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7章 寒霜殞命

  定州。

  先天一氣宗神秀峰。

  此峰為『先天一氣宗』五山十二峰之一。

  四面蒼峰翠岳，兩旁崗巒聳立，滿山樹木碧綠，蜿蜒直上峰巔一線通天，是宗門用來接引賓朋的唯一所在。

  峰頂『璟瑄殿』中，一場喧鬧的元神真君慶典剛剛謝幕。

  此刻，容光煥發的寒霜真人正端坐在主座之上接受眾多同道的恭維與讚嘆。

  但如果細察的話，便能發現在場的兩百多名修行者基本都只有金丹境界，只有寥寥數人為元神真君，而這其中還要包括『先天一氣宗』的胡正宇及石平安二人。

  這二人與張克同屆，當年並列八大真傳弟子。

  原本他二人也不想來的，只是掌教明霄真君下了指令，只好無奈前來為寒霜真人撐場面。

  不過二人雖然在此坐鎮，除了在慶典之初簡單說了幾句客氣話外，之後全程一言不發，猶如兩尊木胎泥像一般。

  自二十年前『先天一氣南宗』受襲之後，南宗便將部署在『先天一氣宗』內所有弟子及產業全部撤出。

  沒有了『先天一氣南宗』輸送資源、寶物，紅火了數百年的『天台山坊市』一下子便沒落下來。

  各宗門敏銳從這一點變化中看出『先天一氣宗』與分支『先天一氣南宗』之間產生了嫌隙。

  這倒也在各宗門的預料之中。

  二十年前那一場大戰給『先天一氣南宗』帶來的傷害實在太大了。

  若非青眉真君成就道君境界回返，當日『先天一氣南宗』有極大的可能會被毀滅。

  作為本宗的『先天一氣宗』竟然在如此生死存亡的關頭沒有發起援助，確實大出所有人的預料。

  雖然後來『先天一氣宗』隱晦傳出消息，是定州上品宗門『八景宮』出面阻撓，才令『先天一氣宗』無法對分支進行救援。

  但此說法根本無法令其它宗門信服，猜出可能是『先天一氣南宗』發展太快，尾大不掉壓制了本宗，令其本宗心生忌憚而選擇了袖手旁觀。

  等『先天一氣南宗』在這場襲擊中大獲全勝後，所有宗門都在暗中嘲笑『先天一氣宗』的短視。

  『先天一氣南宗』如今可是擁有多名道君，雖然名義上還只是九品宗門，但蔚藍界所有人都已經將其看作上品宗門了。

  果不其然，就在所有修行者的注視中，『先天一氣南宗』在戰後將部署在其本宗的所有弟子及產業全部撤離。

  對於這一點，『先天一氣南宗』甚至沒有公開發布一點解釋。

  鑑於如今『先天一氣南宗』的強大，原本很多與『先天一氣宗』交好的宗門漸漸與之劃清界限。

  而這也導致寒霜真君的真君慶典幾乎沒有各宗門的元神真君前來祝賀，實在礙不過面子的也只派遣了一些金丹真人呈上賀禮。

  加之寒霜真人的年齡也確實沒有多少相熟的好友，才形成了此刻有些尷尬的局面。

  殿中一角，亓官新玉端坐於案几旁雙眼透出艷羨之色看向主座上的寒霜真君。

  『終究只有成就元神真君才會被人高看一眼。

  唉~~，可惜我當初沒能發現棲霞真君的下落，否則現在便是我坐在那裡接受他人的祝賀了。』

  亓官新玉心中嫉恨無比，不自禁地在眼中顯露出一絲。

  可在寒霜真君有所感應之後瞥眼過來，她又連忙奉上笑容以示敬畏。

  寒霜真君望著下方的亓官新玉，心中生出一絲殺意。

  他知道自己做過的一些事情根本瞞不住亓官新玉這個心思玲瓏的後輩，為了自己的安全，只能將其滅口了。

  正在思忖當中，忽地耳邊有人驚『咦』出聲。

  「咦，空中那是什麼，怎麼好像有個人臉？」

  寒霜真君聞言微微抬頭向上觀望。

  『璟瑄殿』是一座露天殿堂，大殿上空布設有透明防護結界，可以阻絕山風、飛石進入，卻不影響對外觀瞧。

  平素間，通過大殿上空的透明結界可以看到風雲變幻的奇景，算是『璟瑄殿』的一項特異之處。

  可在此時，寒霜真君的心中卻無比地後悔自己選擇了『璟瑄殿』。

  只見峰頂上空兩百丈高空中的雲氣快速凝聚，形成一張百丈大的人臉，其面目輪廓如刀削斧刻，眉心之中有一座九層金塔時隱時現。

  這是一張早已刻入寒霜真君心底、神魂中的臉。

  如意道君張克！

  張克回返界域的消息還是三日之前寒霜真人晉階元神真君之後出關知道的，同時傳來的還有張克成就道君的消息。

  當聽到張克不但從虛空之外安全返回還成就了道君，寒霜真君的心裡升起了無窮的恐懼。

  他知道自己曾經都做過哪些事情，也知道這些事情對張克乃至『先天一氣南宗』帶來了多大的傷害。

  可滿心忐忑地等待了數日，卻始終沒有等來張克的報復。

  寒霜真君心中不由升出了一絲僥倖，或許張克並未查到自己在二十年前那場事件中做了哪些事情。

  但即使如此，當宗門提出要在寒霜真君舉行真君慶典向『先天一氣南宗』發出柬貼時，還是被寒霜真君拒絕了。

  此刻，寒霜真君的心裡充滿了絕望與恐懼，他想開口求饒，卻又無法肯定張克究竟知道多少，一旦貿然開口反倒令自己被動。

  就在他遲疑之際，一雙閃動著星辰光華的雙眼望了下來。

  淡漠、平靜的眼神猶如神靈於九天之上俯瞰眾生。

  寒霜真君膽戰心驚地猶疑著看向那雙眼睛，卻直接與張克的眼神對在一起。

  天雷勾動地火！

  『轟——！』

  這一瞬間，寒霜真君的腦中一片空白，什麼也想不起來，時間似乎在這一刻凝滯。

  待他從短暫的失神中驚醒，只見空中突兀地出現一根百丈長的玉柱向著自己所在的方向緩緩壓下。

  可等他仔細一看，才發現那又豈是什麼玉柱，分明就是一根手指。

  指如修竹，骨節分明，暖玉一般的指尖指紋如樹紋年輪一般清晰。

  寒霜真君心知不妙，身軀一閃就要逃離『璟瑄殿』，但渾身氣機猶如鉛銀般沉重，竟然無法調動一絲。

  而體外的空間也像牢籠一樣將身軀困鎖於原地，動彈不了分毫。

  此刻，寒霜真君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一根如同玉柱一般的手指向自己一點一點壓了過來。

  當這根形如實質的手指接近『先天一氣宗』上空方圓百丈時，氣機牽引之下，立刻激活了『先天一氣宗』護山大陣。

  剎那間，數十萬道各色光幕自五山十二峰各處升起，層層迭迭的弧形光幕如一個五彩斑斕的半透明大碗將『先天一氣宗』扣在下面。

  感受到護山陣法被激活，一位位元神真君被驚動，駕馭道道流光自各山峰中飛起。

  玉柱般的手指壓下，似緩實快，頃刻間便按在那一重重的護山大陣光幕上。

  「.」

  在手指按上護山大陣的一瞬間，指尖按壓之處無數陣紋分崩離析。

  就像燒紅的火炭融入雪中。

  無聲無息間，一個巨大的圓形孔洞在不影響其它區域法陣的情況下被撐開。

  隨後這一指以一種輕描淡寫的姿態從天而降，由上至下按在不斷掙扎的寒霜真君頭上。

  不知為何，於在場眾人眼中，這一刻的時間好像被無限拉長。

  他們可以清晰地看到寒霜真君的身體隨著手指的按壓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屈折、壓縮、扭曲，最後成為一灘肉泥。

  亓官新玉渾身汗毛根根豎起，一道冰寒氣息自尾椎處竄至全身，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顫。

  從空中雲氣聚攏出張克的面目，到其伸出手指一指按殺寒霜真君，總共也不過兩個呼吸的時間。

  此時殿內眾人臉上的笑意還未散去，卻已在巨大的變化中凝滯。

  數百人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

  『先天一氣宗』的寒霜真君居然在自己的山門之內被人輕鬆一指按殺。

  「嘩啦啦~~嘩啦啦~~」

  一道隱隱約約的鈴聲及鐵鏈響動聲傳入在場眾人耳中、心底。

  亓官新玉僵硬的脖子循聲轉動，只見殿內大門處隱隱有一黑一白兩道丈許高的虛影透門而入。

  當先一道虛影渾身白袍，滿面笑容，身形瘦高，臉色煞白，雙眼泛白，嘴吐長舌，頭頂尖尖高帽，帽子上以鬼符書寫四字：

  【一見生財】

  其腰間插著一根以人頭骨和腿骨將白布釘住的柳木所製成的哭喪棒。

  哭喪棒的頂端有一個銅鈴，眾人聽到的鈴聲便發自此鈴。

  另一人身穿黑袍，身寬體胖，個小面黑，臉色冷厲，雙眼漆黑如墨，官帽上寫有【天下太平】四字。

  在他的手中也拿著一根同樣的哭喪棒，只不過是以黑布包裹。

  此外，兩道虛影腰間各自掛著腳鐐手銬，另一隻手上拿著彎尖鉤和鉤爪的『勾魂鎖』。

  「黑白無常！！！」

  殿內有人失聲叫道，但他馬上便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一張臉瞬間變的煞白。

  這二位可是傳說中的存在，天下間九成九的修行者在活的時候都沒有機會見到真容。

  數百人齊齊屏住了呼吸，一動也不敢動。

  胡正宇與石平安二人目光相對，皆從對方眼中看出一絲無奈。

  在看到上空雲氣顯化張克面容之時，他二人便想起身相迎，怎料卻發現自身猶如被封閉在石像之中，無論是神念還是身軀都無法動彈。

  此時突然出現的黑白無常肯定與張克有關，且其目標也一定就是寒霜真君。

  二人能夠猜出這一點也很正常。

  世間沒有不透風的牆，以寒霜真君的能力根本沒有絲毫晉階元神的可能。

  循著其顯露出的蛛絲馬跡進行反推，『先天一氣宗』很輕易地便查出其曾千方百計打探丁小小的訊息。

  再結合『合歡教』、『散修聯盟』等一干人所做出的事情以及宗門魂燈突然破碎的情況，『先天一氣宗』無比確信是寒霜真人出賣了丁小小的蹤跡。

  可數十年前寒霜真人在傳遞出消息拿到報酬寶物後便立刻閉了死關。

  等其出關宗門決定追究其罪責時，卻恍然發現其竟然晉階到了元神境界。

  這一下頓時讓『先天一氣宗』高層抓瞎了。

  沖霄、飛雷等真君認為寒霜真君此舉違反了宗門七殺戒律，必須將其斬殺以儆效尤。

  而芙蓉真君等少數幾人則覺得事情既然已經發生，此時再將寒霜真君斬殺，宗門豈不是白白損失了一名元神真君。

  明霄掌教本就為宗門那幾名與丁小小一同探查秘境的元神真君隕落而傷神，心中也不舍宗門再隕落一名元神真君。

  在其斡旋干擾下，寒霜真君最終還是被輕拿輕放地揭過了那件事。

  而且明霄掌教還發出了封口令，宗門內，任何人都不得談論關於寒霜真君的事情。

  實際上，除了不捨得宗門損失一名元神真君外，明霄掌教還擔心一旦對寒霜真君進行懲戒，恐怕會被張克看出端倪。

  以張克那剛硬、瘋狂的性子，宗門只怕會迎來其雷霆一擊。

  但此時此刻所發生的事情，無疑說明張克對此事的前因後果早已知曉。

  否則其行事絕不會如此暴戾，居然直接破滅了『先天一氣宗』的護山大陣，在眾目睽睽之下當場按殺寒霜真君。

  此等行為，無疑是對一個宗門尊嚴最不留情面的踐踏。

  同時，胡正宇二人的一顆心也沉入了谷底，張克這一行為顯示出其已經對『先天一氣宗』再無一絲留戀與情面。

  就在二人心思無比複雜的間隙，一道與寒霜真君面容一般無二的虛幻身影自那灘肉泥的處飄起。

  白無常一抖手，手中『勾魂鎖』脫手而出，帶著一條鐵鏈『嘩啦啦』地穿入寒霜真君魂體之中將其鎖住。

  「啊~~」

  一聲震動在場眾人靈魂的慘嚎響起，寒霜真君的魂體隨著白無常拉動鎖鏈的動作被帶至身前。

  此時的寒霜真君心中完全被恐懼所填滿。

  他不明白為何自己無法以頂上『三花』替命，且連元神魂體都被抽了出來。

  定睛一看，只見面前白無常頭頂尖帽突然反轉，其上的【一見生財】四字陡然變為【你也來了】四字。

  眼神微微一轉，白無常身旁黑無常長帽上有【天下太平】也變作【正在捉你】四字。

  望著笑逐顏開的白無常及神情冷肅的黑無常，寒霜真君的心境徹底失守。

  魂體劇烈一振，絲毫不顧靈魂上的撕裂痛苦，衝著胡正宇喊道：

  「救我！」

  他的聲音未能發出一絲一毫，但從其恐懼的眼神及口型中，在場所有人都猜到了他在說什麼。

  「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亓官中山，你陽壽已盡，速速隨我等離去。

  桀桀~~，黃泉之中還有諸多地獄在等著伱呢！」

  「叮鈴鈴~~嘩啦啦~~」

  黑白無常扯動鎖鏈拉著寒霜真君的魂體時隱時現地向著殿外飄去。

  唯有白無常隱隱約約的笑聲與話語在殿內悠然迴蕩。

  目送黑白無常自殿門處離開，亓官新玉才長長地舒了口氣。

  伸出顫抖的手擦了擦頭頂豆大的汗珠，剛剛驚魂未定地咽了口唾沫，便聽耳邊突然響起了熟悉的鎖鏈聲。

  「桀桀~~，險些把這一條漏網之魚落下！」

  隨著白無常的那尖刺的聲音再次響起，一條灰白中隱現黑氣的鎖鏈自大殿之外穿牆而入。

  「嘩啦啦~~」

  『勾魂鎖』閃電般穿入亓官新玉的身體，緊接著就見一道虛幻魂體被『勾魂鎖』自亓官新玉的身體中拉了出來。

  「嘩啦啦~~」

  鎖鏈拖拽著亓官新玉的魂體透殿而出，伴隨著隱隱約約的尖刺笑聲直至悄然無聲。

  與此同時，亓官新玉的身體如沒有骨頭一樣軟軟癱倒，再無一絲生機。

  「嗡~~~」

  一道元氣法柱自大殿之內沖天而起。

  殿內十數道流光顯現，傳來明霄掌教驚怒交加的聲音。

  「這裡發生了什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