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讓我給他償命?還是與我和離?

  慕雲卿本來還在為陸成舟的死感到驚愕難過,直到留意到戎錦落到她身上的目光,她不躲不閃地迎視回去,口中吩咐道:「一兩,你們先出去吧。」

  「……是。」

  一兩扯了扯秋桑的袖管,一邊往外走一邊在心裡嘀咕:千萬別吵架、千萬別吵架、千萬別吵架……這才好了多一會兒啊,哪經得起吵鬧。

  房門被他們從外面關嚴,慕雲卿這才柔聲開口:「你瞧我做什麼?」

  戎錦一圈圈摩擦著拇指和食指的指腹,漆黑濃密的眼睫緩緩抬起,語氣森森:「卿卿心裡在想什麼?」

  「兄長英年早逝,可悲可嘆。」

  「還有呢?」

  「陸宅來人說他是被利劍劃破喉嚨而死,顯然是他殺,我在想誰兇手有可能是誰。」他問了,她就說了,並無隱瞞。

  指尖一頓,戎錦的聲音又沉了幾分:「卿卿以為是誰?」

  他的目光緊緊鎖住她的,唯恐漏掉她臉上一絲一毫的表情:「我嗎?」

  聞言,慕雲卿不禁愣住。

  戎錦眯了眯眼睛,「霍」地起身朝她走去。

  他站在她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猶帶著涼意的指尖挑起了她的下顎,嗓音低沉地又問了一遍:「卿卿覺得是我殺了陸成舟?」

  黛眉輕輕蹙了一下,慕雲卿目露錯愕,疑惑道:「你怎麼會這麼想?」

  「難道不是?」

  「自然不是。」她拉下他的手,雖然還是有些不太適應主動親近他,但也不過猶豫了一瞬,她便用雙手握住了他的,驅散了他指尖的寒涼,溫聲細語地同他說:「若按脾性和動機來講,你的確有可能動手,但你明知我與陸家的關係,想來是不會讓我為難的。」

  「退一步講,即便是我高估了自己對你的影響力,你仍然想殺了他,那也該使些隱秘的法子,我料想以你的手段若要神不知鬼不覺地殺了兄長絕非難事,何必鬧到如此地步引人懷疑呢?」

  「而若說你是衝動殺人,一時沒有顧及許多,那以你的性子,昨兒見到我同他說話時便直接動手了,哪還能等得到夜裡!」

  「要說你是不想當著我的面動手,恐我知道了怪你,那你事後便更加會小心行事,總之不可能像如今這般鬧得滿城風雨,倒像存心想讓我知道似的。」

  慕雲卿細細分析給他聽,條理清晰、道理明白。

  戎錦的眼神從初時的探究慢慢變成了欣喜,最後充滿了讚賞,雖然沒有開口,但那個神情卻仿佛在說:不愧是我媳婦,就是厲害!

  將心中所想盡數說與他,末了慕姑娘才開始翻舊帳:「我知你素有心機,斷不會行此愚蠢之舉,不想你竟反而小瞧了我,只當我是連這等把戲也看不破的糊塗人。」

  明明是被她數落了,戎錦卻一改方才的陰鬱沉悶,垂眸淺淺一笑,他將額頭抵住她的,鼻尖輕輕蹭了她的一下,黑亮的眸中笑意更甚,連聲音都噙著一絲笑意似的:「倒不是我小看卿卿,我知道卿卿聰慧遠勝我十倍,若是之前我自然不會這般疑神疑鬼,但如今卿卿忘了與我相識的一些事,卻記得與陸成舟兒時的點點滴滴,我焉能不怕?」

  「你怕什麼?」她竟不知,原來他也會怕,那她是不是拿住他的軟肋了?

  「怕卿卿與陸家的親緣之情深過與我的夫妻之愛,怕你因為關心則亂而誤認為我是殺人兇手,更怕你從此以後再不理我了。」

  戎錦的話,慕雲卿聽懂了。

  他的軟肋……就是她。

  自己在心裡這樣想著,慕雲卿覺得怪不好意思的,她微微垂下細密的眼睫,總覺得戎錦的眸光炙熱得駭人。

  手輕輕搭在他的腰上,她看著他身前衣襟上繡著的雲紋,語氣輕柔地感慨道:「怎麼會呢……」

  怎麼會看重陸家遠勝於他!

  怎麼會因為對別人關心則亂而認為他不顧她的感受殺了她的親人。

  怎麼會……捨得不理他呢。

  心知慕雲卿尚未言盡的話,戎錦心裡都快美出花兒來了,但仍忍不住問她:「卿卿,假如說,我是說假如啊!」

  他幾次強調,然後才做出假設:「假如陸成舟真的是我殺的,你會怎麼做?」

  隨即不等慕雲卿回答,他便急切地追問道:「讓我給他償命?還是會與我和離?」

  「戎錦,我是不是對你很不好啊?」

  「什、什麼?」

  「是因為我對你還不夠好,所以你才這麼沒有安全感嗎?」從他一開始猜測她會懷疑他是兇手,再到方才的假設,似乎在他的預想中,她總是表現得不夠相信他、會選擇放棄他。

  「不是,不是這樣的卿卿。」他搖頭,拉起她抱進懷裡:「你已經做得很好了,沒有人會比你更好,是我自己的問題。」

  或者說,是他們經歷的問題。

  屬於他們這段故事的開始並不那麼美好,所以後來一旦發生一些風吹草動,他便草木皆兵,那種感覺就好像蓋房子,地基沒有打好,一陣風吹來都能讓屋宇搖搖欲墜。

  纖細白淨的手輕輕撫過戎錦的後背,慕雲卿溫柔道:「不會讓你給他償命的,更加不會與你和離。」

  「卿卿……」

  「戎錦,我承認我忘了許多事,待你的感情未必有之前那樣深,但你我既已結成親,我對你便有責任在,夫妻一體,你做與我做並無區別,倘若兄長真的是你殺的,我們就去向二叔二嬸賠罪,雖無法彌補這份錯,但也要儘自己的努力為他們做些什麼,可無論如何,我不會扔下你不管的。」

  說著,她自己似乎又不好意思地笑笑:「不過我也不是聖人,出了這樣的事難免會傷心憤怒,但我們可以溝通,一起商量如何更好地解決這件事,而不是針鋒相對,讓彼此傷得更重。」

  不過她沒說的是,人命關天,絕非他們誠心致歉就能解決的,若定要戎錦償命才能讓二叔二嬸消氣,她大抵會代戎錦赴死,總之她絕對無法站在「正義」的一方指責他去死。

  她做不到。

  或許是她瘋了,才會對他縱容包庇至此,但她不後悔。

  當然,這一切都是建立在假設的基礎上,戎錦聽慕雲卿說得這般詳細,可見不是哄他的話,而是內心的真情實感。

  他揉了揉她柔軟的髮絲,悶聲道:「卿卿,我沒有殺他。」

  「嗯,我知道。」想了想,她鬼使神差地踮起腳尖摸了摸他的頭,溫柔笑曰:「好乖。」

  戎錦身子一僵,隨即將臉在她頸間埋得更深。

  慕雲卿安靜地任他抱著,眼眶隱隱有些濕潤,是為戎錦,也是為了陸成舟,更為了陸家夫婦。

  她記得小時候聽娘親說,她二嬸年輕時身子不好,一直沒能有孕,後來好不容易懷了卻在生產時難產,母子難以俱全,她二叔毫不猶豫地保了大,可惜二嬸的身子還是傷了,往後都不能再有孕了。

  也是因此,她自幼被他們視如己出,當成親生孩子一樣疼愛照顧。

  後來機緣巧合下,他們收留了逃難至江南的陸成舟兄妹倆,總算是過上了兒女雙全的日子,只可惜好景不長。

  若她所料不錯,陸成舟之死必是有人想要以此挑撥她和戎錦的關係,也就是說,即便不是戎錦因為吃醋殺得他,他也還是因他們而死。

  留意到慕雲卿情緒不對,戎錦不用問也能猜到她必是因為陸成舟的死傷心了,但既有前言,他這會兒便不會再小鼻子小眼兒地同一個死人較勁了。

  扶在她頸後的手輕輕摩擦了兩下,他鄭重道:「卿卿,此事我一定給你……還有陸家一個交代。」

  「……嗯。」

  她也勢必要向幕後之人討個說法的!

  要揪出幕後真兇,說易不易,可說難也不難,大凡一件事要猜出始作俑者,只單看何人受益最大便是了。

  陸成舟初到北齊不久,從未與人結過仇。

  若是她之前猜測不錯,完全是有人想利用他的死挑撥她和戎錦的關係,那最有可能這樣做的人自然就是殺人兇手了。

  慕雲卿能想到的,戎錦自然也能想得到,是以在陪她去陸家弔喪後,他便轉道進宮去了。

  他去的時候,正好臨近午膳時分,戎辭叫了雲嫣來一道用午膳,兩人正好就在御書房門前遇見了,雲嫣垂眸不敢多看,只略福了福身子與他見禮。

  戎錦本就對除了慕雲卿以外的女子毫無興趣,再加上雲嫣是戎辭的妃子,算是他的皇嫂,他自然不會唐突,可叫人覺得奇怪的是,這次他竟盯著雲嫣多瞧了兩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