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城西南數里外的永定河畔,劉希堯站在營地內一處高崗上看著數百米外的荒野發怔,那兒有千餘騎來去如風,殺聲整天氣勢如虹,正是東廠衛五營兵馬在聯合軍演,目的只有一個,亮肌肉!
劉希堯是田見秀的手下,李自成東征的時候他奉令駐西安並未參與東征戰事,後雖聞官兵如何的勇猛,東廠大太監的手下多兇狠,但總覺得是那些同僚誇大其詞為自己的失敗找藉口罷了。
可如今一見無營兵馬的氣勢,便心生恐懼,而後又生敬佩,他是率軍之將,深知要將一部兵馬操練到如此程度是何其的艱難,這太監確實不凡。
將都如此,更不要提他手下的那些士兵了,聽著營外殺喊聲此起彼伏,躲在營地里瑟瑟發抖。
劉希堯知道東廠衛在他營地外練兵的目的,卻並不知道常宇的真正心思,不過他此時並不害怕,因為知道對方再怎麼亮肌肉也不會殺進來,他擔心的是,軍糧怎麼辦?
大軍師進城昨日進城怎麼到現在還沒有點音信,雖然知道宋獻策會被嚴密監控,但總歸要傳個口信出來才是。正思慮間,便見不遠處有數輛馬車經過,那兒是出京官道,有車馬經過本屬正常,只是突然間那馬車掉頭朝他軍營狂奔而來,劉希堯先是一怔,隨即大喜。
來了!
馬車上拉的都是糧食,是從城裡頭採購的,當然不是劉希堯的人進城去採購,也不是宋獻策去採購的,而是他兩個隨從托人採購的,至於托的什麼人,用腳指頭也能想的出來。
便是國共合作期間,延安在重慶都會預先布置好臥底,何況宋獻策這個老奸巨猾的傢伙,他在入京之前便已激活了各路細作,這些細作有的本就在京城,有的則是在京畿一帶化為百姓潛入城內的。→
至於宋獻策怎麼知道城外劉希堯被限購了呢,你以為入城之後逛了大半個京城是真的是瞎逛逛的呢,自是想盡辦法同京裡頭的細作接頭的,且相當隱秘,連盯梢的錦衣衛暗探都沒發現。
而劉希堯兩次在城門口爭執,同樣是趁機將外邊的情況告知那些細作讓他們傳信息進去給宋獻策,其實這種諜戰手法也沒殺新意,只是防不勝防罷了。
宋獻策收到信息的時候天色已晚,便是能弄到辦法也出不了城,隨後住進大世界後更是在嚴密的監控之下,根本無暇分身,於是在今日一早便故意在大明門外鬧騰,讓兩個隨從趁亂溜走,聯繫上了細作,讓他們買米送出城。
大明門外就是江米巷,既城內最大的糧食交易市場,此時雖值饑荒,糧食貴的嚇人,但只要你有銀子就依然能買到,這些細作買了糧食又雇了車馬裝作走貨出了城,因為身份未被識破出城便也沒遭到嚴格檢查,京城每日貨車進出最正常不過了。
這些人出了城也不敢直奔軍營而來,那樣的話只怕尚未到軍營就被攔著了,所以裝作正常走貨,臨近軍營時才突然調轉馬頭直奔而來,這讓外圍盯梢的探子也來不及反應,就讓其進了營,只氣的在外大罵不已。
在軍演屠元幾人得報後,氣的把那探子頭目大罵一頓,老九更是嚷嚷直接衝進營將那些糧食給拖出來,被姬際可給勸住:「在營地外咱們這麼著都行,沖營這事不可,鬧大了影響不好,怕督公會怪罪」。
「沖營倒也不是不可,但是得找個由頭」賈外雄看著不遠處劉希堯的營地一臉壞笑,屠元問道:「你有什麼壞水說來聽聽」賈外雄推了他一把:「什麼壞水,我這是聰明,咱們幾個就數我聰明……」
「得了,你最聰明,你說」屠元乾笑道,賈外雄打了個響指:「便說捉賊,那糧食是賊人從城裡頭偷來的,咱們入營抓賊」。
「好,就這麼幹!」老九立刻就附和起來,屠元一臉糾結,姬際可則搖頭:「不可!」
「我說老姬你怎麼那麼事啊」老九有些不耐煩:「你說說怎麼就不可,這幫賊人可都是造反殺頭的罪,咱們就是現在弄死他們理所應當……」
話沒說完就被屠元打斷:「聽老姬怎麼說」。
東廠衛有六營除了宮字營外,虎豹狼熊鷹,雖沒有排名誰大誰小,但眾人皆屠元為首,畢竟最早成營(和黑豹營同時在太原成軍,但最早拉出去開打)且打仗最為勇猛,平時說歸說鬧歸鬧,到有啥事的時候都以他馬首是瞻。
「他們為賊,雖該死,但此時局面特殊,否則督公又豈能留他們活到現在,所以說給他們使些絆子可以,但絕不能鬧太過,且咱們真的衝進去以捉賊為由亂搞一通,但也要有憑據啊,那本就是一窩賊,你進賊窩裡捉哪個賊,你分辨不了哪個是賊,人家就說糧食是自己帶來的,吾等又能奈何,反被其嘲弄,再說了……」說著朝旁邊擠了擠眼,幾人望去便見郝搖旗蹲在一旁,正拽著地里乾枯的野草,眼睛卻望著遠方。
屠元走了過去:「酒罐子」。
郝搖旗扭頭看了他一眼:「作甚?」
「你識的那劉希堯?」
郝搖旗點點頭:「喝過酒,沒啥交情」。
幾人忍不住笑了,這貨嗜酒如命,他待過的地方沒和他喝過酒的沒幾個人。
「沒啥交情,你這幅死樣子作甚?」老九撇撇嘴,郝搖旗蹭的站了起來:「沒交情也他麼的算個故人,老子現在雖然是官兵,但曾經也當過賊,看他現在這幅樣子,心裡頭彆扭行不」。
「哎,你他麼的當過賊還自豪了怎麼著,吼誰呢」老九從來就不是個善茬,但郝搖旗更是個混人,一言不合擼袖子就要干,屠元幾人連忙將他倆拉開,一人踹了一腳:「他媽的窩裡橫了是吧,都聽老姬的適可而止」。
城外差點內訌的時候,金魚胡同里的小茶館內,常宇和宋獻策對飲,兩人說了很多話,說的也很慢,兩人遵守約定,話題不涉朝政不涉軍務,各自說著自己的經歷,宋獻策說了他這數十年的種種經歷,但卻覺得他這些經歷和常宇的比起來簡直不值一提。
雖然常宇就只是說自己年幼成孤,隨後流落京城入了宮做太監,然後……
這事說給別人來聽,覺得不可思議,不真實,不相信。
一個默默無聞的太監怎麼就忽然間異軍突起,無所不能了呢?
這無法解釋的通。
但在宋獻策看來,就應該是這樣,天外來客,十餘年懵懵懂懂,一早開了竅,便上了雲端。
兩人吃吃喝喝聊了許多,直至傍晚方散,這期間常宇決口沒提和談之事,只是言語中是不是表露出對宋獻策的欣賞以及對他眼下從賊之遺憾。
而對宋獻策來說,卻是一次神奇的經歷,那小太監的氣度和氣勢都是他從未遇到的,他已心生敬仰,和常宇聊了那麼久說了那麼多話,離開時他卻幾乎忘了剛才聊了些什麼,只有那:,世界很大,帶你去看看餘音繞樑揮之不去。
他知道,自己經受不了這種誘惑,必有一天追隨這太監而去,然則眼下他卻還要忠人之事,為李闖將事給辦妥了,這樣即便自己另投明主,也心中無愧了!
宋獻策站在茶館門口,看著遠處背著雙手緩緩西去的常宇,久久難以收回目光,此人時若寶刀出鞘鋒芒畢露,時而霸氣內斂便如此時一般,在街上獨自一人悠哉,時不時還逗一下路邊頑童,誰能想到竟是東廠的大太監!
「宋大軍師?」就在這時候身後傳出一個聲音,宋獻策轉頭望去便看到兩人站在身後。
「你們是?」宋獻策一眼就看出這是兩個公門人,眉頭一挑輕聲問道。
奉令傳個話,晚間次輔大人等前往客棧拜訪您。
來了,來了!宋獻策長長呼了口氣,折騰兩天一夜,朝廷終於出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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