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挑撥

  慕雲卿盈盈起身,不動聲色道:「不知睿王府來的人可有說,睿王殿下傳喚所為何事?」

  「呦,那他倒是沒說。」

  「……這樣啊。」慕雲卿線條完美的唇勾出一抹玩味的笑:「那煩舅母告訴那管事一聲,請他稍候片刻,我換身衣裳就來。」

  「好。」孫氏笑容親和:「我特意過來呀,是老夫人叫我來告訴一聲,咱們府里素日與睿王府沒什麼往來,卿兒此去可務必要小心謹慎,可別得罪了人。」

  「舅母說的,卿兒記下了。」慕雲卿面上應得乖巧,心裡卻忍不住在冷笑。

  川寧侯府與睿王府素無往來……呵,她信她才有鬼!

  略略收拾了一番,慕雲卿便帶著一兩去了睿王府。

  前世她雖與容珩有些交集,但到他的府邸來,這還是頭一次。

  有別於康王府的大氣磅礴和川寧侯府的富麗堂皇,睿王府顯得格外的清新雅致,那府中布局以水為主,忽而疏闊、忽而幽曲,山徑水廊起伏曲折,處處流通順暢。

  湖石假山繁多奇巧,景深豐富,洞壑匠心獨運,一草一木別具神韻。

  亭內藻飾精美,人物花卉栩栩如生。

  若單從這府邸來看,怕人人都要以為這裡住的是一位遠離皇權中心,與世無爭,寄情山水的閒散王爺。

  可諷刺的是,這些不過都是容珩的偽裝罷了。

  慕雲卿毫無欣賞之心,垂眸看著腳下的路,沉默的由管家將她帶去了花園之中。

  容珩已在那裡等候了。

  海棠樹下,他一身寶藍色錦袍,烏靴花摺,鸞帶光明,烏雲斂伏,軒昂俊朗。

  當真是形容典雅,體段崢嶸。

  不過許是因為之前受了傷的緣故,到底被折騰得不輕,他人看起來較之從前消瘦了幾分。

  聽到身後有腳步聲響起,他執花回頭,黑眸湛湛,面上潺潺笑意似融了輕和的風:「慕姑娘,別來無恙。」

  「見過睿王殿下。」慕雲卿斂衣行禮,珠環相碰,鬢邊垂下的細銀流蘇晃出點點光暈。

  「不必多禮。」容珩擺了擺手,態度隨和無拘:「你如今是姑母的義女,論起來,也算是本王的表妹,既是一家人便無需那般拘束,隨意些便是,坐吧。」

  「謝王爺。」慕雲卿在他對面的位置落坐,淡聲道:「不知王爺召臣女前來,所為何事?」

  「倒也不是很要緊的事,皆因前些日子本王抱恙,有人送了兩株海棠花給本王,初時開得倒好,只是其中一株這兩日卻日漸敗落,不知是否發了病,府中花匠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是以特意請慕姑娘來指點一二。」

  慕雲卿順著容珩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見幾簇花中有兩株海棠,一株紅的,一株白的,紅的那個開得倒好,只是白的那個卻花瓣殘損,花苞所剩無幾。

  容珩面露惋惜,輕嘆道:「剛送來時,還是那株白海棠開得正艷,紅得稍顯遜色,沒想到不過幾日光景,便變了一番模樣,這倒真應了那句風水輪流轉了。」

  慕雲卿眸光微閃,她剛在心裡琢磨,容珩這話似大有深意,就聽他繼續說道:「花尚且如此,不知人又如何?」

  慕雲卿嘴角微翹,裝作沒聽出他的弦外之音,慢聲道:「花無百日紅,綻放凋零實乃常態,王爺不必掛懷,隨它去就是了。」

  「姑娘沒有法子挽救一二嗎?」

  慕雲卿一臉真摯的搖頭,心裡想的卻是,有法子也不告訴你!

  「那還真是可惜了。」容珩幽幽嘆息,忽然話鋒一轉:「我倒有句閒話想問慕姑娘,你自幼跟隨令尊學習育花之術,想必見多了似錦繁花,不知這四時花卉你覺得什麼花最美?」

  「梅須遜雪三分白,雪卻輸梅一段香,不過是各花入各眼罷了,又何來最美一說呢?」慕雲卿意味深長地回道:「芙蓉生成媚態嬌姿,外雖好看,奈何朝開暮落,其性無常,至月季之色雖稍遜芙蓉,但四時常開,其性最長……如此一來,怎堪相較?」

  「那若是同一種花呢?」

  「同一梅花,也有綠萼、硃砂之異;同一蓮花,仍有重台、並蒂之奇。」慕雲卿溫聲細語,卻字字句句皆透著深意:「譬如王爺的這兩株海棠花,愛紅海棠者會說,幾經夜雨香猶在,染盡胭脂畫不成;而愛白海棠者卻道是,偷得梨蕊三分白,借得梅花一縷魂。」

  「那不知姑娘更愛紅白哪一株?」

  「我嗎?」慕雲卿在容珩期待的注視下,笑語嫣然地終結了這個話題:「我就不愛海棠花。」

  容珩:「……」

  慕雲卿雖不確定容珩以「育花」之名叫她來此的目的,但話已至此,她人也來了,不算不將他這個王爺放在眼裡,正準備告辭離開,卻聽他忽然來了句:「本王聽聞,父皇有意將姑娘指給小王爺?」

  慕雲卿不動聲色地回望著他,涼聲道:「王爺此言,怕有些不合禮數。」

  她一個未嫁的姑娘家,怎好與男子談論自己的婚事。

  容珩垂眸,歉意地一笑:「姑娘莫怪,本王絕無唐突之意。」

  看到不遠處的那道頎長身影,容珩頰邊笑意更甚:「我只是好奇,小王爺於姑娘而言不知是否是那株壓根不愛的海棠,皆因父皇指婚之故方才不得不嬌養起來?」

  聞言,慕雲卿漸漸斂了笑,清水般的眸子冷了下來。

  這是個很難回答的問題。

  若說容錦是那株海棠,實乃違心之言。

  可若說不是,便等於將她傾慕容錦之心昭告天下,這話她對著容錦一個人說可以,對第三個人談及實在不妥。

  見慕雲卿沒有立刻回答,容珩上前一步,聲音不大不小地追問道:「倘或有其他的選擇呢?不知這萬花叢中,哪一朵會入了姑娘的眼?」

  話音方落,沒聽到慕雲卿的回答,倒是耳聞一道破空之聲。

  氣勢凌厲,勢如迅雷。

  容珩根本沒來得及躲,硬生生挨了那一下,被擊中的地方正好是之前他被刺傷的那處傷口,疼得他悶哼一聲,濃黑的眉隨之皺成了「川」字。

  一顆墨玉質地的扣子「啪嗒」一聲掉到了地上,正是方才打傷他的東西。

  慕雲卿驚愕地回眸望去,就見水榭盡頭,容錦眉目清寒地站在那,面沉如水,眸中風雨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