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陽郡,薊城。
當漁陽被楚軍拿下時,吳廣這邊正帶著魔下親信遊走於昔日的燕王舊宮。
「和邯鄲的趙王宮一比,這燕王宮不僅寒酸,怎麼還有些殘破衰敗?」
吳沖打量著王宮中的牆垣景象,不住搖頭。
在邯鄲時吳廣沒住在趙王宮,但曾帶著侄兒親信進去觀覽過,吳沖見過趙王宮的繁華景象,所以對眼前的燕王宮有些看不上。
陪同的臧荼忙回道:「吳百將說的是,燕王宮確實被燒過一些地方。十多年前秦軍攻薊時,燕王見勢不可擋,就在城中放火,借著混亂逃到遼東。後來秦人稍微修了一下,因皇帝少至,便沒怎麼管理,這才顯得有些殘破。」
聽到燕王逃遁之事,走在前方的吳廣腳步一頓,他想到一件事情。
「燕國王族可還有遺存?」
臧茶想了想,搖頭道:「回君上,當年秦王因太子丹遣荊軻行刺之事,盡誅燕之宗族,使其血脈斷絕。就算有宗室遠支殘存,聽聞秦王殘暴也都畏懼東逃,
或是亡於貊,或是逃到朝鮮。整個燕地應該找不到燕王族了。」
吳廣點點頭。
怪不得歷史上秦末六國復興,楚、齊、魏、趙、韓五國都有原本的宗室子弟復起,只有燕國一直沒有王族舉旗,幾任燕王都是他姓。
原來是早被秦始皇清理了一遍。
「始皇帝助我啊。」
吳廣感嘆。
沒有燕王族存在,他掌控燕地要輕鬆許多,不會像南邊的楚魏之地那麼棘手。
就在今日早間,南方陳縣有使者乘快馬抵達,帶來了陳勝的書信。
周市攻下東郡和碭郡後,欲向他求取魏咎為王,興復魏國。
陳勝在信中問吳廣如何處置為好。
如何處置?
這讓吳廣有些頭疼。
陳勝沒有在信里明著說,可字裡行間無不表達出他對這件事情的不滿。
甚至暗示他有想要攻打周市的意思,末了還問吳廣在河北發展的如何,是否有足夠的兵力。
吳廣覺得自己要是回答發展的很好,陳勝恐怕就要讓他去和周市開戰,替其出一口惡氣。
「秦軍即將東出,這種時候還要自相殘殺,豈不是等著被章邯一鍋端?」
吳廣對未來將要出現的情況很清楚。
他拿出約法三章這種有後患的手段,就是想在秦國大軍東出前儘快拿下燕地,積累自己的力量。
怎麼可能在這種時候跑去給陳勝做打手,平白消耗自己的兵力。
「阿勝在信中如此抱怨,證明他已經失去了對周市和魏地的控制權。現在軍隊、地盤都在周市的手上,魏人又迫切希望復立魏國社稷,不管阿勝同不同意,
魏國其實都會復立。」
「魏國和燕國不同,他的王族宗室並未被屠殺,除了魏咎外,其他地方還有魏王的後裔。魏咎不是唯一的魏王人選。」
「周市看中魏咎,想要立他為魏王。如果阿勝緊抓魏咎不放,那可能魏人就會選其他人來做魏王,到時候有這件事情在其中。魏、楚之間關係一定不會和睦。」
「等秦軍出關時,魏楚不能聯手,就會被各個擊破,最後全給他人做嫁衣。
還是該勸阿勝放歸魏咎,並主動幫魏人復國的好,先結下一個盟友,等和秦軍作戰時也能相互幫扶啊。」
吳廣嘆了一聲,決定做這個和事佬。
他很清楚去勸陳勝助魏咎復國,對方多半很不爽,可從大局來看,這樣做是最好的選擇。
或許可以借著助魏咎復國,來與他和周市談條件,雙方拉扯一番免得被認為太過軟弱。
實際上已經來不及了。
吳廣不記得章邯的秦軍是幾月出關的,但估計快了。
「不是這個月,就是下個月。」
他這封信傳到陳縣時,說不定關中的秦軍已經要出發了。
沒有時間和魏人過多糾纏,敵人的屠刀已經舉起,隨時都會斬落下來。這種時候還搞內鬥那就是在葬送自己,唯有團結一切反秦力量才是出路。
「希望阿勝收到回信後能聽我的勸,早點將魏咎放回去,這樣能讓魏國抓緊時間多做些準備,等秦軍出關時也能多抵抗一下。」
吳廣決定好了對陳勝的回信。
而從魏人的復國,再到他遊覽燕王宮時說起的燕王族之事,讓吳廣聯想到了另一個非常重要的問題。
趙國王族!
「燕地沒有燕王后裔存在,只要治理得當想來不會有反覆的風險。可趙地就不一定了,趙國王族的號召力是有的。秦軍出關後,我要集中精力對付秦人,不能在後面留下這個隱患。」
吳廣想到自己要是在前面和秦軍打得熱火朝天時,突然後方鑽出來一個趙王后代趙人舉旗復國,從後面捅他一刀,那可就慘了。
一想到此處,吳廣就感覺後背發涼。
等到遊覽完燕王宮,他回去後就立刻派人南下,將一道命令帶給正在邯鄲主持情報工作的曹季。
監視趙王族後裔!
為了名聲,吳廣不會對趙國王族下殺手,但安排人手關注這些危險分子的一舉一動還是沒問題的。
這些趙王后代老老實實待著也就罷了,真要是敢起什麼心思,那吳廣絕不會手軟。
「趙地已為我有,豈可被他人所竊!」
寫好了給陳勝的回信,又給曹季安排好了任務,吳廣這才鬆了一口氣,在薊城整編燕地軍隊。
而這時候,又有好消息從鄰近傳來。
張嬰、劇武攻克漁陽郡治,其餘城池皆傳而定,整個漁陽郡平穩落入他的手中。
意料之中的事情,廣陽是北疆實力最雄厚的郡,這裡一拿下,其他郡縣幾乎沒多少抵抗能力。
漁陽一下,吳廣的手裡就有了六個郡。
同時徹也順利完成任務,勸得漁陽都尉來降,漁陽上谷沿線鎮守長城的邊軍完整歸附於吳廣。
「長城一線還是要駐兵防守的,不過從燕地本土徵召少量兵卒就夠了,以燕人自守北疆,不僅沒有水土不服的問題,這些燕人也有保衛家園的鬥志,比從南邊征人來守好多了。」
吳廣從燕人口中略微了解了一下塞外的情況。
當年蒙恬北伐,將匈奴和諸多胡部重創。這麼多年下來,胡人稍微恢復了些元氣,但還沒有出現草原上一家獨大的情況,匈奴正與東胡爭鬥,並沒有大舉南下的力量和打算,北疆局勢算不得緊張,可以讓吳廣先集中力量對付秦軍帶來的威脅。
而長城邊軍本就是從內地抽調的成卒,他們早就厭煩了北疆的日子,迫不及待的想要南下歸家。
吳廣正好利用這一點,準備將他們訓練成一支有戰鬥力的銳卒。
你們想要回家,很好。
可現在秦軍出關想要來消滅我們,阻擋回家的路,該怎麼辦?
消滅秦軍!
只有消滅秦軍才能回家!
這不就讓這支軍隊有了自己的精氣神麼。
心裡有這種打算,吳廣讓阿牛準備相應事宜,等邊軍成卒抵達薊城後就開始進行整編。
在此之前,徹先從漁陽趕了回來。
「先生辛苦了,此去漁陽說得邊軍來投,我當給先生記上一功。」
吳廣在府中微笑相迎,並稱讚前徹這一次的功勳。
「此事皆因君上大軍為威懾,讓那漁陽都尉心驚膽顫,徹方能順利得手,說不上什麼功勞。」
前徹先自謙一番。
待到他落座寒暄幾句後,臉色突然變得肅然起來。
「君上,這段時間我來往於燕地各縣,多聽燕人之心聲。又於軍中與諸趙地將士交流,發現了一個問題。若是君上對此不重視,恐怕難以真正得到燕人、趙人之心啊!」
前徹一句話扔出來,就讓吳廣眉頭微挑,
明知道這是對方在先聲奪人,可是他真的挺好奇前徹說的是什麼問題。
縱橫之術的厲害就在此處,讓你明知對方在套路,你也想跟著問下去。
吳廣問道:「不知先生所言是何事?」
徹道:「旗號。」
「旗號?」
吳廣心中一動,正色道:「此事還請先生詳說。」
見吳廣已經被自己的話勾住,前徹微微一笑,快速進入狀態。
「君上在泗水舉義,與陳王復立楚國,故而舉旗為楚。此等旗號在河南的楚地自然是沒有問題,能讓楚人一呼百應。可自君上率軍渡河北上,攻略趙、燕之地,再舉楚國之號就大有問題了。」
不待吳廣開口,徹聲音變得高亢起來。
「楚者,荊也。乃昔日七國之一,與燕趙兩國並立,時而為盟,時而為敵。
燕趙之人對於楚國,並無任何歸屬的感覺。他們的心中只會認為自己是趙人、是燕人,絕不會認為自己是楚人。」
「今君上以大軍征服燕、趙,並以約法三章而收人心,或許能得燕、趙之人一時投效。可君上只要還打著楚的國號,他們就永遠無法真正的融入進來,在燕、趙之人的心中,他們只是暫時被楚人所征服,就如這十餘年來被秦人奴役一般。對於君上,他們自然也就缺乏真正的效忠之心。」
「因為在燕、趙之人的眼中,只要君上一直打著楚旗,就是一直在提醒他們這件事情。君上是楚人,而他們卻是燕趙之民。」
「君上以楚號而據燕、趙,正如儒門所言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旗號之正,對於立足河北十分重要!」
前徹話音落下,吳廣眼晴眯了起來。
這些話說得很有道理,楚國的旗號確實是個問題,不利於他收燕趙之人的心可是這也讓他想到了之前勸自己自立稱王的張耳、陳餘。
秦軍都快出關了,這時候他和陳勝翻臉搞獨立完全是在自找麻煩。
這前徹是在搞事啊!
吳廣盯著徹,冷聲道:「莫非先生是想勸我叛楚自立,在這河北之地建制稱王,好藉此來解決這個問題嗎?只不知先生是想讓我復趙國呢,還是復立燕國?」
見吳廣神色語氣,徹就知道他還沒有建制獨立的心思。
當場勸進不是前徹的打算。
他接下來的話不是讓吳廣建制稱王去新取一個國號。
而是在楚的國號下另找一條思路。
「非也。」
徹搖了搖頭:「徹之所言,並非是勸君上叛陳王而棄楚,而是另有一策,
可讓君上能更容易收取兩地之人的心。」
吳廣好奇道:「不知先生何策?」
「弱楚尊吳!」
徹微笑開口:「日後當在河北弱化楚國之號,少打楚旗,少以楚稱,而增益吳王之旗號。」
「雖然是微弱的改變,但能有助於燕、趙之民摒棄被楚人征服的念頭,讓他們覺得自己是在尊奉和追隨君上自身。而不是感覺到自己一直被楚人統治。徹之所言,皆為君上計。」
「不知君上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