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邊集市很是熱鬧,多是附近的百姓弄些雞蛋青草土特產在這裡擺攤供船家採購,常宇最愛逛這些地方便和李慕仙結伴在人群里晃來晃去,看到喜歡的玩意也會買些。→
靠近河邊的大柳樹下有個茶棚,坐滿了很多歇腳的船工在那談論著四面八方聽來的消息,常宇和李慕仙也尋了個座要了壺茶水,側耳聽著他們說話。
茶當然不是什麼好茶,水極有可能就是這運河就地取水,入口真的……反正喝慣好茶的常宇終感覺怪怪的,可茶棚里的故事很精彩。
這些船工南來北往,但凡一地有事一夜之間就能傳到千里之外,什麼長江那邊賊軍鬧的凶的很,儘量少去,前幾日誰家的貨船被水寇給劫了,連貨主待船工都給殺了拋屍河裡……秦淮河最近又冒出了個花魁……濟寧那邊有數萬官兵沿河南下,不知幹嘛去的……
「對了,你們這有兗州過來的麼,聽說曲阜那邊有亂民鬧事是不是真的……」
「什麼亂民鬧事,是孔府為富不仁激情民憤了,哎……你們聽說了沒,都說那孔聖人的後代……太不是個玩意了,說誰坐天下就降誰沒一丁點骨氣,就這樣的牆頭草還教化萬民……呸」。
「嘿,可不是,俺從南直隸那邊過來就聽說了,現在都在罵孔府不要臉」。
「好傢夥,這麼快啊,南直隸那邊都傳開了啊,嘿,孔府這叫多行不義必自斃,惹天下人的怒咯……」
「何止南直隸傳遍來了,北直隸那邊也快翻了天……」
聽著船工們七嘴八舌吐沫橫飛,常宇和李慕仙相視一笑。
船工們的話雖有誇大之處,卻也是事實,比如北直隸真的翻了天。
不知道從何時起,突入一夜春風來那般,以京城為中心有關孔府輿論千樹萬樹梨花開,頓時引爆京城頭條新聞,大街小巷茶樓酒肆不管街頭走卒還是文人雅客都在談論此事。
當然有人贊同,有人則覺得故意抹黑,兩方不同觀點時常爭得面紅耳赤,但無論怎麼爭論,孔府的醜陋嘴臉已經被拿到檯面上議論了。
以往即使有人看不慣孔府,但也只能私下悱惻幾句,拿到檯面上立刻就會成為眾矢之的。
可現在……
甚至連一些朝臣官員參與其中。
據聞,這些倒孔言論傳到次輔吳甡耳中時,其捶胸頓足:「孔夫子千古聖人,竟遭此非議,世風如下,民心愚鈍……」
然聽了他這話的李遇知淡淡說了句:「人家罵的是衍聖公府,而非孔夫子,次輔大人是真糊塗還是假糊塗……」
據說倆人因此撕逼差點撕破臉皮。
高時明一日三進宮,將宮外輿論匯報崇禎帝。
崇禎帝一日三變色。
初聞輕笑,畢竟早有心理準備,二聞蹙眉,輿論遠比預料來的更兇猛,甚至引發朝臣互撕逼,再聞,則龍顏大悅。
因為孔府的五十萬兩銀子和十五萬石糧食的消息已經送來了。
崇禎帝一連說了三遍甚好,翻譯成現在的話,就是牛逼克拉斯!
這自然是誇讚小太監的。
先造輿論再動手,讓孔府自知理虧只能乖乖認罰,而且迫於輿論壓力也不敢立刻還嘴反抗,至少眼下不能。
所以,讓輿論來的更猛烈些吧,維持的時間越長,孔府則越夾著尾巴保持低調不敢對小太監進行反擊。
而且如常宇所料那般,兗州府三年田賦換來這些糧餉簡直是超值,同時既為兗州百姓弄到了實惠,也為朝廷換來好名聲,當然還能用這些糧食來緩解京畿的糧荒,這才是眼下最需要的,比雪中送炭還珍貴。
而里里外外買單的其實是孔府。
這種買賣越多越好呀。
崇禎帝很開心,開心到有點恐慌,深怕這只是自己做了個夢,因為一切都那麼的不現實,怎麼內宮就出了個這麼陰險不要臉能惹事能平事會打仗會訛錢的小太監呢。
老得勁了。
崇禎帝就差點哼起咱老百姓啊今兒真呀真高興……
保定府清苑縣南,一隊人馬緩緩難行,隊伍中一個少年愁眉不展面色黝黑,周邊人對其極其恭敬有加,有人勸其天熱乘車而行反被其斥。
這少年便是當今大明太子,朱慈烺。
小朱同學受常宇影響頗大,一心想著走出皇宮走出京城,世界很大我要看看。
終於,在崇禎帝命鞏永固和張國維巡按北五省時,他走出京城,視野頓開,但內心卻也收到了極大的衝擊。
百姓之苦,罄竹難書。
從京城一路南下,所見所聽皆慘不忍睹。
常宇曾對他說,出去看看或許就知道為什麼老百姓會造反了。
沒了活路,只能造反了吧。
但為什麼會走到這一步呢?天災人禍逼的,周而復始成了惡性循環,沒東西吃就造反,朝廷就鎮壓,一打仗又失收又沒東西吃,再造反……
當地陪同官員告知,當初賊軍數十萬大軍在此和常宇所率的官兵激戰數場放潰,這方圓數十里內皆為戰場,朱慈烺最為崇拜常宇,聞知偶像曾在這裡廝殺過,情緒甚為激動,帶著隨扈縱馬狂奔方圓十里,想要感受那種千軍萬馬中所向披靡的感覺,甚至偶然碰到腐爛的屍體或者丟棄的兵器都會幻想著很都畫面,這個人是不是被常宇所殺……
見保定府百姓疾苦本以為就是人間地獄,卻張國維告知:「南邊的真定府,順德府,廣平府……比之更甚」朱慈烺臉色愈發慘白。
「災禍不絕連年失收,戰亂雖平可民不聊生,這樣下去怕是要餓死不少人吧?」
「若任由這般下去,即便不出亂子,只恐三個月內北直隸十室九空」鞏永固嘆息道。
「那,那,趕緊想辦法啊!」朱慈烺急了。
「辦法是有,只要有糧食賑災撐到秋收便可暫緩災情,只是眼下哪裡去弄糧食,別說這裡,京城都已斷糧了!」張國維一臉愁容,回首北望:「朝廷眼下也是心如火燎卻愛莫能助啊,只希望南邊的糧食能早早運過來」。
「找常宇,常宇一定有辦法的」朱慈烺對常宇有著腦殘粉般的信任,在他眼裡常宇便是無所不能的存在。
鞏永固搖頭苦笑無語。
張國維一聲長嘆:「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常公公英勇善戰打起仗來所向無敵,但他也不是神仙又從哪裡弄來糧食,如今他奉旨南下剿匪也根本無暇此事,即便能弄些許糧食也僅供軍需,哪輪得到老百姓啊」。
「那,那當真就眼睜睜的看著他們餓死了?」朱慈烺雙手一攤,滿臉苦痛,他終於明白了他爹為何年紀輕輕卻蒼老十多歲,每日苦著臉少見笑容。
「聽天命,盡人事吧!」張國維輕輕搖了搖頭,望著遠處不再說話。
天命,天命,天命讓我大明朝百姓受盡這苦難麼,,,朱慈烺別提多沮喪了。
報……遠處數騎疾來,卻是錦衣衛的人。
「聞報常公公在山東籌糧二十萬石正沿河北上賑災,所過州府皆有份……」
眾人瞠目。
隨後朱慈烺一聲大叫:「孤就知道,唯常宇可行也!」說著打馬狂奔呼喝不絕,鞏永固和張國維相視無言,許久苦笑搖頭,常公公真乃神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