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容錦受傷,卿卿救還是不救?

  沈晏解下身上的披風讓兩個婢女拉著將沈妙薇和沈妙芸擋了起來,又著小廝進房去打死那些老鼠和蟲子。

  見狀,慕雲卿適時道:「四姐姐和五姐姐先去我那邊收拾一下,地方雖小,但也好過繼續站在這。」

  沈妙芸垂著頭不應聲,只揪著寢衣的手越來越用力,指節凸起,指腹血色散開,微微泛白。

  還是沈妙薇蒼白著一張臉點了點頭:「那就打擾表妹了。」

  沈晏將她們姊妹三人送到了慕雲卿住的那間廂房的門口便停了下來,並未進去。

  見他似是要走,沈妙薇一把拽住了他,不復往日的穩重,難得像個小女孩兒似的無助道:「四哥,我害怕……」

  沈晏輕輕拍了下她的手:「你和芸兒先待在這,我去你們屋子裡瞧瞧。」

  「那你還回來嗎?」

  「這邊尚有其他府里的女眷住著,我一直待在這多有不便,不過你放心,我不走,就在那院外守著,只待明日天亮咱們就啟程回府。」

  聞言,沈妙薇這才放心地鬆開手。

  沈晏走後,慕雲卿和一兩扶著沈妙薇姐妹二人進屋,分別倒了兩杯茶遞給她們:「喝杯茶壓壓驚吧。」

  不想,沈妙芸方才接過便「哐啷」一聲擱到了桌子上,她忽然瞪著一兩,語氣指責道:「卿兒也該好好管管這丫頭!」

  慕雲卿的視線在沈妙芸和一兩之間游移,故作不解:「怎麼了?不知一兩哪裡惹五姐姐不高興了?」

  「方才在院中,圍觀的人本就議論紛紛,但好在場面混亂一時無人認出我和四姐姐,可這丫頭倒好,竟堂而皇之地將侯府掛在嘴上,這不是平白讓人笑話嘛!」

  沈妙芸越說越氣,一張小臉青白交加:「這下好,人人都知道我們是侯府的千金了,簡直丟死人了!」

  相比之下,沈妙薇的情緒倒還算冷靜,還能安慰沈妙芸呢:「好了好了,事已至此氣也無用,想來那丫頭也是無心之失,讓卿兒罰她一頓今後仔細管教也就是了,何苦跟一個下人置氣。」

  這姐妹二人一唱一和,竟直接定了一兩的罪,好像算準了慕雲卿一定會為了讓沈妙芸消氣而責罰一兩似的。

  一兩是容錦派到慕雲卿身邊保護她的,打從她跟在慕雲卿身邊那日起,她的命就歸慕雲卿了,莫說是被她責罰,就是被她殺了一兩也不會有絲毫怨言。

  可旁人並不知這個中緣由。

  正常情況下,若慕雲卿當真罰了一兩,她主僕二人之間羈絆不深,怕是會就此生出嫌隙。

  沈妙芸著惱一兩不假,但她想藉機挑撥她們主僕間的關係也是真的。

  她原以為她和沈妙薇已經把話說到了那個份兒上,慕雲卿一定會就範的,再不濟也得讓一兩自己扇幾個耳光長長記性,誰想到,她居然不咸不淡地來了句:「兩位姐姐教訓的是,卿兒今後一定嚴加管教,絕不叫她再犯。」

  沈妙芸等了半晌不見慕雲卿的後話,忍不住問:「就這樣?」

  慕雲卿眨了一下眼睛,又眨了一下,乖得有些可愛,仿佛在說:不然呢?

  「怎麼著也要……」

  「五姐姐。」不等沈妙芸把話說完,慕雲卿便淡聲打斷了她:「一兩她出身微末,不像侯府中的下人見慣風浪,她方才言行雖有不妥,但到底是一心護主,希望姐姐就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同她計較了。」

  頓了頓,慕雲卿垂眸,語氣落寞:「說到底,原該怪我,慕家只是尋常商賈之家,並沒有那麼大的規矩和講究,我素日待下人並不如何嚴苛,如今對一兩自然也是如此,是我沒有管教好她,給侯府惹麻煩了。」

  一聽這話,沈妙薇表情微變,桌子下的腿忙不輕不重地踢了沈妙芸一下。

  她拉住慕雲卿的手,話里話外都在安撫,唯恐慕雲卿一個不高興就收拾東西回江南去:「卿兒如此說便是多心了,芸兒她也只是一時氣急了,沒有惡意的。」

  收到沈妙薇的暗示,沈妙芸縱是心裡再不情願也只得附和著點頭。

  慕雲卿溫柔地笑笑,倒是也沒揪著這件事不放,而是說:「姐姐們那邊有老鼠,也不知能不能清乾淨,要不就在我這對付一晚吧?雖然沒地方睡,但咱們姊妹間說說話想來時間過得也快,你們說呢?」

  沈妙芸眉心微動,顯然是對慕雲卿的提議有些動心,可想到什麼,她還是咬牙搖頭拒絕了。

  「卿兒也累了一天了,該好生歇著才是。」沈妙薇讓婢女回去看看那些蟲子和老鼠被打掃乾淨了沒有,又道:「四哥已經帶著人仔細檢查了那間屋子,想來應當無礙。」

  慕雲卿皺眉沉吟:「可是好端端的,怎麼會跑出來那麼多老鼠呢?難道那屋子有老鼠洞?」

  此言一出,嚇得沈妙芸不禁色變。

  沈妙薇恐她沉不住氣露出馬腳,趕忙張羅著告辭。

  慕雲卿親自送她們回住處,等回到自己的房間後,一兩忍不住笑嘻嘻地問她:「小姐,這下咱們可以安心歇著了吧?」

  「就是眼下才不能安心歇著呢。」

  「嗯?」

  「咱們的戲落幕了,可那姐妹二人的戲還沒開始呢。」慕雲卿逕自熄了燈,待眼睛適應了屋裡的光線才摸索著往後窗那邊走,分神對一兩說:「過一會兒你去外面尋個隱蔽的地方守著,看有無人行跡鬼祟,意圖縱火,若當真有人放火要燒這間屋子,不必理會,由得他去,只務必要記住他的樣貌。」

  一兩下意識聽話的點頭,可隨即卻猛然頓住:「由得他去?!那小姐您……」

  「我自然不會待在屋子裡等著被火燒。」前世她也曾來過清涼寺,她記得寮房這邊有條小路能夠通往後山。

  「可是小姐,您怎麼知道會有人來縱火呢?」

  「猜的。」

  「……」一兩想,小姐您猜的可真是理直氣壯啊。

  這話倒不是慕雲卿在搪塞一兩,她還真就是猜的。

  沈妙薇姐妹倆明顯沒安好心,她自然萬事小心謹慎,處處留意。

  白日裡那小沙彌引她來此時曾說,那牆根底下堆著柴火是為了供香客做飯用的,可她瞧那小廚房的門環上都結了蛛網,落滿灰塵,可見近期無人使用,但那些柴火上卻並無灰塵,倒像是新擱在那的。

  而且,她留意到那柴火不是疊羅漢似的堆著放的,而是碼成一排立在了牆邊,倒是很方便縱火。

  那小廚房與她住的這間屋子相連,若那裡起了火,她這裡必然遭殃。

  她倒不覺得沈妙薇是真的要燒死她,多半是想在她置身火海的時候攛掇沈晏來救她,如此一來,自己便欠了二房那邊好大一個恩情。

  再順利一點的話,自己說不定會對冒死相救的沈晏生出什麼情意,那樣一來,二房不費吹灰之力便可得到慕家偌大家業。

  前世類似的招數她並非沒有領教過,是以今生才會這般警惕。

  只是不知,沈晏在這當中扮演了怎樣的角色。

  簡單同一兩解釋了兩句,慕雲卿便踩著凳子從後窗出去,悄悄離開了屋子。

  臨走前,她不忘交代一兩:「若是我猜錯了,你沒能等到縱火之人……」

  「那奴婢就洗洗睡了?」

  「……」慕雲卿抿唇失笑,曲起食指輕輕敲了一兩的額頭一下:「若是無人來縱火,那你就當那個縱火之人。」

  總之這把火,勢必要燒起來。

  不燒,今夜之事便鬧得不夠大,只要今夜在此居住的女眷回去一宣揚,侯府衰名遠播,她就高興了。

  再一則,她也是想給老夫人再找點鬧心事。

  一路抄小路往後山而去,慕雲卿走得很慢,頗有幾分乘月夜遊的感覺。

  她記得清涼寺的後山有一處湖泊,湖中遍種蓮花,很是漂亮,如今這般季節,雖不似盛夏開的熱鬧,倒也值得一觀。

  走了約莫有一炷香的工夫,慕雲卿便透過層層疊疊的樹木隱隱看到了不遠處靜如鏡面的湖。

  不近喧譁,嫩綠蓮葉綴嬌花。

  自然幽雅,淡黃楊柳帶棲鴉。

  剛巧今夜月色正好,清輝撒下,皎潔的月光映得湖面似撒了無數細碎的寶石,光華閃閃,波光粼粼。

  慕雲卿見此月夜美景,不覺心曠神怡。

  她沒再往遠處走,就地尋了個乾淨的地方坐下,雙臂松松環著膝蓋,靜靜地看著湖中蓮花發呆。

  她想起了容錦。

  這世間花卉雖多,但她獨愛蓮,容錦知道後,便讓人將蓮花繡在了她的衣裙上。

  他自己也有一身繡了蓮花的衣裳,只是不似她那般繡的是花樣,而只是以銀線勾勒出蓮花的花樣嵌在衣擺那裡,清貴素雅,很襯他。

  偶爾午夜夢回,耳鬢廝磨時她恍惚間曾聽他說:「卿卿愛蓮,如今我身著此衣,卿卿便是愛我了……」

  她從不應他,卻也從未否認。

  只是忽有一日,慕雲卿眼見他殺了人,鮮血濺到他身上,染紅了蓮花,後來血液乾涸顏色越來越暗。

  慢慢地,竟似一朵黑色的蓮花,妖冶神秘,讓人想愛卻又不敢愛……

  上一輩子容錦的瘋狂和偏執慕雲卿已領教得徹底,是以今生入侯府後發生的一切她第一個懷疑的就是他。

  只是這兩日忽然見了沈晏,她倒是有些不確定了。

  對於這位表兄,慕雲卿所知的那些還停留在上一世,因著男女有別的緣故,他們素日鮮少往來,是以他倒不似沈妙薇她們曾直接傷害過她。

  倒是為了爭權,他對大房一干人等下手很重。

  她還記得,二房上下都很看重他,全然拿他當成未來的侯府世子一般對待,從前慕雲卿並不覺得有何問題,可如今卻只覺得可笑,依照孫氏那個性格,可能會扶持一個庶子上位嗎?

  不知……沈晏自己有沒有想到這一點。

  慕雲卿這廂正琢磨著如何探探沈晏的底,不防忽然聽到群鳥被驚起飛走的聲音。

  她尋聲望去,就見動靜是從一旁的山林里發出來的。

  秀眉微微蹙起,慕雲卿盯著那黑森森的樹林子,手自荷包中摸出兩根淬了毒的銀針,警惕地往後退。

  她不像周嬤嬤亦或是一兩那樣有武功傍身,還會輕功,她拜師的時候早已過了練武的最佳年紀,只能卯足了勁練練暗器,對付高手沒有勝算,但應付深宅大院裡的那些人已是綽綽有餘了。

  深更半夜在此出沒,想來不會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深宅婦人。

  她不想暴露行蹤,還是遠遠避開的好。

  慕雲卿打算的挺好,可老天爺似乎偏不想讓她如願,剛走了沒幾步她就看到不遠處的樹下倚坐著一個人,握著寶劍的手無力地垂在身側。

  因著光線昏暗,加之那人低垂著頭,是以慕雲卿並未看到他的樣貌,只是從身形上來看,似乎是名男子。

  夜風忽起,吹得樹葉沙沙作響,空氣中有淡淡的血腥味飄來。

  那人受了傷!

  慕雲卿雖不好管閒事,但到底不是冷血之人,攸關性命,如何能置之不理,於是抬腳朝對方走去。

  離著對方還有半步遠的距離時,她蹲下欲幫他把脈,卻在瞧見對方的臉時,伸出去的手猛地僵住。

  容錦!

  他怎麼會在這?還受了傷?!

  慕雲卿沉眸,眉心鎖得更緊,想都沒想便拉起容錦的手搭在了他的脈門上。

  不幸中的萬幸,他身上的傷不會傷及性命。

  鬆開手,慕雲卿起身便走。

  確定他不會死就行了,再多的,她不想管,也不能管。

  萬一待會兒他醒了見到她,指不定以後又要糾纏不清。

  只是步子邁出沒幾步,慕雲卿的步伐就漸漸慢了下來,仿佛腳腕上戴著一條無形的鎖鏈一般,沉重得讓她邁不開步子。

  最終,她停在了原地。

  深呼吸了好幾次,她斂眸,遮住了眼底的糾結和猶豫。

  轉身回到容錦身邊的時候,慕雲卿告訴自己說,就只是給他上點金瘡藥包紮一下傷口,弄完她就走。

  容錦身上有好幾處皮外傷,雖然不重,但也都往外流著血,看起來有些驚心。

  慕雲卿小心翼翼地幫他上藥,動作是連她自己都未曾覺察到的溫柔,更不要說那雙彎眉從始至終就沒有舒展過。

  忽然,容錦蒼白的薄唇微啟,低聲道:「卿……卿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