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了,飄了一天一夜的雪停了,但風不止。
雲霧寺的和尚們做完課後便各自回房閉門不出,寺廟裡有近百官兵雖打擾了清靜但卻無襲擾之舉,當然了,心裡還是想著他們早些離去。
山中寂靜,寺廟各處都有當值親衛走動身影,便連白日在寺廟上房山崖搭建的草棚里都有二十餘人。
青燈下,李岩在煮茶,顧君恩和常宇相對而坐閒話,說著這些年來跟著李自成的點點滴滴,他語速不快神情淡然就好似給鄉鄰嘮閒磕那般。
常宇手握茶杯斜靠著牆角側耳傾聽,如聽說書人講故事那般。
顧君恩是湖北人,是在李自成占據襄陽時投靠他的,以陝西作為根據地經略三邊,然後經過山西進攻北京的策略就是他提出的,有些史料曾言其兵敗被殺,實則其隱遁平江縣龍門土龍寺出了家。
顧君恩說的很慢,常宇也極少插嘴提問,聽他說自己早年如何不得志,後得李自成垂青便要報知遇之恩,說完自己又說牛金星,說宋獻策,說李岩,說賊軍這些年的立國政策和方針……
其中很多是史料上沒有記載的,卻又真實存在的。
一幫泥腿子盜匪是如何從無到有,從喪家之犬到如今同朝廷鼎立相抗甚至一度差點滅了大明朝。
除了天運使然,時勢造英雄外,其幕僚起了很大的推動作用,顧君恩的長遠戰略,李岩的輿論宣傳:「闖王仁義之師,不殺不掠」「開了大門迎闖王,闖王來時不納糧」,「早早開門拜闖王,管教大家都歡悅」牛金星的「少刑殺,賑饑民,收人心」宋神棍的「十八孩兒當主神器」
(按照史料順序,李岩是崇禎十三年就投了李自成,顧君恩是在李自成占據襄陽時(1643年)投靠,後李岩推薦牛金星,牛金星推薦宋獻策。)
顧君恩說了好久,常宇聽了心中感慨萬千,終於明白了一件事:為什麼從明末一直到民國時,所有史料記載李自成等都以賊稱之,而解放後我們看到的都是「農民起義軍」
相信大傢伙都知道為什麼了,因為我黨就是同樣的背景,同樣的路線同樣的方針起家的,當然要給其正名了,可以說當年我當那幫合伙人完全就是套用李自成手下這幫謀士的模板打下的天下。
都是內憂外患,都是窮途末路,都是以農村包圍城市……
當時李自成也成功了坐了十幾天的龍椅,偉人那幫合伙人當然也會成功且還坐穩了,畢竟李自成那幫人是真正的泥腿子烏合之眾,打打鬧鬧可以,一坐了天下只曉得享受聲色犬馬哪裡會治國,但偉人那些合伙人卻很多人是科班出身,能力比李自成那幫人強多了,但即便如此剛坐了天下時,有些開國功臣的行為與劉宗敏那些賊首無二,於是偉人便發動了一場運動,學朱元璋血洗功臣,只是顯然偉人控火能力比不上老朱。
老朱當年那把火控制的恰到好處,對國本無傷,而偉人卻燒空了十年國本。
(狗頭保命,這段絕非黑我黨,也沒有任何貶義,就是陳述一些見解,正視歷史)
寺廟裡,三人議軍務論局勢,但對普通士兵來說,他們不關心這些。怎麼打去哪打這些不是他們操心的事,他們更關心的是今朝有酒今朝醉。
比如山腳下孔聖廟裡的黑狼營和黑豹營數百悍卒,兩營將士因擒顧君恩有功,常宇大賞全軍並准了假可入城玩樂一番,眾將士自是歡喜的很,紛紛結伴入城,當然也有部分人選擇留在孔聖廟內打發時光,畢竟這會入城也沒啥玩的,城裡頭一窮二白要吃沒吃的要喝沒喝的,這大冷天的還不如老實呆著吹會牛逼賭兩把銀子呢。
但入城的可不那麼想,城裡頭就是再蕭條也比破廟裡有意思多了,何況兩個統領說了入城見機行事嘛。
近百兩百人抵臨汾城下卻發現城門已經關閉,賈外雄和老九扯著嗓門大叫要入城修整,守門的官兵不敢做主便去報了知府大人,此時城中趙建極最大。
大明朝有個不成文的規定,就是過路兵馬路經州縣城池可討要些軍需,當然了城裡頭的衙門也可以拒絕提供也可以拒絕你兵馬入城,過路的若敢強入那事情就大了,以造反罪論。
當然了,明末那會,你不給我就來硬的例子多了去,高傑他們都幹過,不給我就打。
只是如今小太監上位後整頓軍紀,放眼大明天下沒幾個敢這麼做的了,所以趙建極完全可以拒絕也不用擔心賈外雄他們亂來,但是一想吧,這是常宇的嫡系兵馬,面子必須得給,何況東廠衛的軍紀那是人皆盡知的,吃喝嫖賭那是少不了,但不會擾民。
於是便令人開了城門放這二百餘將士入了城。
這段時間兩營兵馬要麼在東北西走執行任務要麼在深山追剿賊人,哪有清閒的時,眼下得了假,自是要好好歡喜一番,上頭給了賞銀,盡可大吃大喝一番,畢竟這數日嘴裡都淡出了個鳥味來,於是結伴去往各處酒樓要大吃一頓。
臨汾是府城,雖經一場兵禍加上饑荒,但府城的逼格卻還是在的,大小酒樓有十餘家,只是年頭不好生意蕭條在苟延殘喘罷了,卻誰曾想在城門關閉時卻有大買賣上門。
數百官兵將城中大小的酒樓擠了個滿滿的,銀子一拍:好酒好菜上著。
店家可就皺眉了,這菜不論好壞葷素都能給整幾樣,這酒是真沒有,有也不敢賣。
眾將士來之前也知道沒有酒,可是空有一桌子菜沒有酒自也忍不住各種怨聲載道,有人就起鬨讓賈外雄和老九去衙門找趙建極弄些去。
老九見手下人一個個期盼的眼神有些心軟便欲往,卻被賈外雄扯住:「莫去了,去了也白搭」。
「難不成他一丁點面子都不給?」老九不信,他同趙建極也是見過面喝過酒的,多少算有那麼一丁點交情,即便不給他面子,常宇的面子總得給吧。
於是賈外雄就告訴了他一個血淋淋的現實,便是因為都是相識,這面子才不能給的,一來怕招口舌是非,二來趙建極新官上任三把火剛下禁酒令就自個兒扒個豁子那不是伸出臉給人別打麼,偷偷摸摸弄兩壇送到城外山上喝沒人知道倒也罷了,一下幾百口子在城裡頭灌,那往後在平陽府他會被人罵到狗血噴頭,別說老百姓罵他,文人士子的吐沐星子都能淹死他,必讓他臭名遠揚。
文官都是愛名聲愛惜羽毛的,趙建極決然不會同意的。
老九蔫了,罵了幾句髒話,便安撫手下兄弟,酒喝不成了待會去聽曲兒,找小姐姐嗨皮。
可並非所有人都愛找小姐姐,就有人嗜這口中之物,無酒滿桌菜如同嚼蠟。
賈外雄忽的計上心頭,招來夥計問道:「城裡頭可有賭坊?」
那夥計嘿嘿一笑:「軍爺這話問的,哪兒能沒有賭坊啊,這平陽府里大的小的明的暗的少說十多處」說著還湊過來低聲道:「城北那家最大,聽說是原知縣大舅子開的……」
「賭銀子哪裡不能堵,非要去賭坊,那地方黑著呢……」老九隨口說了句,突的眼睛一亮,他知道賈外雄的意思了。
賭坊里哪能沒有酒,那兒可是三教九流龍蛇混雜之地,官府一般都管不到也不去管的地方,即便管他們也有著關係,在那兒只要你有銀子,要妞有妞,要酒有酒,連青樓都不敢賣酒但他敢,當然也是偷偷摸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