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糊之間聞嘈雜聲,常宇起身推窗卻是天空落雨,雖淅淅瀝瀝卻也喜人,被雨淋醒的將士慌亂收拾尋樹蔭避雨,此時不及晌午。→
「雖不是春雨,卻也貴如油」李慕仙走近車旁輕聲說著,常宇看了看天色:「下不大,與其在這耗著,不若趕路」。
隨即下令兵馬渡河,揚鞭南下。
一口氣跑了七八十里地,天黑時已至阜城終顯疲憊,於是下令人馬修整生火造飯,數里外城頭燈火通亮,想必是城中百姓見有人馬過境組織自保,畢竟此時這種小縣城裡早無守兵,相對大隊兵馬常宇這種數百人的隊伍更像是賊寇。
與城中如臨大敵相比附近幾個村落則顯得波瀾不驚了,炊煙裊裊間依稀可聞孩童嬉鬧聲,甚至有好奇的百姓在村口朝這邊張望。
常宇很欣慰,百姓如此平靜那說明前邊人馬並無襲擾之舉,否則這會兒不可能這般淡定。
抬手朝村口招了招手,有倆大膽的百姓緩緩走了過來:「老鄉可吃了飯麼」常宇笑眯眯的寒暄著。
「哪還有的吃,軍爺可有賞口吃唄?」一村民苦著臉道,常宇微微一笑:「你怎知我是軍爺而不是好漢爺?」
「哎呦喂,您若是好漢爺哪有功夫和俺們閒話,早沖村里禍害去了」村民表情很誇張還跺了跺腳。
倒也是,常宇點了點頭:「近日可見有大軍過境?」
「有有有」那村民趕緊道:「昨兒一清早過了數萬人,下午有兩撥好幾百的……俺村那二狗子早上去討口糧還被揍了一頓呢,下午那兩撥雖沒打人卻也凶得很,可沒軍爺您這麼和氣……」
數萬人說的應該劉澤清三人的,其實不足萬人,只是小老百姓一看那麼多人就往多的吹唄,至於下午說的那兩撥應該是老九和屠元了。
常宇令人取了些口糧分給幾個村民又問了些農忙災情便讓其回了村,站在荒野中顧盼四下,心中盤算著按照這速度當和劉澤清前後腳抵達濟南。→
「廠公,今兒趕的有些急了,兄弟們人還撐得住,只是馬兒……要不歇到半夜再走?」賈外雄走過來低聲問道,常宇略一沉吟:「此去濟南尚有近三百里地,劉澤清輕裝快騎又必咱們先一天腳程估摸明兒這會便到濟南了」。
「既是如此,那歇會便走吧」賈外雄說著轉身就要去傳令,被常宇拽住:「其實咱們也沒必要非和劉澤清前後腳,怎麼著也要他到家喘口氣吧,讓兄弟們多歇會,明早入德州城吃燒雞」。
德州有三寶:扒雞,西瓜,金絲棗。
只不過這會兒是明末,賈建才創造的扒雞是在清康熙年間,這會兒還叫燒雞呢,名雖有不同卻也是遠近聞名的美食。
德州在明末時期是大城,乃京都通達九省的水路御道,全國三十三個大城之一,放在後世來說堪比二三線省會城市,絲毫不遜濟南府城。
天亮之際,眾人已過河間府最南的景州(今景縣)進入德州境內,距城五里外尋一偏僻之處歇腳。
常宇許麾下半日自由,可入城亦可原地修整,將士久聞德州燒雞和西瓜美名,興致頗高紛紛三兩成群結伴入城,當然亦有疲憊者選擇大睡一場。
「貧道早年遊歷德州曾吃過一次德州燒雞,真乃人間美味」李慕仙撫須望著遠處德州城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聽得道長此言,在下亦忍不住要去嘗一下了」陳王廷嘿嘿一笑:「道長老馬識途領個路,在下做東如何?」
「這怎麼好意思,嘿嘿,既是如此盛情難卻,貧道就叨擾一頓了……」李慕仙喜笑顏開:「這德州城內做燒雞的百戶,味絕著當屬徐燒雞,張家的也不錯,嗯,還有賈家……這酷暑天再開個大西瓜,當真賽過活神仙!」說著回頭看了常宇一眼:「廠公可同往?」
常宇怕擾他雅興,便不與同往,李,陳二人飄然而去。
「這廝絕壁是個吃貨,說的頭頭是道,惹得老子飢蟲翻騰……俺也去了,老喬去不,俺請你!」吳中嘴裡罵罵咧咧邀請喬三秀同往。
喬三秀欣然:「那可勞你破費了,聽聞可不便宜」
「且,不差那三瓜兩棗的」吳中豪氣的很和喬三秀雙騎離箭而去。
待好多將士離去後,常宇才起身,看向況韌和陳氏兄弟:「你們不去麼?」
「手下當值,不能擅離」三人趕緊道。
常宇笑了笑:「若是困了就睡覺,若是不困便隨本督入城吃喝一番」幾人大喜紛紛點頭。常宇又朝遠處呼賈外雄同往,卻不料這貨搖手拒絕:「困的很,手頭緊」。
「本督請你」常宇笑罵,賈外雄依然提不起興趣:「雞鴨魚肉在京里天天吃的膩歪有什麼稀奇的,還不如獵些野味來的美味,俺太困了不去了」。
即是如此,常宇便也不強求,領況韌三人四騎去德州城溜達去了。
德州作為帝都和濟南之間的大城是極其繁華的,加之數月間兩次兵禍都為正面波及於此,幾無受損,百姓相對安居樂業,乍一看望去車水馬龍川流不息,仔細瞧去便可見端倪,多是四方難民雲集於此乞討度日。
城門有守兵,見有騎兵三兩結伴入城,並不驚慌,例行公事問了得知是途徑於此入城打尖後便不加盤問,甚至都沒有往上報。
以至於常宇四騎入城時,守門的士兵躲在陰涼處閒聊都沒有正眼瞧他一眼。
這反而也好,若是被城裡頭官員得知東廠督主來此,他哪裡還抽的身自在閒逛著。
城中騎馬太過招搖,但卻也不敢隨意栓在別處,少不得被盜走,於是常宇一行四人下馬牽行,況韌攔著一百姓打聽:「老哥,這德州城哪裡有燒雞賣啊?」
那老頭挑眉一臉自豪:「這德州城賣燒雞的沒五百也有三百,五十步內必有賣家」說著抬手一指不遠處以挎籃的婦人:「喏,那就是……」說話間咽了咽口水:「那可不便宜呢」。
況韌回望常宇一眼略顯尷尬:「老哥,俺們聽說有家姓徐的很出名,麻煩您給指個路」。
「嘿呦喂,您這是要去店裡頭吃啊」那老頭掃了況韌一行幾人,神情略顯複雜:「那地方貴著呢,一頓得吃您們幾個月餉銀」說著見況韌一行面不改色,便抬手一指:「東大街,徐燒雞很好找,南門口姓張的也不錯……」
常宇一行並沒有去徐記,因為名頭太著,李慕仙和吳中等人絕對去那邊消費了,南門張記也沒去,而是去了德州城最老的字號,賈記。
賈記在德州城中心最繁華地段,門面不大卻古樸有韻倒也符合百年老字號的那種形象,只是門前冷清看上去生意不怎麼樣。
「大人,店裡食客不多莫不是手藝不行?要不咱們還去那徐記」況韌眉頭一挑,常宇輕輕搖頭:「如賈外雄方才所言雞鴨魚肉早就吃膩了,若非肚飢這吃東西其實就是吃一口地道的味,既是老字號,便是最根本的味」。
「可是裡邊都沒幾個人呀!」陳所樂嘀咕著。
「咱們是來吃東西,又非看熱鬧要那麼多人幹嘛」常宇微微一嘆:「至於門店冷清……這年頭能吃得上雞的有幾個,全是非富即貴,普通老百姓半口米都吃不上了哪來銀子吃雞。」
說話間店裡就出了個夥計招呼幾人,接過韁繩去拴馬。
「嘿,禿驢,邊去,貓著這幹嘛呢,想偷馬呢……」常宇舉步入店時聽夥計喝罵,扭頭望去就見一個膀大腰圓的和尚盤腿坐在門東的拴馬樁旁邊,令人側目的是其左手托缽右手扶著一把黃銅禪杖。
那和尚聞聲不語,卻朝常宇望來。
目光如炬。
常宇第一次感受到這個詞的本意。
這和尚的眼光好似能看透人心。
「靠,脖子帶著大珠子,拎著月牙鏟,這整個一魯智深啊」陳所樂笑道。
「就差一大鬍子了」陳汝信也笑了。
「休得無禮」常宇輕斥,他不迷信也不信佛卻尊重這些修行的人,掛珠不是一般和尚能帶的,只有主持,法會長老及當家師要麼是出家受戒十年以上的和尚才可以,這和尚雖身份不明,但瞧著年紀四十左右,氣勢不凡絕非普通和尚。
「他手上所持並非月牙鏟而是禪杖,乃警睡之物」常宇舉步入店隨口科普:「而且月牙鏟也非佛門兵器,乃道家之物,又名方便鏟,西遊記中的沙和尚和水滸的魯智深在原著中也非月牙鏟,沙和尚所用是降妖寶杖,魯智深用的是鑌鐵禪杖,都是說書的給扯歪了」。
一番話聽得況韌三人五體投地:「大人知道的真多,這麼說那和尚可能是個主持呢,怎麼會淪落為乞呢」。
「主持倒也未必,但一定是個大和尚,這天災兵禍不絕的年頭,就是一廟主持流落江湖亦是常見,又或許他只是出來化緣的也說不準」常宇淡淡說道,入了店掃了一眼在門口處尋了一桌子坐下,夥計趕緊過來招待。
「來四隻燒雞,其他葷素各來些……嗯再來壺酒」常宇點了菜,竟然還要了酒這讓況韌幾個很是歡喜,不過夥計卻有些猶豫了:「客官,這酒客貴著呢」想必在他看來幾個**子沒那麼高的消費能力,除非想吃白食。
常宇從懷裡掏出一錠銀子放在桌上:「夠麼?」
「夠,夠,多餘了,小的待會給您找零」夥計眉飛色舞,常宇又叫住他:「零頭就不用找了,弄些飯菜給外邊那和尚吃了」。
那夥計一愣,不過也點頭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