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吳廣巡漳

  秦軍登陸河北,分兵兩萬攻略諸多城邑,剩餘三萬人則在司馬欣和董的率領下直奔野王北邊的太行山險道。

  這是上將軍章邯交給他們的首要任務,從南邊攻襲河內,幫助武城侯王離的大軍南下。

  只是當司馬欣兵抵野王時,心中就生出了某種預感,

  吳廣既然從河內全郡撤軍,北邊阻擋王離南下的關隘要道還會堅守嗎?

  果不其然,當司馬欣在野王修整一日,剛率兵渡過少水,欲北上太行的時候,就遇到了王離軍的先鋒將領蘇角。

  不需要他和董相助了,王離大軍已經掙脫了桔,從被困了一個多月的太行山里走了出來。

  司馬欣駐兵於少水畔,在此迎接大秦的武城侯。

  翌日。

  王離率秦軍南下,鋪天蓋地的黑旗遮蔽了野王與太行山之間的平原大地。

  然後司馬欣就迎來了王離陰沉的神色,以及冰冷的語氣。

  「大上造讓你們來的?」

  王離坐在剛建好的大帳中,兩側諸將林立,一雙雙冷漠的目光全落在被召喚入帳的司馬欣身上。

  前兩日在野王諸多豪族面前決人生死,高高在上的司馬欣此刻汗如雨下。

  武城侯的臉色不對,對於上將軍更是不用職務來稱呼,只言章邯大上造的爵位。

  這舉動代表了什麼含義,混跡於官場的司馬欣心裡是清楚的。

  他低著腦袋,小心措辭道:「回君侯,吾等北渡河內,乃是三川郡的李郡守擔憂叛軍南下突襲敖倉等要地,請求大上造派兵北上以護佑。」

  司馬欣察覺到王離話中對章邯的不滿,忙將原因推到李由的身上,對章邯的稱呼也從職務改成了爵位。

  哪知王離的臉色更難看了。

  李由害怕河內的叛軍南下突襲敖倉,向章邯請求支援,不就是在說他王離無能,這麼久都還沒有打下河內嗎?

  王離之前曾怨章邯將伍徐殘軍趕到河內,給他南下添了麻煩,並抱怨章邯為什麼不出兵北上。

  可當章邯真的派人渡河過來,王離心中自尊難免受到傷害。

  他打河北,章邯攻河南。

  一人打一地,這是不用擺在明面上來說的潛規則。

  現在章邯卻派人越界,王離心頭哪能舒服的起來。

  這還不是重點。

  重點是王離和陳餘、張耳、伍徐等人廝殺良久,一路南下傷亡達到萬人,好不容易把叛賊趕跑,奪下太行關隘,王離正準備南下大顯身手,一舉奪取河內,

  打出一個威名。

  就在這時,他卻發現章邯派來的偏師已經搶先一步拿下河內的城池。

  這奪下河內的功勞到底是他王離的,還是算章邯的。

  他死命打了一個多月,與河內叛軍廝殺良久,手下兵卒死傷慘重,竟是為章邯做嫁衣嗎?

  王離強壓心中火氣,盯著司馬欣道:「大上造在河南的戰事如何,可曾抓到賊首陳勝?」

  因河內阻隔的緣故,王離得到的消息要從河東轉送,有一些滯後性。

  他很想知道章邯現在的情況。

  司馬欣低語道:「滎陽之戰後,大上造南下攻取潁川,逼降叛軍宋留部,今應在陳縣和叛軍交戰。」

  陳縣,是叛軍的都城。

  王離做了個深呼吸。

  白氣從鼻腔中噴出。

  他冷聲道:「大上造讓爾等北擊河內,以解敖倉之危,今日叛軍東撤,爾等的任務已經完成了,無需在此逗留。陳縣乃叛軍重鎮,陳勝更是叛軍賊首,以大上造的兵力想要將其拿下怕是還不夠,爾等南下去助他吧。這河北的戰事就不用操心了。」

  「啊?」

  司馬欣眨了眨眼,怎麼才剛過河幾天,就又要回去了。

  王離也不管他,側首看向蘇角等將領,吩咐道:「派人接手河內各城邑,並出兵東進朝歌,接應涉間,給我打到邯鄲去!」

  「唯。」

  蘇角等秦將拱手領命。

  安排完接下來的進軍路線,王離又道:「太行險阻,運糧艱難。這段時間太原、上黨兩郡糧草已是不敷我軍食用,現在既占據了河內,吾等日後的糧草將從敖倉轉輸,這一點要傳信滎陽,讓李由安排人手運糧。在此之前,吾等先就食於河內。」

  聽到這話,司馬欣眼皮跳了下。

  武城侯剛剛南下,還不知道河內府庫被叛軍搬空的事情。

  十幾萬秦軍想要在河內就食,敖倉之糧運過來前,怕不是得將河內的地皮都給刮下一層。

  司馬欣明智的沒有聲,直到王離散去軍議,才拱手告辭。

  望著司馬欣離去的背影,王離放在膝上的手握成了拳頭。

  章邯復三川、潁川兩郡,殺周章、田臧,逐伍徐,降宋留,現在打到陳縣城下,如果順利的話或許很快就能拿到賊首陳勝的人頭。

  他王離呢?

  到現在為止才拿下了一個上黨郡,河內只能算是半個,叛軍重要的將領更是一個都沒有抓住。

  這般戰績和章邯相比,可謂雲泥之別,實在是對不起他父、祖打下的名聲。

  王離走出營帳。

  在陰沉沉的天空下望向東方,他的眼中有火焰在燃燒。

  「吳廣....—

  現在能證明王離能力的辦法只有一個了,那就是一路打到邯鄲,以雷霆之勢斬殺河北叛軍的首領吳廣。

  他要用吳廣的首級來向天下人昭示王氏一族的威名!

  王離堅定開口。

  「吳廣,你是我的!」

  「啊嚏!」

  漳水之畔,有冰涼的河風吹來,吳廣不自覺一個哆嗦,狠狠打了個噴嚏出來。

  「君上,此處風冷,還請加衣。」

  吳沖忙從短兵手中接過披風,走到吳廣身後。

  吳廣從善如流,讓侄兒給自己披好衣服,

  前徹、李左車等人關心兩句後,立刻將話題轉移,避免君上尷尬。

  「漳水以南,安陽、鄴城、繁陽等地盡數搬空,其民眾和府庫資財也全都移到漳北來了,等到秦軍抵達時,南邊只剩空城數座。秦軍想要取食,唯有從敖倉運糧。」

  徹伸手遙指漳水南岸,笑道:「秦軍糧道可能有兩條,一條是從敖倉運到河內,然後通過陸路轉輸過來。現在河內郡在秦軍手中,這條道路很安全,但要遠一些慢一些,途中損耗頗大。

  「另一條則是通過舟走水路運到邯鄲郡南側,這條路很快,損耗小,但會面臨被河南魏軍攻襲的風險。現在濮陽、白馬津等地皆在魏人手中,王離想要走水路,就得先拿下這幾處要地,免不了和魏軍開戰,若是秦魏開戰,吾等壓力就會減輕不少。」

  吳廣點頭。

  魏咎上個月剛剛復國,還沒有對秦軍發動攻勢。

  秦軍主力分別向陳勝和吳廣撲來,夾在章邯和王離兩軍中間的魏國反倒一片平靜,如果王離東來,能將魏人拖入河北戰事的泥潭自然是件好事。

  除了魏國作為助力外,吳廣還在漳水南邊施行了堅壁清野的策略。

  與河內的自願遷徙不同。

  他強制郵城、安陽等漳南之地的黔首、豪族北遷,將所有能帶走的糧食財物全都帶到邯鄲來。

  力爭不給秦軍留下一粒糧食,不留下一個壯丁。

  漳水南岸的幾座城池本就屬於邯鄲郡管轄,水土相近,這所謂的強制遷徙其實就是走幾十上百里的路程,比從河內到邯鄲近多了。

  有秦軍的作為威脅,漳南的黔首對遷徙沒有多大反感,許多人都理解和配合。

  偶爾有幾個不願放棄田宅遷徙的大族,在吳廣亮劍後很快服軟,乖乖收拾細軟北上。

  在吳廣的操作下,等到秦軍殺進邯鄲郡時,王離看到的將是數百里的空地是比河內還要乾淨的區域,這勢必會給秦軍的補給帶來一定麻煩。

  而且強行徙走了漳南的趙人後,秦軍連就地徵召民夫的可能也沒有了,不管是運輸糧食還是做土木工程,都需要王離從大軍里抽出人手來做,勢必會影響到秦軍的兵力布置。

  堅壁清野,配上漳北的趙長城,能讓吳廣更容易的擋下秦軍的攻勢。

  可這只是抵擋罷了。

  吳廣想要在防守之餘擊破王離的大軍,這些還遠遠不夠。

  除了邯鄲城外正在加緊訓練的數方兵卒外,他正在給自己尋找一個助力。

  吳廣邁步於漳水沿岸,一邊打量波光粼粼的水面,一邊帶著眾人觀察這條河水的地理情況。

  「漳乃大水,昔日魏人西門豹治鄴,即發民鑿十二渠,引河水灌民田,使鄴城附近為一片沃野。」

  李左車作為本地人,承擔導遊的職責,為吳廣介紹漳水的情況。

  吳廣聽到西門豹的名字,點點頭。

  這人他聽過,河伯娶妻嘛。

  至於漳水,是一條了不得的河水,其發源於太行山腹地,一路南下貫穿趙地,水流量很大。

  到了兩千年後,漳水的重要性不減反增,成為了現代河南省與河北省之間的分界線。

  漳水以北是河北,漳水以南是河南。河北、河南兩省的劃分以其為界,並非尋常人認為的黃河,可見漳水在地理分界上的重要性。

  當初趙國先君在漳水北岸修建長城,就是考慮到漳水能起到很好的掩護作用,防禦南邊的敵人進攻。

  可在吳廣的眼中。

  這漳水不僅能用來防守,更可以用來進攻!

  「李君,漳水之汛期如何?」

  吳廣眺望水面,冬春之際流量較小,水流速度平緩,看上去沒什麼危險。

  李左車略一沉吟,道:「漳水之汛,多在夏末,六七月之時常有泛濫之危,

  定要小心對待。」

  吳廣又問道:「春夏之交呢?」

  李左車想了想,回道:「三四月之時,水量也大,不過並無泛濫之險。」

  「嗯。」

  吳廣點點頭。

  他沒有再問。

  水量大就夠了。

  目光從西向東,吳廣仔細打量著這條寬闊的水流,在腦海中想像漳水漲起來時是個什麼模樣。

  他又轉頭,看向北岸那條連綿不絕的趙國長城。

  數百里長,近十米高的夯土牆垣,像不像一條堤壩?

  吳廣側首,這一次看向了漳水南岸。

  西門豹修渠引漳水灌溉郵城,證明南方的地勢要稍微低一些。

  漳水南邊的廣闊大地上,他治下的子民已經被遷徙到了長城後,數百里之土都將成為敵人的駐地。

  那些秦軍,又都是來自遠方,不識本地水文地理。

  「地利,人和,吾皆具也。」

  吳廣眯著眼。

  「若欲破敵,只待一個天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