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唐祿近期連續多次從舊書店大批購入珍稀書籍後,尤其是書店發布購書通告後,他的名字和福祿書店在舊書行業以及藏書圈都逐漸嶄露頭角。
這天午後,唐祿正在後院倉庫檢查新到的一批圖書時,突然看到書店的主管阿勝快步走來。待阿勝走到面前站定,他才開口問道:「唐祿先生,店裡來了位老先生,他說有一筆大生意想與您面談。您看是親自去店裡見他呢,還是讓他進來內院詳談?」
唐祿覺得阿勝說得如此嚴肅,想必此人不簡單,便對阿勝說:「那你就帶他來內院喝杯茶,咱們再詳細聊聊。」
好的,先生,您請稍等。我這就去請他進來。阿勝走後,唐祿就去會客廳等著了。
沒過多久,阿勝就帶著一位年約六旬的清瘦老者走了進來。他對老者介紹道,這位就是我們書店的老闆唐祿先生,具體事宜您和唐先生親自談吧。說完就退了出去。
唐祿看向老者,抱拳行禮說道:聽聞老先生有大宗生意要談,敢問先生尊姓大名。具體要談的事情是什麼情況呢。
只見這位老者緩緩開口道:「鄙人姓鄭,家住泰康里。」
「屢次聽聞近期坊間傳說,有一位唐老闆大肆收購古籍善本圖書,今日一見,果真是年輕有為,英雄出少年啊!」
唐祿拱手說道:「鄭先生客氣了。」
「唐某自幼酷愛讀書,如今正值國家多事之秋,日前親見我國圖書文獻為外敵炮火毀滅,心痛不已。遂起收購保護古籍善本圖書之意,願以區區不才之力,勉為其事。惟願竭盡全力,以做到最大範圍內守護保存我中華文獻之舉。此正是我輩有志之人所當行之事。」
鄭姓老者聞言,也是一聲嘆息。
「唉,唐先生年紀輕輕能有此鴻鵠之志,鄭某佩服。」
隨後,他向唐祿詳細說明了自己的來意。
原來這位鄭先生乃是江南士族出身,祖上三代為官,可謂是真正的名門望族,家學淵源深厚。到他這一代,清朝政府解散,社會動盪不安,鄭先生遂帶領全家遷徙至上海灘定居。
他們家族從第一代人開始便有藏書的習慣,歷經四代人的傳承和積累,如今已經擁有了數量龐大、品類繁多的珍貴藏書。然而,隨著時間的推移,上海連續遭受戰火的洗禮,局勢愈發不穩定。面對這種情況,鄭先生經過深思熟慮後決定遷居向西南的重慶,尋求更安全穩定的生活環境。
但問題隨之而來:如何處理這些寶貴的藏書?將它們留在宅內顯然不可行,因為可能會因戰亂而失去或被破壞;而隨身攜帶則過於繁瑣且困難重重。最終,鄭先生做出了一個艱難的決定——整體出售這批珍貴的藏書。
正當此時,鄭先生得知了福祿書店正在大規模收購古籍圖書的消息。於是,他毫不猶豫地來到店裡與老闆唐祿商議出售事宜。
唐祿聽完鄭先生講述事情的來龍去脈後,心中想到:四世藏書,這無疑是一個充滿著文化底蘊的家庭,或許可以稱之為書香門第。然而,在這個動盪不安的時代背景下,他們不得不面臨藏書一朝散盡的命運。想到這裡,唐祿不禁發出一聲長長的嘆息。
但是轉念一想,自己現在已經有了儲存空間,完全可以將這些書都完整地保存下來,不至於讓別人家四代的藏書因為戰火而毀掉,這樣一想心裡就舒服多了,也算是一件好事吧。想到這裡,唐祿立刻與鄭姓老者開始談論收購的具體細節和付款的流程。
當所有的事情都商量好以後,唐祿陪著老人一起回到他家中看那些書籍,並安排阿勝去聯繫貨運工人做好搬運前的準備工作。
到了鄭姓老者家後,唐祿才知道這個鄭氏家族四代藏書的地方叫做"群玉山房",這個名字取自李白的詩句:若非群玉山頭見,會向瑤台月下逢。從這個書房的名字可以看出藏書主人的個人品味和喜好。
雙方你來我往地討價還價,經過漫長的拉鋸戰,終於達成一致意見。接著,他們開始仔細盤點鄭家的藏書,並對每一本書籍進行詳細記錄和評估。最終得出的結論令人驚嘆不已:「群玉山房」的整體藏書超過兩萬卷!更讓人咋舌的是,其中宋元明三代的珍貴古籍竟然多達一千一百餘種,共計一萬六千餘冊!這樣的規模和數量著實罕見,尤其是這些古籍的完整性和稀缺性更是難能可貴。對於唐祿而言,這次的收穫簡直就是一次巨大的成功。
最終,雙方敲定總價為八萬五千現大洋,唐祿欣然接受並支付了這筆款項。鄭姓老者慷慨大方,表示願意將藏書樓內除了先賢畫像以外的所有藏品擺件都送給唐祿。唐祿也沒有辜負這份好意,他額外拿出五千元現大洋,湊成一個整數。在臨別時,雙方都感到十分滿意,彼此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這場交易可以說是皆大歡喜。
這一次手筆之大,讓更多的藏家和書店業同行都聽說了這件事。一時間,唐祿的名聲大噪,不僅在上海,就連周邊地區的藏書世家也紛紛前來售書,絡繹不絕。
這天下午,就在唐祿與鄭家老者談藏書買賣的同時,福祿書店也進行了一次重大的收購事件。原來同樣是為謀求生存活命,不得不將家裡所有藏書出售,以總價一萬八千元現大洋賣給福祿書店的這位藏書世家後人還是一個詩詞高手,他在藏書售盡之後,作了一首《沁園春·賣書》來解嘲變賣藏書的心情和緣由,其詩云:
自我得之,自我失之,何用慨然。
況天荊地棘,時憂兵火,桂薪玉粒,屢損盤餐。
炳燭微明,巾箱秘本,能得餘生幾度看。
私自喜,喜未論斤稱,不直文錢。
唐祿知道後,也是深深體會到賣書人的不易及其內心的煎熬之處。後來又遣店內夥計給這位賣書人補送去兩千元作為慰問金。
隨後一天,唐祿又收到了從國內號稱第一藏書家的劉承幹家藏書樓中流出的一批三十六種、一千二百餘冊珍貴古代鈔本和稿本。劉家藏書之多,堪稱富甲海內,但自戰亂以來,家道逐漸衰落,不得不陸續變賣家中藏書來維持生計。
當唐祿得知劉承幹家里也開始陸續賣書度日時,心中不禁感慨萬千。這位曾經的南潯首富如今竟也落到如此地步,他不禁想起後人常說的一句話:「地主家也沒有餘糧了。」然而,對於唐祿來說,這既有好處,也有壞處。一方面,他為劉家的遭遇感到悲哀;另一方面,他卻可以藉此機會大量收購這些珍貴的善本。這種矛盾的心情讓他百感交集。
面對這樣的情況,唐祿意識到自己肩負著重要的責任。他深知時間緊迫,必須抓緊每一分每一秒去收購那些珍貴的書籍。因為戰爭仍在繼續,如果不儘快行動,更多寶貴的藏書可能會毀於戰火之中。所以,他要竭盡全力,拯救儘可能多的好書。
同時也要盡最大的力量去幫助到更多、更值得去幫助的藏書世家及其後人們,使他們不至於葬身戰火中、流離失所於亂世,使他們的藏書能夠及早收入自己的圖書館空間,作為長期安全有效的收藏,這是當務之急,也是天命所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