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姨又笑,
「他說,」
「他知道你王父那些念頭,」
「除了他之外,其實還物色了一些旁的世家公子,」
「畢竟王女嘛,又有幾個王女能與一夫相守到老……」
「所以他說讓你王父少操心,」
「你以後或許會缺一些夫侍作為臂助,但他既已擔了正夫之位,理當這事兒該由他張羅,他想親自把關。」
言卿:「……」
一時竟無言以對,
半晌後又一陣好笑,
「他確實有些孩子氣。」
紅姨直搖頭,
「何止,若只是那麼一丁點的孩子氣,我們這些人當初也不至於那麼頭疼了。」
當年夜卿出事後,楚熹年和夜王瞞著江虞羲那邊,甚至後來那些年,楚熹年還得仿照夜卿的字跡模仿夜卿的口吻與那人書信往來,全是因為太清楚,
那個人其實什麼都不在乎,他就只在乎夜卿,夜卿就是他的一切,
為他指路,引領著他,
夜卿所在便是他所前往的方向,他也沒什麼好失去的,
江父早在多年前就已病逝了,而江家那位曾擔任國相一職的曾祖父,也在那一年他回去奔喪時過世了,
他其實是孑然一身一無所有,但他有夜卿,
只要夜卿還在,只要夜卿還在等著他,
那麼不論相隔有多遠,他那顆心總歸是有一處棲息之地,那是他所皈依的聖土,
可如果沒了夜卿,他會怎樣?
會像是那一年,小夜卿頻繁練兵,實踐出真章,但有回出了岔子,人不見了,
所有人都急瘋了,可其中最瘋的卻是江虞羲,
瘋起來是什麼模樣?
如果不是危急關頭多少還記著夜王是夜卿的父親,夜鶯是夜卿的親妹妹,夜王府雙子峰的那些人不能碰,他甚至險些要因為遷怒而對他們這些人動手,
到最後是夜王那邊派人找到了小夜卿,
那位身穿白衣的小王女當時沒能清醒,似乎撞了一下頭,額頭有一小塊淤青,
但就只是因為那麼一小塊淤青,當初那個半大的少年充當一個血腥行刑的劊子手,將涉事之人的腦袋全部砍了下來,且那些人額頭部的骨頭全部被他生生打碎,
瘋子,瘋狗,野狗,惡犬!
王女座下第一惡犬,
他們所有人都曾這麼稱呼那個江虞羲。
而那人也真的是,一旦瘋起來,就什麼也不在乎了,連他自己也不在乎,可他就只在乎夜卿。
那麼像是這樣的江虞羲,一旦被他得知,被他視為一切的夜卿竟然已經死了,
他又能幹出什麼事情來?
「最殘忍的,往往是希望的覆滅。」
「就只有那麼一份希望,卻無情覆滅,他接受不了的。」
「就好像你那次練兵時出的那個小差錯,當時生死不知下落不明,但也正是因為不清楚是生是死,他總歸還是盼你活著,所以他勉強忍得住,勉強約束他自己。」
「否則那一回他差點直接砍了王父,你都不知他當時罵得多難聽,」
人家夜王好歹也是一個長輩,可江虞羲卻劍指夜王,那架勢仿佛在說一旦夜卿當真出了什麼事,他一定與夜王不共戴天。
還說人家枉為人父,心狠等等,氣得夜王臉都青了,差點沒一個嘴巴子呼他臉上,
而江虞羲罵了一陣後又忽然住嘴,扭頭獨自去尋小夜卿,或許是衝動之下突然想起來,那是夜卿的親生父親,若那狠話再繼續說下去,以後怕不好收場,
怕回頭護短的小夜卿要反過來因此收拾他。
什麼絕色不絕色,那江虞羲金玉的皮囊下全是些敗絮,
管不了,也沒人管得了,就只有小夜卿一個,
也只有當年那個夜卿才能有幸見到他最溫馴的一面。
「那還真是一陣雞飛狗跳的日子,可如今想來,也真是熱鬧得緊。」
紅姨這麼說,
而言卿則是側首看向窗外的天色,
「江虞羲……」
現在想起那些人,忽然心軟又心疼,
就算他是敗絮又如何?
世人斥他以人魔惡鬼,可那也是夜卿的人魔,夜卿的惡鬼。
是她的,
是夜卿的,
是言卿的。
…
三日之後,
城門外有人風塵僕僕,一身黑衣滿身風雪,下巴上冒出一丁點胡茬,本就俊美陰鷙的面容竟顯得越發陰鬱。
似乎是忙於趕路,一路上也沒什麼空閒去休息,那眼底血絲讓人看了都有些害怕,
可遠遠看見濮陽城的城門,那人鬆了口氣,
「終於到了,」
「也不知妻主現在怎麼樣了。」
越是臨近濮陽城,他這心情就越發地迫切,
可一想他自己從前幹過的那個蠢事,還有那個神仙水,心裡就直擰巴。
大抵是心虛又害怕,
自打那件事情發生後,他就沒再見過妻主了。
其實、其實……
其實早就已經想她了,想她很久很久了,怕她生氣,怕她不高興,
她要是能打他一頓倒是好了,
可那人分明又不是那種脾氣,明明錯了可他直到現在都不知該如何去彌補……
正為此憂心忡忡時,突然之間,
「呼!」
一陣風雪掀起,
江斯蘅愣了愣,等抬頭一看,
「……大哥?」
「大哥等等我大哥!」
他立即喊了一聲,
然而那陣風頭也不回,
身形一晃就是十餘丈,身形又一晃然後就沒了影兒。
江斯蘅:「?」
「咋了,大哥耳朵不是好點了,怎麼又聾了?」
「這是沒聽見我在喊他嗎?」
說完趕緊甩出一鞭子,騎著馬沖那邊飛奔而去。
…
城中,
醉情樓,
「哎,客官,您走好,您下次再來~~~啊啊啊啊啊啊!」
這邊正送往迎來,結果有人白衣白髮,忽然就跟一抹幻影似的出現在這兒,把人家管事給嚇得一哆嗦,好險沒四仰八叉的摔地上,
可那人卻是一副眉眼和煦的模樣,反而還分外有禮地問道:「孤昀何在?」
那管事懵了懵,才哆哆嗦嗦說:「在在在、在……在城主府?或者是、或者是……紅府?」
然後那個白毛立即伸手從懷中拿出一份堪輿圖,仔細看了看之後微微一點頭,
「嗯,離得不遠。」
然後又是「嗖」地一下子,沒影兒了。
管事:「??」
青天白日的,真他爺爺地活見鬼了!??
…
去了城主府,撲了一個空,
攔下一人問了問,轉而翩若驚鴻,又身形一晃直奔那所謂的紅府。
「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