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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黃昏。
濟南城內外百姓步履匆匆,有人忙著出城有人忙著進城,再晚些城門就要落鎖,就在這時一支兵馬入城,雄赳赳氣昂昂,來往百姓注目猜測這是誰的兵馬。
應是李柱國回來了吧。
李柱國就是李岩,亦為山東總兵,前些日子奉旨入京眨眼之間都一個多月了。
兵馬入城,直奔軍營。
是夜,德王府內張燈結彩,大開宴席為常宇洗塵。
沒錯,剛才入城的並非李岩,而是常宇,為免張揚故在天黑城門落鎖時進城,部下入軍營休整,他則帶著一眾手下來德王府做客,畢竟王府可比軍營舒坦多了。
常宇來德王府就和來自個家沒啥區別。
眾藩王中雖說他和德王的關係不是最密切的,但德王對他是最感恩戴的。
沒有常宇,朱由櫟還是個被劉澤清踩在地上蹂躪的落魄藩王,大氣不敢喘,屁都不敢放的那種小可憐。
而如今的朱由櫟可謂春風得意紅光滿面。
毫不誇張的說劉澤清死後被沒收的土地三分之一都已為德王府所有,這還是次要的,劉澤清死後當初那個唯唯諾諾沒存在感的德王現在腰杆直起來了,也有尊嚴了。
雖說山東總兵李岩才是濟南府最有實權的人物,但李岩這人和劉澤清完全不一樣,謙遜低調遵君臣之禮,對德王恭敬有加,這點是最讓朱由櫟感慨和欣慰的。
常宇路經濟南到德王府來做客當然不僅僅是吃飯喝酒的,還有一件正事。
先問德王府收成。
朱由櫟說,今年雖大旱又有蝗災,但畢竟收了劉澤清的很多土地,以量取勝收成比往年多了許多,但是響應朝廷的免賦號召,總體應該和去年差不多,但是入秋之後他的莊園土地大量栽種土豆和番薯,預計明年收成至少能解決濟南地面三年溫飽不成問題。→
自去年從南方引進番薯和土豆在通州栽培之後,短短時間整個京畿地區都在栽種這兩種抗旱抗寒產量又高的作物,畢竟雜糧也是糧食,特別在這饑荒年,更是救命糧。
既然收成不錯,那就借點。
「借多少?」朱由櫟毫不猶豫的就應了,即便去年常宇以朝廷的名義借的糧食沒還,最終還大大方方的說捐給朝廷不用還了。
說實話當時也心疼了好久,可回報也非常令人欣慰。
精神上有皇帝的嘉獎,甚至這中間還特意下旨讓他入京一趟當面嘉許,這可是其他藩王沒有過的待遇和恩寵啊。
除此之外,實在的利益更不在話下了,劉澤清三分之一的土地納入德王府,朝廷睜隻眼閉隻眼,同時和大太監的關係也愈發親近。
「很多,一年半載還不上」。宴上常宇似笑非笑,朱由櫟有些猶豫了,沉默一會兒笑了:「本王總得留口吃的吧」。
「不至於讓王爺揭不開鍋,肉照吃,酒照喝」常宇淡淡一笑,朱由櫟端起酒杯一飲而盡:「朋友有難,本應兩肋插刀,少吃一頓兩頓也不算事」。
「王爺仗義」常宇趕緊起身敬酒。
「何時用?」朱由櫟爽快到底。
「用時再給王爺說,估計應是過冬時候了,今兒只是先給王爺打個招呼」常宇緩緩說道,朱由櫟眉頭一挑:「過冬?」貌似明白常宇為何借糧了,「夠麼?本王這點不過只算得杯水車薪吧」。
「眾人拾柴火焰高,朋友多了路好走」常宇嘿嘿一笑,朱由櫟一怔隨即反應過來,湊過來低聲問道:「本王是第幾個?」
「王爺是頭籌」常宇擠了下眼,朱由櫟頓時樂開了花,朝常宇拱了拱手:「有勞常公公了」。
從常宇話裡頭朱由櫟聽出了他為何借糧食,且借的不只他一家。
常宇自然不是為自個借的,是為朝廷借的。
為什麼要替朝廷借,因為朝廷窮!窮!窮!
怎麼還窮,不是都休養生息快一年了麼。
咱且不說這一年能緩多大口氣,就算能緩過來勁,也是老百姓緩了氣,而朝廷是一點兒緩氣時間都沒有,上有老下有小隨時隨地都是天大的窟窿要填補,卻沒有收入。
上有老是指滿朝群臣,各地衙門官員要養活,下有小是全國各地兵馬嗷嗷待哺。
可咋就沒有收入呢?
確切說也是有的,但幾乎等於沒有。
原因就在於去年為了養民朝廷下旨戰亂區免賦三年。
戰亂區哦,你知道有多大麼?
去年李闖東征,所經之地都是戰亂區。
也就是說黃河以東,淮河以北都在免賦范圍內,也就是整個河南,山西,山東,還有部分南直隸區域,以及江西,安徽等沿江地帶。
除此之外,黃河以西是李闖的地界,荊襄是李闖的地界,四川是張獻忠的。
餘下還剩多少區域,也就江浙以及東南沿海一帶,就這些地方的賦稅除了地方支出外,拿到朝廷手裡還有啥?根本養不活這麼大家老小。
雖說此時京畿一帶大面積種植土豆和番薯,但也僅能維持個餓不死狀態。
未雨綢繆,過冬時還需要大量的糧草儲備,官員可以少吃,但邊關的將士不能餓著,何況常宇心裡頭還在謀劃一些大動作,糧草必須跟上。
這個時候只能吃大戶了。
這年頭沒有比各地藩王更大的戶了,可是朝廷要臉面張不開嘴,就是張嘴了人家說沒有你能咋滴,所以這事還的常宇來辦。
很顯然這麼大的需求量僅靠一個德王府是很難填滿的,好在常宇朋友(冤大頭)多,除了德王府還有晉王府,代王府,和山東的衡王府,甚至要不是看兗州的魯王府太屌絲,他都想去刮個地皮。
咦,魯王雖窮,但鄰居很闊啊……
東拼西湊,理應大差不差了,而且他還有個重要合作夥伴,也是他的重要後援,鄭芝龍!
鄭芝龍的身份有很多,既是朝廷的總兵也是個大軍閥,土皇帝,大海寇,更是一個做生意的大海商,而他每一個身份在每一個對應的行業內都乾的風生水起,而若將這些身份合二為一專注去干一件事的話,那真的是無往不利。
幾個月前常宇大婚時,兩人便密謀了一件大事,其中自然也包括繼續給朝廷續命,即糧食供給,不管是借的也好,捐的也好,搶也好,花銀子採購也好,不能斷糧。
畢竟這年頭,銀子好弄,糧食難搞。
從徐州到福建雖萬里迢迢,諒此時鄭芝龍也應該到了,而且常宇相信在他回去的途中很多事情已經開始按部就班的準備以及實施了,相信很快就會有好消息接踵而至。
至於朱由櫟為何那般在意自己是不是頭籌那就更好理解了,反正都要借,那就做第一個借的,面上有光能得皇帝青睞。
這一夜,常宇久違的酩酊大醉。
再醒來已日上三竿,洗漱時頭疼欲裂,嘀咕著下次打死也不喝這麼多了。
旁邊素淨冷笑:「你上次也是這麼說的」。
傍晚,兵馬出城,朱由櫟送出十里,還送了一車好酒,:「聞京城酒貴,百金難求,知常公公不喜酒,可賞手下人」。
這話聽的屠元等人兩眼冒光直舔嘴唇。
「如今糧食都不夠吃,哪裡還有多餘釀酒,不過百金倒也是誇張了,多謝王爺美意」常宇欣然受之,又不忘叮囑:「如今朝廷下旨禁酒,王爺樹大招風……咳咳咳,當要低調是也」。
「咳,朝廷有旨,本王當以榜樣,自不會抗旨行事,這些酒都是往年存余總不至於砸了吧」朱由櫟一臉正色。
常宇笑了笑,他才不信,如今朝廷禁酒,以至於酒價水漲船高,很小作坊不惜鋌而走險,像王府這種大戶怎麼可能放過這種發財的機會,反正糧食多,偷偷釀酒偷偷銷售。
看破不說破,畢竟人家送了一車好酒,只是打趣:「但願王爺這番美意,不被有心人到皇上跟前說道」。
朱由櫟吹鬍子瞪眼:「說道什麼,常公公途中查獲一車私販,於本王何干,若有人敢誣告本王,本王當與其死磕!」
常宇伸出兩個大拇指:「王爺硬氣!」
而就在常宇離開濟南城的時候,青州的衡王府,太原的晉王府,大同的代王府幾乎在同時收到了他的親筆信。
很客氣,很絮叨,也很現實,俺又來借糧食了,這次只借糧食不借錢,別問我借多少,問你能拿出多少!
幾個藩王反應也大不同,想來膽小怕事的橫王幾乎沒有過多考慮就應了,借!
之所以這麼爽快倒非是怕大太監,更多的是感恩,當初沒有常宇千里救援在城下和韃子死磕,青州王府早已城廢墟了,再其次大腿還是要抱的,何況女婿還在大太監手下聽令呢。
晉王直接先桌子破口大罵,真不見外啊你。
是的,當初沒你,太原城必為賊軍所破,王府也決然難以倖免,可是為了那場保衛戰王府也是傾家蕩產了等同被賊軍掠劫無二,這剛喘過口氣來,稍稍存了點家當,你又來!
氣歸氣,罵歸罵,和他媽咪商量之後,晉王也決定借!
畢竟這次只借糧食不借錢,而且大太監這條線不能斷與公與私都不能斷,既是保護傘又是搖錢樹,君不見那煤炭和錢莊生意多火爆。
而代王府的反應就平靜多了,看了那封信後,沒發火也沒罵人但臉色是陰沉的,當老子是提款機呢。
當場沒應也沒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