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雲卿一驚,猛地睜開了眼睛。
入目,黯沉沉的一片。
房中未燃燭火,慕雲卿緩了一會兒才適應了房中的光線,她隱約瞧見一道人影覆在自己身上,雖未看到容錦的臉,卻聞到了他身上淡淡的沉水香,秋日裡,夾雜著些許寒氣。
想到他方才覆在她耳邊說的那句話,再感受一下他掐在她腰間輕輕摩擦的手掌,慕雲卿有些哭笑不得,心說哪裡有這樣讓別人給暖手的!
恍惚間,竟想到了前世。
那時她身子不好,縱是夏日裡身上也總是寒浸浸的,手腳更是終日發涼,是以每每到了夜裡,容錦總要解了衣衫,將她的腳裹進懷裡幫她暖。
幾時她雙足熱了,他腰腹那裡便會變得涼絲絲的。
從回憶中抽身而出,慕雲卿輕輕推開他,自被子下面拉出他的手。
容錦本來有些不高興的,可眼瞧著她努力用自己的一雙小手包裹住自己的,心裡因沈晏升起的那股邪火莫名就散了幾分。
慕雲卿低頭看著兩人交握的手,青絲自肩側滑落,她柔聲問他:「怎麼這麼晚過來啊?」
容錦原本想輕哼一聲不理她,讓她說些甜言蜜語哄自己兩句。
可轉瞬便改了主意,想說:我再不來,你怕是將我忘了,只一味惦記旁人!
話未出口,心思又變:你是我未過門的妻子,我想幾時過來就幾時過來。
但最終,他只是道:「卿卿,我想你。」
想見你,便來了。
不是因為得知她對旁人好而吃醋惱怒,亦不是來此宣示主權,想讓她忠於他一人,沒有這些事,他也依舊想來見她。
歸根究底,不過思念成疾,坐臥不安,是以深夜踏月來見,慰藉一二。
慕雲卿眸子一軟,半是心酸,半是心動:「容錦……」
「我想念卿卿,總是吃不下,也睡不好,卿卿卻是個小沒良心的,整日吃得飽、睡得香。」
「……」她哪有!
「所以啊,卿卿該好好補償我才是。」
「怎麼補償?」
「就讓卿卿……罷了,還是不說了。」容錦忽然嘆氣,傷心至極的樣子:「只怕說了卿卿也做不到。」
明知他是以退為進,慕雲卿並不上鉤,努力忍住笑意道:「哦,那就別說了。」
話落,明顯感覺氣氛轉冷。
容錦傾身向前,微微偏過頭將唇湊至她頸間,啟唇不輕不重地咬了她一下。
慕雲卿蹙眉「嘶」了一聲,捂著脖子往後退了退,撒嬌似的:「你怎麼老是咬人啊?」
「我不開心。」
「你不開心你就咬我啊?那下次我不開心我也可以咬你嘍?」
「可以。」
「……」
見慕雲卿氣鼓鼓地瞪著他,容錦無辜地眨了眨眼睛,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竟開始扯自己的衣裳,口中還振振有詞道:「我觀卿卿面上似有不悅,可是想咬我撒氣?想咬哪裡?」
眼瞧著他都要把腰間的玉帶拉開了,慕雲卿按住他的手,哪裡還顧得上生氣,忙說:「沒沒沒……我沒生氣……」
他動不動就脫衣服,她哪裡敢生氣。
認認真真地幫他把方才扯開的衣衿系好,心說他手怎麼這麼快啊,說話的工夫就拽開了,不過慕雲卿又轉念一想,貌似前世他扒她衣裳的時候下手更快,也就釋然了。
待到將他的衣裳整理好,慕雲卿忍不住道:「堂堂王爺,不知羞。」
容錦揚眉,握住她的手不鬆開:「這就算不知羞了,那將來成了親,卿卿可要如何看我呢?」
慕雲卿心說,那就是「不要臉」唄。
心裡嘀咕這三個字,慕雲卿卻沒敢說出來,恐再被他趁機咬一口。
聽他提到了成親,慕雲卿忽然想到了什麼,問:「容錦,我好像從來沒有問過你,在和老王爺相認之前的日子,你是怎麼過的?」
容錦眸光微動,語氣隨意:「萍蹤浪跡。」
「那你娘親呢?」前世今生加起來,她似乎都從未聽容錦提到過他娘親。
「她人在北齊。」
「北齊?!」終於尋到了一絲和前世重疊之處,慕雲卿難掩激動:「如此說來,你是自幼在北齊長大的?那又怎麼會來了大梁呢?還有夫人……她為何沒與你同來京都與老王爺團聚?」
「當日既已離開,如今便不會再回來。」容錦的回答模稜兩可,他顯然不願在這個話題上多糾結,轉而對慕雲卿說:「方才卿卿談及要補償我,還沒說完呢。」
見他似不願多聊,慕雲卿恐那是他的傷心事,便沒再追問,心不在焉道:「你說便是。」
「那好,卿卿可要說到做到。」容錦眼中極快地閃過一抹計謀得逞的笑意:「從現在開始,卿卿眼裡、心裡都只能有我一個人,要時時想著我,夢裡也要見到我,不能騙我、不能不理我,答應我的每一件事都要做到,對我講的每一句話都要屬真心。」
他抬手撫過她的眉眼,溫柔似水,卻又矛盾地透著狠戾:「有討厭的人,要在第一時間告訴我,我會幫你殺了他們,被人欺負,更要第一時間告訴我,我會幫你欺負回去,雖然,我不會給別人欺負你的機會。」
「容錦……」
「卿卿開心了要告訴我,我與你一同開心,卿卿不開心了更要告訴我,我好哄你開心。」頓了頓,容錦想了想,說:「暫時只有這些,我想到其他的再隨時告訴卿卿,卿卿可要仔細記下。」
慕雲卿抿唇失笑,有些哭笑不得。
聽前面覺得他好生霸道,聽到後面又覺得他好生溫柔,可到了最後又覺得他好生囉嗦。
真是……讓人又愛又恨。
心知他今夜前來多半是為著自己暗中幫沈晏的事情,慕雲卿恐他胡鬧起來耽擱沈晏科考,遂也不驕矜,忙從枕下拿出白日在廟裡給他求的平安符。
一共有兩個。
容錦接過,眼睛頓時就亮了,難得笑得那般純粹燦爛:「給我的?!」
「嗯,另一個是……」
「卿卿還給我求了兩個!」容錦愛不釋手。
「……」並不是啊,另一個是給她弟弟的。
可瞧著容錦那般喜不自勝的樣子,慕雲卿也不覺跟著彎唇,到底不忍讓他失望,沒有說出那句話。
罷了,日後再給瀾兒求一個就是了。
殊不知,某位離了侯府的小王爺拿著到手的兩個平安符得意的一笑,呵,都是他的!
***
秋闈結束,考生離開考場歸家時,大傢伙才知道號舍的分布。
沈晏運氣不錯,抓了個老號。
倒是沈臨,抓了個臭號。
在考場一呆就是五日,最後一科考完他們回府的時候,沈臨臉色就很不好,不是心情差,而是身體狀況差,走路時腳步都是虛浮的。
沉鳶目露擔憂,欲上前撫他,卻被他沉著臉揮開了手,當著慕雲卿和老夫人他們的面,叫人家好生下不來台。
慕雲卿冷眼瞧著,對沈臨的印象變差了幾分。
離開寶墨堂的時候,她瞧見了秦氏身邊的婢女,便刻意快走幾步從另一條路繞到了對方前面去,假借逛園子的名義和秋桑邊走邊聊:「聽說每年秋闈放榜之前,陛下都會外出行獵,不少應考的世家子弟皆會同去,可我瞧如今二表兄這身子……怕是難以在陛下跟前露臉了。」
秋桑故作惋惜地附和:「二公子真可憐。」
「誒,這說來也真是奇怪,老號多、臭號少,怎麼偏就讓二表兄抓到臭號了呢?」頓了下,慕雲卿意味深長地說:「幸而四表兄運氣尚佳。」
「要奴婢說啊,要是四公子的好運能分給二公子一些就好了。」
「可惜啊……」
餘光瞥見樹後一截飄過的裙裾,慕雲卿含笑著收回視線,沒再多言。
她相信,那婢女定會將她這番話複述給秦氏的,秦氏本就恨著孫氏,如今再聽到這樣的話,必會以為是孫氏買通人換了沈臨的鬮,害他去了臭號。
兩房越掐越凶,也就離分家不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