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樹掩映間,一名小廝打扮的人正推著一個坐著輪椅的男子往遠處走去。
慕雲卿想也沒想就跟了上去。
一兩不知具體發生了什麼事,只是見她家王妃往前走,她便忙在後面跟上,想著這裡到底是靖國公府,久留無益,於是忙說:「王妃,咱們這是要上哪去啊?」
誰知慕雲卿卻並不理會她,依舊直勾勾地往前走。
見此情形,一兩直覺有些不對勁兒,恐不慎著了廖謙他們的道,她忙加快腳步走到慕雲卿面前將她攔了下來。
「王妃,您這是怎麼了?」
被迫停下腳步,慕雲卿的視線卻還是追隨著那道身影,只是對方往左面一轉就不見了,徹底消失在了她的視野中,她下意識要繞過一兩,卻被一兩拉住了手腕,止住了動作。
「王妃您別嚇奴婢,您該不會是被廖謙下了降頭了吧?」否則實在很難解釋她的行為啊,怎麼忽然就一言不發地要跟人家走了呢?
慕雲卿神色悲戚,眼尾發紅:「那個人……」
「那人想來也是靖國公府的哪位主子?王妃,有何不妥之處嗎?」
「靖國公府」四個字提醒了慕雲卿,讓她驀地清醒過來,克制著沒再去追對方。
方才僅僅是一閃而過的一個側臉,也許是她一時眼花看錯了,畢竟爹娘已經去世了,又怎麼會平白復生,又和遠在北齊之地的靖國公府扯上了關係。
何況,已有一個假的娘親在先,焉知這不是廖家人請君入甕之計。
退一步講,萬一爹爹當真沒有死,那她就更加不能於此時此地跟他相認了,憑她如今和這府上的關係,一旦叫他們知道此事,無異於將爹爹置於險境。
既然無論如何眼下都不宜與對方見面,慕雲卿便強迫自己定了定神,然後準備離開。
走之前,她最後又深深地看了不遠處一眼,一滴清淚悄然墜落。
慕雲卿回到馬車上之後,秋桑明顯感覺她的情緒有些不對勁兒,於是忙拿眼神示意一兩,兩人縮在角落裡嘀嘀咕咕的。
「王妃怎麼了?可是靖國公府的人欺負她了?」
「不是,是我們要走的時候經過花園,王妃碰到了一個人,二話不說就要跟著人家走,把我嚇了好大一跳。」如今回想起那一幕,一兩仍然覺得古怪:「我好像還聽到王妃說了句什麼。」
「什麼?」
「沒大聽清楚。」一兩的小臉皺成了包子狀,十分苦惱的樣子:「不過好像就一個字……是姐?切?鐵?」
一兩循著印象中的發音,一個一個地試。
電光火石間,她的眸子忽然一亮,望著秋桑不確定地說:「爹?」
「爹?!」
秋桑驀然拔高的聲音喚回了慕雲卿飄遠的思緒,她想著,方才若是秋桑也在的話,或許也能看到那人是否真的和爹爹很像。
不過沒看到也無妨,她心裡已有了幾分思量。
「一兩,你叫人去城中打聽一下,看靖國公府中可有一位姓莫的姑老爺,仔細查查他的底,回來告訴我。」
「是,奴婢這就去。」
話落,一兩便下了車,片刻都不敢耽誤。
聽慕雲卿所言,秋桑也想起了之前那日聽秦伯說過的話。
會救治瀕死的梅樹,又與老爺連像,也難怪王妃會多想。
回府後,慕雲卿直接進了書房,埋首書案勾勾畫畫,連戎錦是幾時進屋的都不知道,直到她覺得眼前一暗,她下意識抬頭去看,就見戎錦站在書案前頭,手撐在桌子邊沿,正嘴角含笑地望著她,深邃的眸中熠熠生輝。
「你回來啦!」慕雲卿立刻丟開手裡的筆,起身繞過書案,在戎錦朝他張開雙臂時,主動依偎進了他的懷裡。
「為夫走了這幾日,卿卿可有想我?」
「嗯。」
「乖。」得到自己想聽的答案,戎錦心情大好。
想起自己方才進門時見她正在作畫,他掃了一眼,似乎畫的是個男人,於是便頗為小氣地開始和她算帳:「你我小別數日,卿卿不畫我的畫像睹物思人也就罷了,居然還畫起別人來了,嗯?」
慕雲卿落到那幅畫上的目光不覺添了幾分哀傷,她輕聲說道:「……戎錦,那不是別人。」
「嗯?」
「他是我爹爹。」
戎錦一愣:「……岳父?!」
可慕雲卿卻留意到了別的,她狐疑地看向他問道:「你沒見過我爹嗎?我記得之前你說,你之前在江南見過我,那理應見過我爹娘才是。」
聞言,戎錦眸光微動,他故作淡定地說:「當日只顧著看你了,哪裡還有心思去顧別的。」
慕雲卿眼下的心思都在慕萬崇那邊,是以也沒去深究戎錦這話到底是真是假,只將自己之前在靖國公府中發生的事盡數告訴了戎錦。
戎錦聽後便瞭然道:「所以你畫了岳父的畫像,是想先讓秦伯看看,他口中那位靖國公府的姑老爺可是長得這般模樣?」
「正是。」
點了點頭,戎錦讓南星去叫秦伯來書房。
等秦伯到的時候,正好一兩也從外面打聽消息回來了,兩下里一對,慕雲卿便愈發肯定今日在靖國公府中見到的人十有八九是她的父親。
先說秦伯這邊,他看了那畫像之後,還沒等慕雲卿發問,他便詫異道:「誒,這不就是國公府的那位姑老爺嗎?」
由此可見,那二人容貌十分相近,甚至可以說是一模一樣。
至於一兩那邊,線索雖然不是那麼直接,但仔細一琢磨便都能對上了。
慕雲卿今日所見的那位坐輪椅的人,就是秦伯之前說的靖國公府的那位姑老爺,名為莫心,他並不是旁系不相干的親戚,而是主家這邊,廖儀的夫君。
但他並不是夏鶯鶯的生父。
早在嫁給莫心之前,廖儀就曾成過一次親,還生下了夏鶯鶯,後來夏鶯鶯的生父死了,廖儀也一直沒再改嫁,直到幾年前,她突然從外面帶回來了一個男人,說什麼都要嫁給他,靖國公管不了她,只好由得她去,於是莫心變成了廖家的女婿,也就是下人口中的姑老爺。
慕雲卿眉心微沉,追問道:「那可有人知道,廖儀與他有何淵源?又是如何相識的?」
一兩茫然地搖頭:「這卻沒人知道。」
戎錦見慕雲卿臉色不大好,便揮手讓一兩他們都退下了,他握住她的手,沉聲道:「卿卿,我知道你心裡必有許多疑惑,我這就讓人去查,你好好的,切勿憂思過重傷了身子。」
「……戎錦,我怕是自己想多了,可這些跡象又都表明我沒有想多,我現在心裡很亂,很難理性地思考這件事。」
「莫心,卿卿就沒覺得這名字大有深意?」
「大有深意?」
「莫下有心,其為慕也。」慕家的慕,慕萬崇的慕。
聞聽此言,慕雲卿的眸光倏然凝住。
慕!
假設那人當真是爹爹,慕雲卿一開始以為對方更名改姓或許是因為不慎忘了從前的事,就像她之前那樣,可如今經過戎錦這麼一提醒,她卻又推翻了原本的猜想。
「卿卿。」戎錦抬手捧起她的臉,讓她注視著自己的眼睛,然後才道:「這件事先交給我,你要做的,就是先沉住氣,明白嗎?」
慕雲卿抿唇,認真的點了點頭。
戎錦的意思她很清楚,若那人不是慕萬崇,她若被對方牽著鼻子走便容易中了廖家的奸計;相反,若對方真的是慕萬崇,那依照她和廖儀結下的梁子,廖儀未必不會讓他女債父償,所以她現在只能以不變應萬變,方為上策。
因為突然發生了這檔子事,是以這一夜慕雲卿睡得很不安穩,好不容易睡著了卻是一場夢接著一場夢,光怪陸離。
不過,那些夢倒是也沒有白做,倒叫她想起了多年前的一件事情。
那時慕家還沒有出事。
有一次,慕萬崇和沈琴芳帶著慕雲卿和慕雲瀾外出遊玩,曾意外救下了一名女子,那人一開始與慕家人處的親親熱熱的,與沈琴芳更是姐妹相稱,可後來她忽然就離開了,慕雲卿問起,爹娘也只是說那位姨母恐家人擔憂便回去了,日後還會再來的,但自那以後,慕雲卿便再未見過那個人。
時隔久遠,她原本都把這件事給忘了,可昨夜夢中,那人的臉竟莫名和廖儀重疊了。
不知是否是先入為主的緣故,即便是眼下醒著,慕雲卿回想起那人來,帶入的依舊是廖儀的那張臉。
晨起戎錦幫她梳妝的時候,她便叫來秋桑問了問,想著秋桑昨日也曾見過廖儀,說不定也會有一些印象呢。
只是她話還沒問完,便見青黛從外面匆匆走了進來,神色凝重道:「啟稟主子、王妃,出事了。」
「何事?」
「發生什麼事了?」
戎錦和慕雲卿齊齊開口,青黛飛快地瞄了戎錦一眼,然後才低垂著頭回道:「是……陸宅那邊,昨夜有刺客欲傷害陸老爺和陸夫人的性命,好在王妃一早安排了人保護他們,並無大礙。」
「可有查出是何人動的手?」
「有。」青黛抬眸,目光冷冽:「是靖國公府的人。」
頓了一瞬,她又補充道:「是夏鶯鶯的娘親,廖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