。
這個名字他很有印象,第一次看到這個名字的人在沒有注音的情況下,
百分百會讀錯。
讀錯別人的名字後,記憶想不深刻都不行。
更別說冒頓可不是個小角色,其事跡驚人,在漢初歷史上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圍劉邦於白登,寫信求偶於呂后。
漢家朝廷獻女和親,就是從此開始,
這個時代,不管是誰統一了諸夏大地,冒頓率領的匈奴都將是一個大敵。
對於占據諸夏北疆的吳廣來說,兩方為敵更是板上釘釘的事情。
既然知曉冒頓的情況,吳廣不介意在其還沒有成事前,先出手阻撓一番「冒頓弒父,心思殘忍。日後若統一草原,定會南下對我諸夏之土形成威脅,當先扼之才是。」
吳廣當著眾人之面,臉色嚴肅的開口。
舒欣聽得然,道:「君上,可是來自塞外的消息說,當今草原諸部的胡夷中最為強盛者乃是東胡。冒頓此人雖然父得位,自號匈奴單于。可匈奴勢力尚弱,在東胡面前抬不起頭。就算草原混一,那也應是東胡為首才是。」
陳平是魏人,不明塞外情形,暫時閉口不言。
徹則警了一眼李左車,道:「臣居燕地,對匈奴有所聽聞。此乃胡人之一部,昔日侵襲趙國,被武安君以計破之,殺其人馬十餘萬,元氣大損。
後來好不容易恢復一些,又遇秦皇遣蒙恬北伐,將其大破逐走。這些年來雖偶有襲邊,但算不上什麼草原大勢力。而胡夷又無禮義廉恥可言,弒父篡位乃是尋常,君上如此看重冒頓,是否嚴重了一些?」
李左車聽到自家大父的名號,略一猶豫,也對吳廣稟報導:「今暴秦當前,君上之敵在於塞內。而塞外胡夷來去如風,向來是利則進,不利則退,
不羞遁走。君上若欲扼此冒頓,恐有些乏力。」
徹、李左車為燕趙之人,對於匈奴有所了解,他們不明白吳廣為什麼要重視這個昔日曾被諸夏大破兩次,而且實力還不如東胡的草原部落。
匈奴可能會侵擾邊疆,但完全不至於形成大患。
他們覺得還是要將注意力放到秦國和塞內諸侯的身上,塞外有長城防禦便夠了。
吳廣頜首。
以他現在所處形勢,有強秦當前,肯定是無力出兵草原的。
可有些事情,不一定需要出兵才能解決。
吳廣望向一直閉口不言的陳平,笑道:「陳生可有良策?」
陳平略一猶豫,道:「臣乃魏人,不知匈奴虛實。但從諸君所言來看,
此匈奴在草原上實力尚不如東胡。君上若只慮其首領冒頓,不如遣使向東胡之王懸賞冒頓首級,以金玉玩飾相買。如此君上不用出一兵一卒,便可得冒頓之首。」
吳廣眼前一亮。
此計不錯啊。
當年張儀用六百里地詐騙楚國,楚懷王為了還沒到手的好處都能和齊國絕交,被騙的團團轉。
胡人向來貪婪好利,比楚懷王貪心多了,以利誘之絕對能成功。
現在東胡強而匈奴弱,若能花錢賄賂東胡王,使其對匈奴搶先動手,不說真能弄死冒頓,但只要把匈奴重創,都可以為吳廣解決一個潛在的大敵。
不用出兵,只需花錢。
對擁有九郡之地的吳廣來說,能花錢解決的事都不叫事情。
以草原和諸夏的經濟對比,他隨便從一個縣城的府庫掏點草原沒有的東西出來,都能讓東胡王心甘情願的辦這事。
「陳生之策,乃驅虎吞狼也,甚為不錯。爾等覺得如何?」
吳廣掌贊了一聲,又詢問手下眾人。
聽聞不用派兵出征,將力量浪費於塞外,舒欣、李左車等人皆點頭表示贊同。
徹嘴裡跟著叫好,可那雙眼睛卻緊緊盯著陳平。
長得濃眉大眼,沒想到也是個善用陰謀詭計之徒。
初見時就有所察覺,現在一看,果然是來搶飯碗的。陳平的能力和他徹有些重合了,帶來的威脅比李左車還要大。
陳平則側首,對前徹微微一笑,報以明面上的禮貌。
二人的對視,被李左車看在眼裡,嘴角浮現些許戲謔。
他李左車強的是軍略征戰,和這兩個喜歡搞陰謀的謀士不是一個賽道,
不管如何競爭都影響不到他,
對於屬下的關係變化,吳廣略有察覺,不過沒怎麼放在心上,
有競爭,人才會上進,才會想要尋求進步。
只要手下人不互相氓毀算計,他不會管這些事情。
今日陳平提出的驅虎吞狼之策甚為合他胃口,見無人反對,吳廣便正式定下此事。並交給曹季去負責,給那位歷史上的草原雄主一個驚喜。
遠在草原的冒頓單于,想破天也想不到,千里之外竟有一人已瞄上了他而這事對吳廣來說其實很重要。
匈奴和東胡打成一片,塞外諸部混戰,吳廣的後方就能稍微安穩一些,
不用再分心去顧慮北疆的事情,能將所有的精力和心思全放到覆秦和諸夏爭霸上。
從遼東三郡的安排,再到干涉塞外之事,等到這些政務處理完畢後,天色也開始昏沉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