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二世二年五月,項氏一族尚在計劃如何應對吳廣。
吳廣這邊已率大軍南下,打出救援魏國的旗號,使東郡局勢越發緊張起來。
聽說此事的人都在猜測吳廣大軍抵達臨濟,他和秦將章邯之間定有一場驚世大戰,到時候鹿死誰手還未可知。
可就在大戰一觸即發的時刻。
吳廣一改在北岸急行軍的做法。
他率軍從白馬出發南下,一天竟然只走二十里路,以慢悠悠的速度往前行進。
行軍速度慢,士卒能得到更多的時間休息,數萬將士一個個神色輕鬆,
無疲憊之態。
同時吳廣軍在大河南岸的糧食由濮陽、白馬等魏國城市供應大半,就地取食下大大減輕了他的後勤壓力。
畢竟吳王大老遠來救你魏國,你魏國要是還不包飯的話,就有些不禮貌了。
吳廣大軍一路悠閒南下,這樣的狀態急煞了隨軍的一人。
白馬到臨濟有兩百里以上的路程,快馬奔馳一兩天就能抵達,可吳廣一天只行二十里,趕到臨濟至少要十天以上。
如果再加上中道還要去攻取被秦軍占據的長垣、燕縣等城池,那耗費時間就更不要說了。
「快一點啊!」
魏豹脾氣本就有些急,此時急上加急,已快急的流出淚來。
慢悠悠的趕了兩天路,他實在忍不住,在一日行軍紮營後前來向吳廣哀求。
「豹之兄長、妻兒盡在臨濟,魏國文武公卿,將士庶民更是日夜被秦軍圍攻。旦夕之間,臨濟有陷落之危,魏國有社稷傾覆之險,還請吳王看在盟約的份上速救臨濟啊。」
魏豹一進帳中,便跪在吳廣面前神色悽惶,不住哀求。
吳廣看了他一眼,嘆了口氣。
「毋死,請公子坐下說話。」
「唯。」
侍立在角落的毋死瓮聲應了一句。
聽到這聲音。
跪在地上的魏豹打了個哆嗦,一溜煙的就爬了起來,乖乖走到一側坐下。
「吳王既命豹坐,豹自當遵從。」
魏豹有些懼怕的看了那面大個子一眼。
上次他在吳廣面前哭求,被此人從地上握著手臂提起來,當時整隻手都麻了。
等後面回去一看,手臂上赫然留下了五個指頭印。
有前情在此,魏豹哪敢讓這面壯漢扶,
見魏豹麻利的坐好,毋死有些遺憾的看了他一眼,又退回角落站定。
吳廣這才解釋道:「公子勿要看急。兵法雲日行不過三十里,以戒不虞。若是行軍太速,有被秦人趁機而攻之險,彼時我軍若不勝,魏國豈不是真正落入危難中?」
「如今我以大軍緩緩壓上,秦軍無可趁之機,這才能談論破敵之事。此亦是吳孫子所言善戰之將,先為不可勝,以待敵之可勝。」
魏豹臉色稍松。
吳廣的話有些道理,善戰的將軍要先做到不會被敵方戰勝,然後再去尋找戰勝敵人的時機。
但一想到魏國所面臨的危險,魏豹又忍不住道:「可我怕臨濟城等不到吳王救援,就被秦軍攻破啊。
「不會的,秦軍對臨濟的圍攻堅持不了多久,等長垣一下,公子便知道了。」
吳廣眯著眼。
對於如何救魏,他已經和摩下謀士將領商議過一番,有相應的計劃。
見吳廣言之鑿鑿,說自有解圍之策,
魏豹心中疑惑,可見吳廣不願多說,也不好再問,只能帶著好奇退下。
兩日後,秦將趙責見吳廣主力南下,自度不敵,又沒有收到章邯讓他死戰抵擋的命令,便棄長垣退走。
先鋒岳成順利占領此地,給了吳廣大軍一個可供駐紮的據點。
拿下長垣後,吳廣並未立刻南下,當天在長垣整軍,然後分出了一支偏師。
他命葛嬰為將,率兵萬人西攻燕縣。
當聽到吳廣發下此令時,魏豹若有所思,
魏豹好羅是貴族出身,多有見識,吳廣這招讓他想到了當年齊孫子圍魏救趙的事情。
作為當事人之一的魏國,對那場戰爭多有流傳。
「吳王是欲攻秦軍弱點,而解臨濟之圍嗎?這確是好策,可是敖倉有李由把守,葛將軍只帶萬人就想將敖倉拿下,恐怕不易啊?」
魏豹有些憂慮道。
吳廣沒有回答,而是看向一旁的李左車。
李左車哈哈笑道:「公子恐怕不知道,吾等派出去的可不只是萬人,而是整整三萬精兵!且也不是為了奪取敖倉,而是要一把火將其燒掉!」
「三萬人?」
魏豹雙眼大睜。
你剛剛派兵的時候不是只說了萬人嗎,哪來的三萬人?
吳廣嘴角微勾:「吾等說有三萬精兵,那就是有三萬精兵,長垣距離臨濟尚有一段距離,章邯難以知曉此地情況,莫非他還敢賭不成?」
和吳廣傳令項氏一樣。
這攻打三川郡的敖倉,同樣是一個陽謀。
章邯率領的秦軍很強。
可弱點也很明顯。
十幾萬大軍,每日消耗糧草是個恐怖的天文數字,全靠敖倉一路轉輸才能堅持。
要是一把火給你燒了,看你這十幾萬人吃什麼。
吳廣就看他章邯敢不敢賭!
當然你不怕也沒關係,這消息傳到秦軍中,其將土兵卒必定心中恐懼,
對於士氣打擊很大。
命令既下,當天葛嬰帶萬人西攻燕縣,一戰而下。
葛嬰沿途一路大張旗鼓,宣稱自己正率領三萬精兵欲要去燒毀敖倉。
因為一路有騎兵巡視,使得外人難以接近,很難查探到葛嬰到底有多少人馬。
同時吳廣還派使者南下大肆進行宣揚。
「吳王已經派大將葛嬰率兵西取敖倉,要一把火燒盡秦人之糧。」
「葛嬰將軍乃是吳王魔下大將,戰績卓絕,他一出征,敖倉必毀!」
「吳王將要南下拖住章邯,把秦軍留在魏地,等到敖倉之糧斷絕,這些秦軍全都要自行潰散。」
「秦軍一潰,吳王以大軍出擊,定斬章邯首級!」
幾乎將戰略規劃盡數泄露的宣傳,立刻在臨濟戰場引起了極大轟動。
「好好好,吳王以偏師突襲敖倉,若真能一把火燒掉,則秦軍不戰自潰!」
魏咎聽聞後,欣喜交加。
他日夜巡城,對城中將士黔首鼓勵道:「吾等外有援軍,吳王正在相救的路上。當此之時一定要捨命守城,否則城池一破,不僅魏國將亡,爾等妻兒老小亦皆為秦人之虜也!」
臨濟城中的魏人聽說吳王已經打到長垣,並且還派軍西攻敖倉後,全都被這積極進取的姿態所振奮。
『吾等必拼死守城!等待吳王大破秦軍!」
「吳王在河北能勝王離,今日在這河南也肯定能打敗章邯,相救吾等魏人!」
「等燒了他秦軍之糧,看他們怎麼辦!」
魏國君臣上下團結一心,城中無人有投降之意,他們屢次打退秦軍進攻,秦軍想要破城變得越發困難起來。
同時吳廣派葛嬰率三萬大軍西攻敖倉的消息,也在秦軍營中引起極大波瀾。
「上將軍,敖倉為我軍屯糧之所,一旦有失,則我軍危矣!」
為此事召開的軍議上,副將楊熊憂心。
司馬夷則道:「敖倉處有三川郡守李由護衛,加上董、司馬欣二人正率兵在河內,若讓他們南下支援,應該無礙。」
楊熊斥道:「你可聽見了,那些叛賊說的是要燒毀敖倉,而不是占領啊!只要他們有任何一點機會接近,一把火下來可就全都毀了啊!」
司馬夷沉默下來。
如果叛軍真如他們宣傳所言,是要燒毀敖倉,這難度可就比占領低太多了。
李由那裡只有幾千人,董和司馬欣正在河內支援王離,與叛軍偏師對陣,就算支援敖倉也不可能派太多兵力,不可能真防住敵軍三萬人。
而且就算葛嬰打不到敖倉,但他率軍將敖倉到臨濟的運糧通道截斷,對秦軍來說也是一個重大打擊。
「上將軍,要不然讓我率軍回師敖倉,擋住那葛嬰吧?」
楊熊開口,望著主座上的那位將軍。
章邯沉默半響,對他們道:「吳賊如果真要襲擊敖倉,斷吾糧道,爾等覺得他會大肆宣揚嗎?他如今大張旗鼓,就是故意要讓吾等知曉,或許他並無襲敖倉之意。如此做除了打擊我軍士氣外,是想讓我分兵回守,削我軍力。」
楊熊苦笑道:「上將軍所言甚是,但吾等不敢賭啊,現在這消息已傳遍全營,將士們都怕糧道有失,心中惶惶。吾等要不然解臨濟之圍退去,要不派一部偏師回守,總不能不管敖倉吧。」
章邯「」了一聲。
此刻的他,就和項梁面對那道傳令時一樣頭疼。
明知道吳廣可能是在詐自己,但敖倉又是秦軍命脈,他不敢賭。
賭輸了,就全都完了。
章邯掃視諸將,低語道:「爾等認為現今還能破臨濟否?」
一片沉默,接著楊熊、司馬夷等人皆搖頭。
「今城中魏人得吳賊援助之消息,全都奮死堅守,難以破城。且我軍將土自出關以來,隨上將軍屢經戰陣,已是有些疲了。現在又聽聞武城侯河北戰敗,知吳賊派軍襲我敖倉,皆心中惶恐,怕是沒有多少戰心,這臨濟城難以打下。」
聽聞眾將話語,章邯嘆了口氣。
他本有完全把握拿下魏國。
哪知道王離居然這麼不靠譜,優勢戰力下還被吳廣反殺,將章邯的所有計劃打亂。
哪怕王離稍微硬氣一點,不說勝利,多拖住吳廣兩個月,他都能滅掉魏咎。
現在吳廣南下救魏,還出偏師攻敖倉,就將他章邯架起來了。
他之前派董和司馬欣率五萬人北上河內,留在臨濟的兵力就只有十二三萬。
聽聞吳廣南下有十五萬人,加上臨濟的魏軍和沿途兵卒,兵力應該能有十七八萬。就算拋掉西攻的葛嬰三萬人也比他章邯多。
如果章邯這時候再分偏師去救敖倉,那人數就更少了,會陷入危險境地。
而這說不定就是吳廣的陰謀。
誘騙章邯分兵,然後再以優勢兵力來吃掉他。
反正臨濟也打不下來了,要撤就全軍一起撤走,沒有分兵削弱自己的道理。
不過在撤退前,章邯還想賭一把,要不然總是不甘心。
『我欲伴裝撤軍,解臨濟之圍。等吳賊南下放鬆之際,趁其不備夜銜枚而擊之,若能勝利,不僅可破危局,甚至能得吳賊之首!」
章邯眼冒寒光。
歷史上的他便是夜銜枚而擊,殺齊王田儋於臨濟城下,大破齊魏聯軍。
現在將用來對付吳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