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剖心取血

  忽然想到什麼,她猛地抬眸看向白蘇,語氣急切地問他:「容錦和我說過,他手底下的暗樁遍布大梁,不知在黔州可有人手?」

  不防慕雲卿會問這個問題,白蘇明顯一愣,遲疑著沒有回答。

  見狀,慕雲卿不覺追問:「怎麼了?」

  白蘇抬頭飛快地掃了一眼她蒼白的臉色,到底沒敢和她說實話,而是再次搖了搖頭:「黔州非是要地,主子之前並無安排。」

  這自然是誆騙慕雲卿的假話。

  事實上,黔州的確有容錦的人,白蘇也早在接到消息時就傳信給那邊的人了,可關鍵是他們收集到的情報和黔州之地送至京都的一模一樣。

  也就是說,容錦的的確確是遇難了!

  這樣的事情白蘇哪敢直接告訴慕雲卿,自她得知容錦出事後便一直在強撐著,自是受不了這樣的打擊。

  不過讓白蘇意外的是,慕雲卿的心志遠比他以為的要堅強得多。

  沉默了片刻,她忽然淡淡地說了句:「我要去黔州。」

  「什麼?!」秋桑和一兩齊齊驚呼出聲。

  「準備一下,即刻動身去黔州。」坐以待斃不是辦法,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想到「死」那種可能,慕雲卿眼前一黑,她猛地閉緊眼睛想緩過那陣暈眩,殊不知自己這副模樣落到旁人眼中是多麼的脆弱和無助。

  秋桑心疼的眼圈都紅了,忍不住道:「奴婢知道您擔心小王爺的安危,可黔州路遠,您的身子本就虛弱,天寒地凍的哪裡受得住呢,只怕還沒見到小王爺,您自己就先病倒了。」

  一兩也正憂心這一點,附和道:「王妃,依奴婢看,不如讓青琅先跑一趟黔州,他一人一騎,總比咱們車駕來得要快,等他到了黔州,一切自然明了,而且若是這期間小王爺趕回京都了,也不至於和您走兩岔去了,您說呢?」

  一兩這話說得不是沒有道理,慕雲卿並非獨斷專行的人,仔細想了想,她覺得這的確是目前最好的法子。

  容錦失聯,她的確是有些慌了,考慮事情不像往常那樣周全。

  深深地吸了口氣,她儘量冷靜道:「就按一兩說的辦,讓青琅即刻動身。」

  「是。」

  「還有,你們也要將一切備好,隨時準備去黔州。」萬一青琅去了那也沒有容錦的消息,那她一定要親自去尋他才行。

  白蘇領命去安排這些事,秋桑和一兩一左一右扶著慕雲卿坐下,秋桑端起一直溫著的粥遞給她,還在想要如何勸說她用一些,沒想到慕雲卿並未拒絕,一口、一口,很乖的就將一碗粥都喝了。

  只是不同於上次真的餓,她這次反而是真的吃不下,但是再沒胃口,她也要努力好好吃飯、好好休息,養好身子等容錦回來。

  若是一直沒能等到他,那她就去找他。

  而無論是這兩種情況中的哪一種,她都需要有一個強健的體魄,絕不能讓自己見到容錦之前就倒下。

  本來嘛,出了這樣大的事,一兩和秋桑很擔心慕雲卿會茶不思飯不想、整日以淚洗面,可如今見她一切如常,連個眼淚都沒掉,她們依舊無法放心。

  慕雲卿對容錦的感情一兩她們都看在眼裡,或許不像容錦對她那樣濃烈,但的確深切而專注,照理說她不可能如此平靜,唯一合理的解釋就是她在強撐,但一直這樣強迫自己冷靜,日後總有熬不住,徹底崩潰的時候。

  很快,一兩和秋桑的擔心就成了事實。

  青琅還沒有到黔州,有關容錦的消息就傳回了京都,奏報上書:已尋到小王爺屍身,現由羽林衛副使扶柩回京。

  梁帝在看到這封奏報的時候,甚至沒有拿穩,奏報直接就掉到了地上。

  連他尚且如此,更何況是慕雲卿!

  梁帝下旨召她進宮時,她便猜到了定是關乎容錦,若是好消息,直接著宮人去王府說一聲就是了,沒必要大費周章叫她進宮,除非……是噩耗。

  結果證明她所料不錯。

  從梁帝口中聽到「屍身」二字時,慕雲卿只覺得耳邊「嗡」的一聲,跟著她就什麼都聽不到了,只看到梁帝的嘴一張一合的還在動,身子也在左右晃動,眼前忽然湧現出許多人的臉來,有太后、有樂清瑤、有淑嘉貴妃,還有太監宮女的。

  慕雲卿感覺腳下發虛,身子一軟,她就什麼都感覺不到了。

  她又病了。

  這場病來勢洶洶,幾乎要了她半條命。

  她接連昏迷數日,一直沒有清醒,但這只是對於醒著的人來講,於慕雲卿自己而言,她絲毫沒有昏迷的感覺,因為她一直在做夢,夢裡影影綽綽,難辨入夢的是何人。

  有些景象是她見過的,而有一些,她則從未見過。

  夢裡的人一開始常穿一身黑衣,到後來,卻變成了明黃色的衣裳,是鐫雲繡龍的錦袍。

  他抱著一隻貓站在廊下,看夏雨連珠而落,嗓音清冷地吩咐宮人掘了御花園中所有的花草樹木,植了「萬頃」蓮花,聽雨打荷葉,思心間那一人。

  他輕撫著懷中的貓,眸中難得流露出一絲滿意:「卿卿見到,一定會很開心。」

  後來他走了,幾個小宮女聚在一堆小聲嘀咕,其中一個問:「陛下怎麼這麼喜歡蓮花啊?」

  一個稍微年長的回答說:「聽說是先皇后喜歡蓮花,陛下才叫人種下的。」

  「從沒聽說陛下登基前娶過妻啊,姐姐可知先皇后是位怎樣的女子?」

  「這就不知道了,不過料想該是位品貌非凡、德才兼備的女子,否則咱們陛下也不會痴情至此,至今都不肯冊立新的皇后。」

  「陛下可真長情,我日後滿了年紀出宮,若是也能尋一位這樣專情的夫郎就好了……」

  那幾個小宮女越走越遠,聲音漸漸被雨聲覆蓋,後面的話,慕雲卿就都聽不到了。

  她心裡好奇,不知這痴情的男子是誰,更不知那福薄的女子是誰,只是心裡隱隱有種莫名的熟悉感,卻似隔著一層薄薄的紗,看得見卻摸不著。

  她沿著九曲迴廊慢慢地往前走,那條路仿佛沒有盡頭,廊外的蓮花也沒有邊際,她的耳邊一直充斥著一道清冷的男音,溫柔地喚著「卿卿」。

  眼前忽有一陣白霧飄過,她下意識閉了下眼睛,再次睜開時面前已然換了幅場景。

  九重巍峨的宮殿裡,龍椅上端坐著一人,同樣的看不清樣貌,同樣的懷裡抱著一隻貓。

  殿中央站著一個道士打扮的人,看起來仙風道骨,精神矍鑠,只是說出口的話,慕雲卿怎麼聽怎麼覺得對方像個招搖撞騙的老神棍。

  「陰陽有道,自有其規矩,若命不該絕,雖萬險而不死,若命該如此,縱有神助也於事無補,先皇后已經故去,陛下再如何為難老道也無法令其復生,不過……倒是有一計,可使覆水還收,破鏡重圓。」

  「何計?」

  「要陛下做一件事,再給貧道一物,便可大功告成。」

  「何事?」

  「要陛下盡棄五識,十年為期。」

  「好。」

  「十年期滿,還需陛下剖心取血,貧道方可施法為先皇后逆天改命。」

  「好。」

  從始至終,他都沒有絲毫猶豫,只在那老道士即將離開的時候,他開口喚住了對方。

  那老道士仿佛鬆了口氣的樣子,似乎一直在等他叫住自己,眼底隱隱透出一絲期待:「陛下可是反悔了?」

  誰知,那男子竟搖頭,說:「重活一世,卿卿可還會記得我?」

  「不會。」

  「如此……也好……」他語氣平靜,聽不出究竟是失望還是如何。

  頓了頓,那老道士見他不再說話,終是忍不住道:「陛下須知,縱有來世,皇后也全無如今的記憶,她說不定會嫁於其他人,而您則要每月忍受噬骨剜心之痛,到時不會悔恨當初嗎?」

  「不悔,無恨。」

  不悔,無恨……

  這四個猶如一顆巨石重重地砸在了慕雲卿的心湖上,她不知怎麼,莫名就流下了兩行清淚,心裡悶悶的,鈍鈍地發疼。

  她還在想,不知那位被喚作「卿卿」的女子是個怎樣的人,竟得她夫君這般對待,如此深情,都可以同容錦一較高下了。

  忽然想到容錦,慕雲卿的心似是被猛地扯了一下,緊跟著,罩在眼前的霧被風吹散,她清楚地看到了那人的臉,赫然就是容錦的樣貌!

  他手捧著一顆鮮紅滾燙的心,笑意溫柔地遞給她:「卿卿,你總說我是黑心腸,可你瞧,我待你的心是紅的,乾乾淨淨的,沒有一絲雜質。」

  「卿卿,我心疼。」

  「卿卿,我把心給了你,你便時時刻刻都要在我身邊,否則我便活不成了。」

  「卿卿,我也想要你的心,但又不想你疼,只想你永遠留在我身邊,別再離開我,別再丟下我一個人,這樣就夠了。」

  「卿卿……」

  「容錦!」慕雲卿霍地一下睜開眼睛,入目是月白色的帳頂,她怔怔地看著,呼吸急促,胸腔劇烈地起伏著,漂亮的眸子被驚懼和痛苦填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