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雲卿聽得是目瞪口呆,竟一時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一兩在旁邊嘴角微微抽搐,心說二小姐啊二小姐,您解決了個粑粑!這完全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打法,才出虎穴就進狼窩啊!
道理陸成歡都懂,她只是不在乎。
在她心裡,沒人比慕雲卿的平安喜樂更重要,包括她自己。
她是一心為了慕雲卿著想,相對的,慕雲卿對她又何嘗不是,如何能眼睜睜地看著她就這麼草率地決定了自己的終身大事。
「你從太子府回來時,容澈呢?」
「進宮去了,說是要搶在容珩前面請陛下降旨賜婚,他還說,陛下寵愛淑嘉貴妃多過皇后,所以即便朝臣反對,陛下心裡也會更傾向於他,何況他已先開了口,容珩就是再想也不敢提及要納我為妾了。」
「……話是如此說,但事兒不是這麼個事兒。」
慕雲卿按了按額角,發現事情比之前更棘手了。
原本要對付容珩,她不需要有太多的顧忌,因為她打擊仇敵一貫不會手軟,可容澈與她無冤無仇,若要搞黃他和陸成歡的婚事這尺度就很難把控了。
當然了,前提是陸成歡迫於形勢不得不嫁給他,若是她自己喜歡那就另當別論了。
才這麼想,慕雲卿就聽她說:「你真的不必為此煩心,是我自己願意嫁給他的。」
「你心悅於他?」
「啊。」陸成歡面不改色地點頭,仿佛她們在聊的不是讓人害羞的話題,而是在說「你瞧,今兒天是真不錯」。
「……」說不出來哪裡怪,但就是覺得怪。
這廂慕雲卿還欲再和陸成歡深入談一談,畢竟嫁進太子府不比尋常人家,來日她又不在京都,恐陸成歡連個倚仗都沒有。
而且容澈是儲君,日後登基為帝少不了三宮六院,後宮女子的鉤心斗角無可避免,她實在是放心不下。
可還沒等開口呢,就見容錦負手自外面走了進來,淡色的薄唇邊噙著一抹若有似無的笑,看得慕雲卿心裡發怵。
他會這樣笑……通常都是因為沒幹好事。
才這樣想,就聽容錦邀功似的說:「卿卿不必為她操心了,為夫都解決了。」
慕雲卿:「??」他也解決了?
「你又做了什麼?」不知道為何,她有種不好的預感。
容錦高深莫測的一笑,並未回答,而是走到她身邊坐下,端起她茶來逕自喝了一口,悠哉游哉的模樣,看得人愈發心急。
慕雲卿一貫沉得住氣,如今卻有些坐不住了。
只因旁人的心思她或多或少都能猜到些,可對容錦不行,他那個腦子明顯和正常人不一樣,行事手段和處事風格絕非她可以按常理推斷出來的。
為此,她忍不住催促:「你快說啊。」
「我方才……」
容錦的話才開了個頭,就見一兩急匆匆地從外面跑了進來,一臉喜色地對慕雲卿說:「啟稟王妃,有件大喜事!」
「什麼?」
「宮裡的老太妃薨了。」
慕雲卿:「……」她管這叫喜事?
「哪位太妃?」先帝留下的嬪妃不少,個個都是太妃。
「回王妃的話,是壽琪太妃。」
說起這位壽琪太妃,也是不同尋常,她早年只是梁帝生母惠妃娘娘身邊的一名婢女,後來惠妃娘娘有孕,便安排了她去服侍先帝。
當年惠妃誕下樑帝後,便血崩而亡,梁帝便養在了太后膝下。
因著與惠妃娘娘的主僕之情,壽琪太妃一直對梁帝視如己出,梁帝對她也是敬重有加,還將她從原本的太嬪追封為了太妃。
幾位太妃之中,唯有她受到的禮遇最高。
慕雲卿估摸著,如今她薨逝,依照身份地位和太后梁帝對她的態度,應當算是國喪,孝期多半在一個月到三個月之間,而這期間舉國上下禁止宴樂、婚嫁、戰事,以示哀悼。
思及此,慕雲卿猛然意識到什麼,立刻追問道:「壽琪太妃是怎麼死的?」
「怎麼死的……」一兩怔怔地看著慕雲卿,仿佛她問了一個十分不該問的問題,倒給一兩問懵了,茫然道:「年紀大了,自然就死了呀。」
「壽琪太妃是壽終正寢?」
「對呀。」一兩困惑地撓了撓腦袋:「不然您以為呢?」
慕雲卿沒回答,餘光卻瞟向了身邊的容錦。
雖然沒有任何證據,但冥冥之中給了她一種感覺,人好像、大概、仿佛、也許、可能……是這位小王爺弄死的。
否則實在很難解釋為何壽琪太妃會死得這麼巧!
早不薨、晚不薨,偏偏趕在出了陸成歡這件事的時候薨,而她人一走,容珩再想要拿陸成歡的婚事做文章也得等到兩三個月之後,而這期間他們有足夠的時間去思考對策。
「成歡,你先回去吧。」無論如何,事情已成定局,他們都能喘口氣。
陸成歡知道慕雲卿必是有話要和容錦談,是以便不再留下礙眼,沒再說什麼便離開了。
她前腳走,後腳慕雲卿便開門見山地問容錦:「壽琪太妃當真是壽終正寢嗎?可與你有關?」
「自然是為夫做的好事,那老太太哪有那麼識趣,死得這麼巧!」
「……」還真是他啊!
慕雲卿蹙眉看著他,顯然是不贊同他動輒殺人的做法,但他如此做又是為了幫她解決麻煩,是以她一時語塞,不知該如何啟齒。
她感激他的貼心,卻無法認同他的做法。
四目相對,容錦眸中笑意漸褪,語氣平靜到近乎詭異:「卿卿不喜歡我這樣?」
羽睫微垂,慕雲卿眸光黯淡,輕輕「嗯」了一聲:「容錦,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可我們不能為了讓自己過得好就牽連無辜之人,否則的話,我們與容珩有何區別?」
若是他們成為了自己曾經最討厭的那種人,那豈不是最大的諷刺?上天是瞎了眼才給他們重活一世的機會!
只是,雖然不贊成容錦的做法,慕雲卿也沒有衝動地一味指責他、朝他發脾氣,甚至沒有逃避,而是上前一步握住他的手,溫柔地對他說:「以後不要再這樣了好不好?這雖是最為便捷的法子,卻不是最好的法子,你不是一向誇我聰明嗎?難道你不相信我會想出辦法解決這件事嗎?」
話音未落,容錦便一把將她擁進了懷裡。
「卿卿認為我做得不對,卻不生氣?」
慕雲卿埋首在他懷中輕輕搖頭,默然片刻,還是選擇親口說與他聽:「不生氣。」
他是為了她好,她沒有資格對他生氣。
她想,她也是一個壞人,即便心裡對壽琪太妃有愧,可也只是有愧,除此之外,她什麼也做不了。
揉了揉慕雲卿柔軟的發,容錦眸中霜色褪去,忽然心滿意足地感慨道:「我如今是真的確信,卿卿心裡的確是有我的。」
有他,且不會因為其他的事就輕易將他驅逐。
他方才甚至已經做好了被她責備、被她嫌棄、被她憎惡的準備,可沒想到,她甚至連原因都沒有追問就選擇了站在他這一邊,而不是站在他的對立面斥責他的冷血無情。
如此,便夠了。
他這話說得沒頭沒尾,慕雲卿聽得一頭霧水。
「此話怎講?」
「情牽兩世,夫妻一場,為夫怎會不知道卿卿的底線在哪,自然不會明知故犯,我殺壽琪太妃的確是想為你解燃眉之急,但也不完全是,宮裡那麼多太妃,我哪個殺不得,為何獨獨選中她?」
「難道不是因為她的地位夠重?」
容錦緩緩搖頭。
慕雲卿拉著他的袖管,急切地追問:「那是為何?」
「算是幫姨母報仇吧。」
當日容錦那位姨母和老王爺的婚事告吹,壽琪太妃可沒少在中間出力,暗中使了不少絆子,真真是恨得人牙根痒痒。
她雖不是始作俑者,卻多番給始作俑者出謀劃策,自然同罪。
容錦原本打算等到將要離開大梁的時候再動手,如今恰逢陸成歡這事,提早下手也算是一舉兩得,他何樂不為。
將自己的動機解釋清楚,容錦甚至還不忘保證道:「不止這次,往後我也可以答應卿卿,絕不胡亂殺人,除非他們該死。」
「那如何判定他們是否該死呢?」
「哦,看我心情。」
「……」還真是有夠「通情達理」呢。
和慕雲卿預料的一樣,因為壽琪太妃的死,舉國同喪,婚慶宴飲一概不允,整個京都仿佛都寂靜了下來。
容珩不敢「頂風作案」,容澈身為太子自然也不敢。
那日他前腳進宮,後腳就聽聞了壽琪太妃的死訊,便硬生生咽下到了嘴邊的話,想著等老太妃的喪期過了再說。
梁帝下旨,大樑上下要守孝三個月,孝期未過,倒是除夕先至。
算起來,這還是慕雲卿第一次和容錦一起過年。
前世雖也曾經歷過,但那會兒兩人的關係劍拔弩張,哪有什麼心思過年,能不能過到明天都不一定呢。
這次就不一樣了,親人都在身邊,他們也和和氣氣的沒有任何矛盾,便聚在一起安心的過了個年。
慕雲卿想著沈晏一個人孤孤單單的,便特意讓人去請了他到王府來過年,加上陸成歡和慕雲瀾,一家子熱熱鬧鬧地吃了個團圓飯。
至晚大家聚在一起開始包餃子,連同一兩南星他們一起,上上下下、其樂融融,並無主僕之分。
慕雲卿手巧,怎麼包怎麼好看,還會捏各種各樣的花樣,相比之下,容錦就差得多了,包的餃子要多難看有多難看,一兩隻瞧了一眼表情就猙獰起來,壓低聲音和南星嘀咕:「誒誒誒,你瞧主子包的餃子,像不像死耗子?」
「怎麼說話呢!」南星一副「你不要命啦」的表情,可緊跟著卻話鋒一轉:「為什麼就不能像一隻活著的耗子呢?」
曲蓮「嘖」了一聲:「言重了啊。」
聞言,那兩人異口同聲地問他:「那你說像什麼?」
「像……」曲蓮摸著下巴,思索片刻才道:「像一隻被人穿爛了的鞋,鞋墊子都翻出來碎成了沫沫,丟出去都沒人撿的那種。」
「……」論起求死欲,一兩和南星都自愧不如。
這要是換了平時,打死他們幾個也不敢在背後這麼笑話自家主子,可如今有了慕雲卿在,他們知道只要她開口求個情主子一定聽話的不會將他們怎麼樣,膽子也就漸漸大了起來。
不過他們再如何「放肆」也只敢在背後嘀咕,不像沈晏這個當大舅哥的,敢當面說。
「小王爺還是歇歇吧。」
「我包餃子給卿卿吃,不累。」容錦神色專注,目光平和,顯然是還沒有意識到自己的餃子有多麼容易引人笑話。
「我倒不擔心你累,而是擔心她吃不下去,賣相如此難看,可要怎麼下嘴呢。」
「……」
一兩他們在旁邊聽著都驚了,心說這是能說的嗎?
容錦淡色的唇抿成了一條線,下顎繃得很緊,肉眼可見的不悅。
慕雲卿見了趕緊哄:「我我我我吃得下去。」
言外之意就是,即使真的很難看。
毫無意外,這話在容錦那顆「脆弱的小心臟」上又狠狠插了一刀,他整個人都散發出陰鬱的氣質,仿佛下一瞬就要直接動手了。
偏生這個時候慕雲瀾又接了一句:「沒關係的姐夫,瀾兒可以幫阿姐一起吃,你喜歡包就包吧,再難看瀾兒都吃得下去。」
陸成歡也難得開口:「我也可以幫忙吃一兩個。」
慕雲卿:「……」你們兩個很明顯是在幫倒忙吧。
他們這你一句我一句的,直接把容錦包的餃子說成了「賣不出去砸在手裡的賠錢貨」,這可是惹惱了這位小王爺,不過慕雲瀾和陸成歡一個小舅子、一個小姨子,都還算是孩子,容錦自然不會將他們如何,於是便將「復仇」的目光轉向了沈晏。
他正欲發作,眉心卻倏地一沉。
電光火石間,只見本來還穩穩噹噹擱在桌子上的鍋碗瓢盆忽然晃動起來,擀麵杖也左右滾著,最後落到了地上。
在被容錦一把扯過護進懷裡時,慕雲卿躍上心頭的第一個想法便是地動!
天塌地陷,危如累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