邯鄲城很熱鬧,熱鬧程度甚至超過了昔日作為趙國都城時的景象。
城外東、北兩面,是連綿不絕的臨時搭建的營帳、木屋,往外延伸出去足有十餘里。
無數人影在其中穿梭往來,數量之多,難以計算。
這些都是從河內諸城邑以及漳南之地遷徙到北方的移民。
進入漳水北岸後他們被引導到邯鄲城附近暫住,一邊接受吳王給與的糧食救濟,一邊等待舒欣、羅雲等官吏的清點安排。
舒欣等人正沒日沒夜的進行計算安排,他們將根據各郡呈報的土地和人口情況,把這些移民分批遣送到各城邑分田定居。
現在是一月份,北方春耕一般三、四月開始。
這中間的時間正好用來安置移民,等到春耕開始時就可以保證各縣荒廢的田地都有人耕種,不至於到了下一年沒有糧食可吃。
除了這兩處用來安置移民的地方外,在邯鄲城的南邊和西邊,各有一大片土地被柵欄圍著,裡面赤旗飄揚,鼓聲不斷。
這是吳廣屯駐在邯鄲附近的大軍。
王離秦軍迫近,大戰即將開始,吳廣在戰前進行了一場檢閱,察看這近兩月以來的練兵成果。
他站在城南大營高高聳立的閱兵台上,神色肅然,目光掃視著下方。
戰鼓震響,旌旗舞動。
校場中總共有六個軍陣,每一個軍陣都有五千人。
他們列隊整齊,在鼓聲中分別進行前進、後退、轉向、止步等常規演練,之後又跟隨旌旗進行陣型轉換。
這六個軍陣邁步前行時,腳步如雷,一片塵埃飛揚。
而當吳廣一個「止」字下達時,三萬人齊齊止步,在塵土中站立如松,手中兵刃豎立如林,整整齊齊,看上去很是舒服。
吳廣特意打量了這些兵卒的武器配置。
前排是輕裝步兵,配短劍,背弩弓。
後排則是持劍盾、矛戟的披甲戰卒。
和敵人交戰的時候,前排的輕裝步兵會先以弩弓迎敵,從遠程殺傷敵人一波。
待到敵軍接近後,輕裝步兵就會撤向兩翼,露出後方的劍盾、矛戟大陣,靠披甲戰卒和敵軍戰鬥。
撤走的輕裝步兵會在兩翼繼續尋找射擊或是側擊突襲的機會,與中央軍陣相互掩護。
這是步卒兵種間的配合。
等真正上了戰場,軍陣兩翼通常還會安排騎兵和戰車,形成車、步、騎的協同作戰,到了那時候如何戰鬥就需要主將的隨機應變了。
此時演練完畢,作為練兵總教官的曹仲從軍陣前方奔來。
曹仲在典軍台前立定,向站在台上的吳廣行禮,高聲道:「稟吳王,大軍已演練完畢。」
「還不錯。」
吳廣點頭,贊了一聲。
這六個軍陣並不包括他之前的精銳士卒,都是從燕、趙兩地徵召的新卒里專門選取的三萬人。
吳廣在十二月初抵達邯鄲後,就立刻甄選兵卒,讓曹仲放下其他工作,集中一切精力來訓練他們。
到了現在,已經過去了一個多月接近兩個月的時間。
如此長的時間裡,這三萬人什麼都不用干,除了吃喝拉撒之外,他們每天的任務只有一個。
訓練!
訓練!
再訓練!
長時間脫產訓練的好處是很大的。
這三萬人現在能聽從金鼓號令,做到令行禁止,並且熟悉軍陣的變化。各什伍的袍澤也逐漸處出了感情,到了戰場上能夠相互配合與依靠。
這樣的軍隊算得上是一支合格的戰卒,和之前剛剛徵召時的狀態大不相同。
未經訓練的雜兵上了戰場,打打順風仗還行,一旦受挫就很容易自行崩潰打不起硬仗。
經過長時間的訓練後,三萬兵卒習慣了聽從命令,保持陣型,哪怕在戰場上一時受挫,軍吏沒有下達撤退命令前,他們也很少會出現潰逃的場面,抗風險能力要強很多。
「三萬受過訓練的戰卒,再加上我的虎賁、突騎等精兵,可以和那王離一戰了。」
吳廣略一盤算,心頭安定下來。
他表揚了一番曹仲的練兵之才,又在台上對下方三萬兵卒訓了一番話,激勵他們殺敵之心,得到的回應很熱烈。
「追隨吳王,誅滅暴秦!」
「吳王威武,暴秦必滅!」
校場之上,呼喊聲震天動地。
阿牛這個宣信校尉當的非常不錯,他在這幾個月里訓練出了一大批被稱作「宣信使者」的思政導員,他們深入軍營,給這些士卒日夜宣揚秦國的暴政,
以及吳王拯救他們的恩情。
日日講,夜夜講。
吃飯前講,睡覺前講。
吳廣不讓這三萬人幹活,給他們提供了良好的訓練條件,每日飯食供應足夠,偶爾還能喝點肉湯,吃點肉食加餐,與他們在秦國統治下的生活形成了強烈對比。
有了物質基礎,思想上的提升進行的很順利,這三萬人大多將秦國的暴政和吳王的恩情牢牢刻入心中。
他們對於吳王的忠誠度直線上漲,此刻被吳王當眾讚揚激勵,自是人人興奮高呼,恨不得上戰場殺敵立功。
三萬人的高呼,熱烈無比的場面,讓站在台下,跟隨吳廣前來閱兵的張耳、
伍徐等人暗暗咋舌。
「阿餘。」
張耳側首喚了一聲,看到陳餘繃著的臉。
他尷尬一笑,改口道:「陳將軍,我看這三萬人已經可以稱得上精兵了。有他們在,加上南邊的長城和漳水作為阻擋,秦軍就算來了,怕是也討不了好。」
「嗯。
陳餘面無表情的點了點頭,讓張耳討了個沒趣。
曾經的勿頸之交鬧到今天的地步,張耳心中有愧,很是過意不去。
他常主動與陳餘交談,想要緩和彼此的關係。
可惜陳餘多對他冷面相對,不管張耳說什麼話,陳餘或是不答,或是敷衍相待,讓張耳心中很受傷。
「上黨之事,確實是我懼怕王離的秦軍而不敢前去救援,此等行為有負昔日之義,這是我的錯。阿餘對我這樣是應該的,我當想辦法取得他的原諒才是。」
張耳心中暗嘆,正尋思著如何改善他和陳餘的關係,挽回這個昔日摯友。
卻驚訝的看到剛才還對他冷面相向的陳餘,竟在此時露出燦爛的笑容,大步往前走去。
張耳轉頭一看,原來是吳王在台上訓完話,將後面的事情交給宣信校尉,此刻正下台向他們走過來。
「恭喜吳王,虎賁銳卒加上這三萬精兵,再有整個燕趙之民的支持,王離之輩已不足為懼矣!」
陳餘拱手一禮,笑意盈盈的恭喜吳王。
伍徐也立刻跟上,熱情道:「陳將軍所言甚是,吾等在南邊時日夜懼怕秦軍,今日在邯鄲見到吳王有此精銳大軍,心中安寧不少,想來今晚能睡個好覺了。」
伍徐在河南打了個大敗仗,北上後怕被吳廣追究南方戰事的責任,就帶著手下兵卒在河內竭力幫忙抵擋王離的進攻,此時言語間也多有討好之意。
張耳暗嘆一聲,跟著上前拱手道:「兩位將軍所言是也,有吳王練出的這等精銳在,吾等心中懼意盡去矣!」
吳廣知道這三人因在上黨、河內吃了敗仗,所以對自己說話多有討好。
他笑著寬慰道:「這還是多虧了三位將軍在前線奮力禦敵,我才有時間在後方訓練兵卒,此等功勳,我自當為三位記上。」
「敗軍失地,安能有功。」
三人忙稱不敢,但眼中多了些輕鬆之意,吳王並無怪罪他們的意思。
吳廣微微一笑,略過三人的自謙,又轉而看向校場上的那三萬戰卒。
「這三萬人雖然能識金鼓,知進退,可離真正的精兵還差了一些東西。」
「校場之上練得再好,也得去戰場上見見血才行。」
吳廣眼神微凝,他對於未來早有計較「王離來攻,正好以他手下的秦軍做為磨刀石,將這三萬人給我打磨成真正的百戰精兵!」
「除了邯鄲校場外,數百里之漳水長城,才是我真正的練兵之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