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陣子剛見安韶容時,其實這安韶容已是一副瀕死之相,
是夜厭爵憑著一手過人的醫術才強行救回她這條性命。
那時女人瘦弱,滿室的錦衣金銀,但她卻好似一把枯骨,
可那眉眼之中卻全是驚人的頑強,無論如何也不願就那般死去,無論如何都想再撐一段時日,
用她自己的話來說,沒能見趙宥冕,沒能見趙錦之,她便是死了也不能瞑目,
況且就算她當真必死,也得先想些辦法,將那父子二人遠遠送走,以免蕭長慎拿那父子二人開刀。
生死不重要,她只是惦記自己的夫郎和子嗣,為此才煎熬了許多年,不然或許早在許多年前,就已因不堪忍受而自我了斷。
人世間總有許多人,許多事,能比自身生死性命還重要,
對於趙宥冕來講,昔年那位下落不明,不知是生是死的妻主娘子,便是如此,比他自身的生死榮辱還重要。
而對於安韶容,也一樣如此,從前那位縣令夫郎,以及兩人的兒子,便是她賴以為生的一切。
言卿聽著那些事,忽然沉默了許久許久,
她遙遙看向遠方明月,星夜疏離,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
「自古便是難兩全。」
很多時候,錯的或許真就未必是某個人,某件事,而是一切的根源。
時代的一粒灰,個人的一座山。
如安韶容與趙宥冕。
也如,
言卿與夜鶯,
如夜家的生死興衰。
…
「啾啾啾,啾啾啾!」
不知不覺天已經亮了,營地之中燃起炊火 ,
言卿昨晚直至後半夜才睡。
冬日的清晨,雪林之中有鳥雀落於樹梢,積雪從樹杈的縫隙中簌簌抖落,
天光有些刺目,順著營帳縫隙斜斜灑入,而大帳之中擺著幾盆用來取暖的炭火。
「嗯……」
半醒半夢時,那份潮熱、躁動,再一次洶湧而來,她無意識地呻吟出聲,
那嗓音有些沙啞,也好似比起平日的冷淡,多添了幾許情糜,
忽然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響起,
一隻手悄悄掀開她被子,
順著她的腰肢輕撫了兩下,然後又做賊似的悄悄往上爬,似乎在揉按她身上的幾處穴位,
言卿呼吸急促了些,陡然一聲驚喘,她也驚醒過來,
「江雋意!??」
睜眼那一刻,只見身上壓著一個人,
那個人一雙長腿左右分開,仿佛整個人騎在她腹上,
此刻那黑潤的秀髮似青絲,就那麼順著他修長的肩頸披散而下,而那張臉也是一副溫潤如玉的模樣,只是那神色里竟是神采漣漣,
「妻主醒了?」他亮晶晶地望著她,
言卿突然發現,這人唇很紅,雖然是一張薄唇,可上嘴唇上有一顆圓潤的唇珠,而且有時一笑左邊臉頰還會露若隱若現的小酒窩,
看起來很甜,
尤其此刻,
他一雙清透的鳳眸仿佛在熠熠發光,而那雙手正輕撫著她細腰,帶著些曖昧地來回摩挲,
「……你幹什麼!??」
「你怎麼在這兒!?」
她騰地一下坐起來,可江小五還騎在她肚子上,壓在她腿上,
「哦吼,」
他身子往後一仰,然後下意識地伸出手,一把摟住她的腰,
之後又亮晶晶地低下頭,一臉好奇地看著她,
「那,您是妻,我為夫,我不在這兒又該在哪兒呢?」
他居然還挺理直氣壯的,
而言卿一僵,之後磨了磨後槽牙,「起來,」
「我!不!~~~」
他居然還揚起了下巴頦,一副她能拿他怎樣的模樣,還一臉小得意地用眼角餘光斜瞄著她,
言卿:「……」
忽然一抿嘴,
福靈心至有了一種新奇的感悟。
這人是死豬不怕開水燙?
又或者是個天生滾刀肉?
而江雋意則是眨巴眨巴眼,忽然又湊過來,
那張薄唇貼在她耳邊,當他講話時,薄薄的唇瓣溫溫熱熱,也好似不經意地吻在了她耳邊,
「妻主幹嘛一大早就這麼大火氣?」
「在人家面前連個好臉色都沒有,」
「知不知道我有多辛苦?」
「天剛亮,你就難受得不行,我又正好聽見了,所以來幫你按摩穴位紓解一下,」
「可妻主怎麼能這麼無情呀?真是傷人心~~~」
他眉尖微微一蹙,居然還一臉委屈。
言卿:「?」
反覆做了幾個深呼吸,才說:「……我謝謝你?」
「下去!」
江小五:「……」
又一撇嘴,
忽地滿臉不爽地看她好幾眼,
就不明白,
他是不是撞邪啦?
眼前這言妻主跟二哥似的,像個冰坨坨,
為何他昨夜竟會覺得這人很好看?
他眼瞎了吧!
可像如今這麼看著她,他心裡竟然痒痒的,
想捉弄她,想逗逗她,又或者……
「妻主~~~」
嬌里嬌氣的,仿佛在撒嬌,
兩隻手已經摸上人家的肩膀,又順著人家的香肩往上,兩手勾住人家的脖子,
「無情,太無情!」
「你對大哥他們分明不是這樣的。」
「你看我都氣成什麼模樣了,」
「你怎麼還不哄我呀?」
言卿:「??」
人言否?汝人否?
你大哥他們也沒像你這樣啊!
沒像你這麼動手動腳,手腳不規矩啊!
正好這時,外面傳來一陣腳步聲,
言卿下意識伸手一推,想讓他起開,
可誰知那江小五活像是什麼戲精附體了,嗷地一聲滾下床,
然後衣裳領子歪歪斜斜的,就那麼歪在地上,忽然一抬手,一掩面,
長袖遮掩彎起的唇角,嚶嚶嚶地如泣如訴了起來,
「哥~~」
「大哥呀,你看呀!」
「妻主竟竟竟,竟然家暴可憐的我呀!」
言卿:「?」
而正好領著老四進門的江虞羲:「?」
「造什麼謠?」
幾人看著這一幕,全是一臉的一言難盡,
老四江斯蘅眼皮兒跳了跳,
瞅瞅床上無了個大語的言妻主,
又瞅了瞅歪在地上楚楚可人嚶嚶不停的江小五,
他雙臂微抬,左手攥拳重重撞進右掌心,
「呵呵!」
那叫一凶氣沖天,那笑得一臉猙獰,
「你來,你先給我來解釋解釋!」
「一大清早的,為什麼你會在妻主的帳篷里?」
「還有你鞋子咋回事!誰准你脫鞋的?」
「你剛剛到底幹啥來了!?」
「江雋意你他爺爺個腿兒的竟然還長本事了?竟然還敢爬床了?」
江雋意一下就懵了,
眼見他四哥大步流星殺氣騰騰地朝他衝來,且還伸手朝他薅來,
「哎呦壞了!」
他手腳並用趕忙爬起來就跑,鞋子都沒穿,仗著輕功出群就想甩開他四哥,
然而他那個白毛大哥僅是清清淡淡地瞟上一眼,就不動聲色地伸出了長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