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們被盯上了」
王宮外的雜貨鋪里,張夜說這話的時候眉頭緊皺,生性謹慎的他每次護送李淏入宮時都會留眼線在暗處,就是為了防備有人暗中盯梢,卻不成想還真的有所發現,在一次夜間悄然入宮密議時發現了尾巴,暗哨則及時將信息送入宮裡頭,讓朝鮮王李倧等人大駭不已,當時便沒讓李淏出宮,又令暗哨緊盯那撥人。
卻發現這夥人一直在暗中盯梢金鎏。
「好戲就要上演了」書桌旁端坐的一人撥了撥油燈,火光亮了起來,這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四十多歲的朝鮮中年男人,但他真實身份確是明廷在朝鮮的臥底柳世昌,也是這個雜貨鋪的老闆,但僅有極少人知曉這個秘密,旁人從外表根本看不出破綻,他說朝鮮話,穿朝鮮衣,以及生活習慣全部朝鮮化,甚至還給自己搞了個朝鮮身世。
「大人,覺得這……」張夜話沒說完便被柳世昌打斷:「豈能直呼」。
「咳咳咳,這不是私下……咳咳好吧,掌柜的您覺得這些人是什麼來路?」
「無非龍骨大又或洛黨的人,又或兩者狼狽為奸」。柳世昌哼了一聲,端起茶杯輕輕抿了一口,張夜一臉的佩服又忍不住問道:「掌柜的何以確定?」。
柳世昌輕輕嘆了口氣:「我在這鳥不拉屎的的地方待了數年之久也經營許久,自有渠道得知各種消息,再結合當下時局,略有經驗的皆可分析出一二」。
張夜撓了撓頭:「掌柜的說這一二……」
柳世昌笑了笑:「朝鮮這數年逆來順受,但聞清廷慘敗便開始推三阻四,韃子便派龍骨大前來施壓,可李倧非但不收斂,且愈髮油鹽不進,龍骨大是個人精,朝鮮朝裡頭的那些親韃子的朋黨如金自點等人也是人精,事出反常便有妖,他們豈能無動於衷」。
「所以他們起了疑心,便聯手反擊了」張夜恍然大悟,然後又問:「那咱們怎麼辦,坐山觀虎鬥?」
哼,柳世昌一臉鄙夷的搖了搖頭:「韃子算的上虎狼,朝鮮王庭連個山貓也不如,拿什麼給人家斗!李倧只要被龍骨大拿到把柄,輕則他身邊那些親明近臣全部押解沉陽或殺掉,重則他成為傀儡又或被政變下台,甚至都不用龍骨大出手,就金自點那幫人就能翻天覆地,別看這些貨對外不行,搞政變都是一把好手,特別是金自點本人,他是輕車熟路有經驗!」
「那……」張夜欲言又止,柳世昌看了他一眼:「這事,咱們得出手幫一下,又或者說是火上加油刺激他們一下,也逼他們一下」。
「刺激龍骨大,逼李倧?」張夜皺眉:「那豈不是把事越捅越大亂了套」。
「水渾了才好摸魚」柳世昌嘿嘿陰笑:「事越大李倧越及及可危,他才越依附咱們!」
「掌柜的可有計劃了?」張夜問道,柳世昌招他附耳過來,密語半響。
張夜緊皺眉頭想了好一會兒,問道:「這事要給李倧知會一聲麼」。
柳世昌白了他一眼:「他要知道你要火上澆油,還會同意你澆麼?」
「可他若知曉龍骨大已動疑心且開始謀劃,自也不肯束手待斃,必有反擊呀」張夜摸著短須道,柳世昌嘆口氣:「年輕人啊,你還是太年輕了,他反擊叫撲火,咱們替他反擊叫添柴!拎不清啊你!」
張夜趕緊堆笑:「還得掌柜的多指教呢」又道:「這火勢一大,李倧危在旦夕的時候會不會為了自保把咱們給賣了,特別是掌柜的……」
柳世昌深呼一口氣:「若到賣了咱們這一步,那朝鮮以及李倧真的就是完了,你說的這個假設不無可能,但可能性極小,朝鮮被韃子奴役數年都沒絕了李倧的親明之心,在韃子勢力最盛時都沒賣了咱們,如今這局勢稍好他又豈能做這斷後之舉,若真賣了咱們,往後他再也攀不上大明的一絲一毫了!」
見張夜點頭,柳世昌又接著道:「且他真的賣了咱們也無大礙,俗話說狡兔三窟,我在朝鮮經營數年又豈只有三窟!」
張夜一臉佩服的伸出大拇指:「先前聽說掌柜的就是這漢城的地下之王,初聞時覺得誇大,可這些日子見聞方才信之,令小的敬佩不已啊」。
柳世昌一怔隨即大笑:「何人胡言」。
張夜撓撓頭:「接俺們來的那個」。
「哦,你說的是嚴鳳超的手下啊,嘿,他可真是抬舉我呀」柳世昌搖頭苦笑一聲嘆:「數年心血,苦心經營,說是為朝廷效力何嘗不是夾縫求生,吾等六人潛伏朝鮮各處風雨飄搖不定,總的有個遮風避雨之處,總的要相互照應一下」說著竟然垂淚:「汝可知道,當初我們多少人來的?」不待張夜回話,便自言道:「四十八人,如今僅餘吾等六人」。
「他們……」。
「他們有人死余途中風浪,有人死於韃子之手,更多的潛伏各處窮困潦倒饑寒交迫,苦寒成疾病死了……成了異國他鄉的遊魂!」
張夜肅然起敬,對柳世昌躬身拱手道:「掌柜的在他鄉忍辱負重,忠君之心效國之行令小人十分敬佩,小的來之前便聽督公大人說過,你們是無名英雄也是真英雄!」
「那……大東家真的這麼說過?」柳世昌有些小激動,張夜趕緊點點頭:「確實說過,還說過你們活著的是英雄,死了的也是鬼雄!」
柳世昌忍不住笑了:「大東家是不是說的生為人傑,死亦為鬼雄?」
張夜點頭不已:「對,對,對!就說你們是大英雄」。
柳世昌嘆口氣:「聽你說了這麼多大東家的事,真想著見上一面,他才是大明真正的大英雄啊」。
「會有機會的,待這邊事一了,掌柜的必能回去,大東家常說英雄惜英雄,你們都是英雄,大東家一定會見你的」。
柳世昌苦笑:「但願還能活著回去」。
「瞧您這話……」張夜趕緊要安慰,卻見柳世昌擺擺手:「吾早將生死度外,就不矯情這些,還是聊些正事,剛才給你說的那個事,我的人都是熟面孔,一旦露了相恐容被人順藤摸瓜,用你的人來辦如何?」
「那不正好麼,這事俺們是專業的」張夜拍了拍胸脯。
柳世昌笑了笑,眯著眼看著張夜:「許久沒見俺衙門的專業手法了」。
「那您瞧好了」張夜說完拱拱手,轉身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