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錦遲疑了一下才道:「沒有。」
聞言,慕雲卿剛想鬆口大氣,就聽這位小王爺慢慢悠悠地道出了後半句:「我是叫人審完她之後才把她給殺了的。」
慕雲卿:「……」有區別嗎請問?
她還指望著利用那個冒牌貨給容珩傳遞假消息,將計就計呢,他倒好,又給截胡了!
見她眼神幽怨地瞟了自己好幾眼,容錦啞然失笑,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她是為何如此,便握住她的手帶她走到桌邊坐下用膳,準備邊吃邊聊。
「卿卿安心,你的打算我另有安排,你就別操心了,聽話。」容錦說著,將晾溫的粥遞給她:「其實原本倒也沒急著料理她,只是若放任下去,她昨兒能對無關緊要的人下手,明兒就能傷害卿卿在意的人,還是儘早防範的好。」
慕雲卿在心裡對號入座了一下,發現容錦口中「無關緊要」的人指的是陸成舟。
櫻唇淡抿,她一時覺得既無語又好笑,卻也沒敢反駁。
容錦雖行事狠辣,做事喜歡不留餘地,但慕雲卿卻從未懷疑過他的判斷,心知他說得有道理,左右人已經死了,改其他的打法就是,倒沒必要為了那麼個人糾結。
只是,恐怕二叔和二嬸那邊要好生解釋一番,也好趁機提出讓他們帶瀾兒回江南去。
回過神來,慕雲卿正欲和容錦商量此事,卻見紫芙上前要幫他們倆布菜,卻被容錦制止:「退下。」
紫芙一愣,連忙放下公筷退至慕雲卿身後:「……是。」
誰知這還不算完,容錦緊接著便道:「都出去。」
話落,一兩毫不猶豫地轉身就走。
事實上,若非方才紫芙她們都沒動,她在給慕雲卿梳妝後就想出去了,有主子在呢,哪輪得到她們伺候小姐啊,杵在那也是礙眼,不如避開的好。
紫芙離開的時候,明顯面露遲疑,看了慕雲卿好幾眼,見她始終沒有駁容錦的話,這才出屋掩上了門。
秋桑向來心細,注意到了她的神色,不禁笑道:「你呀,貫愛操心的,小王爺能照顧好王妃,咱們在外面聽吩咐就是了。」
「……嗯。」
「唉,見小王爺對王妃如此,過幾日就算咱們不在了也能放心了。」秋桑頗為欣慰地感慨道。
紫芙聞言,卻神色大變:「不在這?!那咱們去哪兒?」
秋桑被她的反應嚇了一跳,理所當然道:「像從前在江南時一樣,去伺候小公子啊,咱們將小公子照顧得好,也算是了了王妃的後顧之憂。」
「可、可咱們是王妃的陪嫁啊。」
「那又如何?」
「咱們若是走了,誰來伺候王妃啊?」
「不是還有一兩和青黛嘛,再則,周嬤嬤也還在呀。」秋桑一副「我就甘心當塊磚,王妃需要往哪搬」的樣子。
但紫芙卻與之不同。
她沉著眉頭,心事重重的模樣,見一兩溜去小廚房偷吃了,便扯著秋桑的衣袖往旁邊走了幾步,壓低聲音同她耳語道:「一兩和青黛畢竟不是自幼在王妃身邊服侍的人,她們待王妃能有咱們真心?」
「這……」
「我還與你說呢,今後多少防著她們倆點,整日在王妃跟前晃悠,誰知安得什麼心!」
秋桑面露糾結,斟酌道:「你想多了吧,一兩她們不是那樣的人,想是你和她們接觸的少,往後日子長了就知道了,她不過是個瘋丫頭罷了,倒沒什麼壞心。」
「你呀,總是這樣容易相信別人,留個心眼兒總是沒錯的嘛。」掃了眼屋裡,紫芙語氣堅定道:「不怕與你說句交底的話,我是不想走的,我就想跟著王妃。」
眸光微動,秋桑始終如一:「……還是聽王妃安排吧。」
她們身為奴婢,自然是主子需要她們去哪就去哪兒,小姐待她們親如姐妹,不是為了讓她們造次的,而是要更加全心全意地為其著想才是。
正說著,她們就見一兩抓了一把果子從小廚房蹦蹦跳跳的走了過來,紫芙便立刻收住話頭,壓下到了嘴邊的話,沒再繼續說下去。
剛好慕雲卿和容錦也用完了早膳,準備動身進宮去了。
出門的時候,紫芙下意識跟在了慕雲卿的身後,不想卻聽她說:「讓一兩隨我去就行了,你們留下。」
秋桑乖乖應聲:「是。」
紫芙雖也應了,可低下的頭卻明顯面露失望。
等慕雲卿帶著一兩走遠了,她便忍不住和秋桑嘀咕道:「你瞧瞧,如今王妃外出都不讓她們跟著了,只讓一兩那丫頭伺候,再這麼下去,怕是那丫頭就要騎到咱們倆頭上來了。」
「怎麼會?」
「怎麼不會呢?」紫芙說得頭頭是道的:「這大門大戶的奴才,哪個不是逢高踩低的,還不是見誰在主子跟前露臉就巴結誰,一兩整日跟在王妃身邊轉悠,她又是小王爺的人,只怕恭維她的人多了去了,日子長了誰還將咱們倆放在眼裡啊。」
這話聽得秋桑發笑:「又發瘋了,說得什麼亂七八糟的,王妃從前教過咱們,人貴在自重,只要咱們自個兒將自己個兒放在眼裡就是了,管旁人做什麼。」
「哎呀……」
「好了好了,快些進去收拾吧,哪兒那麼多話。」說完,秋桑率先進屋去拾掇殘局。
紫芙見自己說的她半點都沒聽進去,氣得跺了兩下腳,這才跟了進去。
***
另一邊。
慕雲卿和容錦坐上康王府的馬車後,直奔皇宮而去,路上聽到外面不時響起的議論聲,說的都是有關川寧侯府的事,不禁感到恍如隔世。
想到方才用膳時未曾說完的話,她便看向容錦說道:「過兩日回門時,我想和二叔提及,讓他們帶著瀾兒回江南去。」
話音落下,容錦毫無回應。
她緊了緊兩人交握的雙手,忍不住催促:「說話啊。」
「嗯?」
「你覺得如何?」
「卿卿是在問我的意思?」容錦有些受寵若驚的樣子。
「……」否則呢?
其實這不能怪容錦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實在是以往從來沒有類似的體驗。
慕姑娘想要做什麼,那向來都是自己在心裡打定了主意就做,幾時與人商量過!
如今不等容錦要求,她自己就主動提及,這對於二人的關係而言簡直就是質的飛躍,叫容錦如何能不意外。
不過意外歸意外,他卻也沒有因此就昏了頭:「卿卿要聽實話嗎?」
「自然!」
「若僅以我一人的看法,我自然是巴不得他們趕緊走。」走得越遠越好,這樣陸成舟就不必再出來礙他的眼了:「但卿卿有沒有想過,你要以何種理由說服他們離開?」
「我……」
「陸成舟如今還在養傷,即便你是出於為他們安全著想的目的送他們回江南,怕也容易引起誤會,讓人寒心。」
容錦說得在理,慕雲卿便不禁有些犯難。
回也不是,不回也不是,難道真的就無路可走了嗎?
溫熱的指腹輕輕摩擦著她光滑細嫩的手背,容錦溫聲安慰她說:「卿卿所憂之事,無非就是來日京都地動,但眼下為時尚早,不如這樣,等過完年再提讓他們離京的事,如何?」
一來,那會兒陸成舟的傷已經養得差不多了,即便路上顛簸些也顛不死他。
二來,他雖然一直都想獨占卿卿,但大過年的,若慕雲瀾不在她身邊過年,想來她也不會真的開心,這是他們在一起後過的第一個新年,他不想她有任何遺憾。
頓了頓,容錦不知又想到了什麼,濃密的睫毛微微垂下,他嗓音低沉道:「而且……比起讓他們回江南,我倒還有一個地方可以讓他們去。」
聽容錦如此說,慕雲卿心裡雖隱隱有了些猜測,但還是問他:「哪裡?」
容錦薄唇微啟,無聲地道出了兩個字:「北齊。」
慕雲卿的眸光倏然一凝,有種果然如此的感覺。
其實她也料到了,容錦若僅僅身為北齊子民倒還無妨,可他既是北齊皇室血統,那便斷斷沒有流落在外的可能,遲早是要回去的。
他如今想先一步將瀾兒他們送去北齊安置,無非是在為他們的日後鋪路,以免去她的顧盼之憂。
北齊……
於她而言,那雖然是一個全然陌生之地,但只要有他在,便是歸途。
回握住容錦的手,慕雲卿眸光溫軟而又堅定:「好。」
願為影兮,隨君身。
說話間,馬車停在了宮門口,容錦先下了車,隨後才一把將慕雲卿從車上抱下。
論制,一兩和南星是不可以隨之入宮的,兩人便在宮門口等候。
瞧著兩位主子相攜入宮,一兩雙手托著肉乎乎的下巴,「嘿嘿」的傻樂:「誒誒誒,你說主子是不是怪沒出息的,以前出門都騎馬,鮮少坐車的,如今娶了王妃,怕是再也不會騎馬了吧。」
「你敢說主子沒出息,信不信我告訴了去,讓主子揭了你的皮!」
要是換了往常,一兩早嚇得魂兒都沒了,今日卻無所謂地擺了擺手,一副生死看淡的模樣:「主子這會兒才沒閒工夫搭理你呢,有那時間,多和王妃膩歪膩歪不香嗎?」
「……」這死丫頭八成是要上天。
***
慕雲卿和容錦進宮後直接去了太后宮裡。
太后還記著之前慕雲卿病了的事,問了幾句,又賞了好些補品。
許是因著上了年紀的緣故,愈發愛這些喜事,見容錦和慕雲卿出雙入對的,太后的嘴就沒有併攏過,想起什麼,她拉起樂清瑤的手拍了拍,慈祥道:「接下來呀,就該輪到你了,哀家定要給你擇個良婿。」
樂清瑤臉色一紅,嬌俏道:「太后定是嫌棄寧安惹人厭,是以急著將人嫁出去呢。」
「胡說!」
「太后既說我是胡說,那便多留寧安幾年吧,我還想多陪陪您老人家呢。」
「唉……」太后欣慰的笑笑,卻仍堅持道:「哀家何嘗不想讓你一直留在身邊,只是姑娘大了,總要尋婆家的,趁著哀家還不糊塗,還能給你做主。」
她是有年紀的人,又身居後宮,爾虞我詐、勾心鬥角的事自然明白,因著她的寵愛,寧安的婚事不免會被有心人惦記,想將其變成黨爭的籌碼,正是因此,她才不能因為一己之私久留這孩子在身邊,否則萬一哪日自己忽然走了,她的處境必然不會好過。
也是因為想到了這許多,太后才沒有阻止樂清瑤與慕雲卿交好,她活了這大半輩子,自然看人不錯,那孩子是個有情有義的,若清瑤與之成為密友,倘或日後有何不測,康王府也好成為她的靠山。
太后為了樂清瑤的婚事操碎了心,慕雲卿又何嘗不是。
如今至明年殿試還有幾個月的時間,太容易發生什麼變故了,倘或在那之前樂清瑤就選中了郡馬,那沈晏還不得在家裡哭暈了啊,萬一再像容錦這樣鑽了牛角尖,入了心魔,那指不定鬧騰成什麼樣呢。
慕雲卿這廂正為了那兩人的姻緣絞盡腦汁呢,卻聞聽宮女來報,說是皇后和淑嘉貴妃,還有太子和幾位王爺都來了。
不知有意無意,趕得倒是巧。
皇后進殿後沒說幾句話就忽然提出要留慕雲卿和容錦在宮中用午膳,這話說到了太后的心坎上,便也開了口,她老人家一說,慕雲卿自然不好拒絕,她不反對,容錦自然也就沒有意見。
臨近午膳時分,梁帝也來了慈寧宮。
他說今日是家宴,叫大傢伙都不必拘束,隨意些即可,那位小王爺便沒有客氣,揮退了欲上前給慕雲卿布菜的宮女,事事都親力親為。
被那麼多雙眼睛盯著,慕雲卿雖有些不好意思,但也知道制止沒有用,索性由得他去了。
案几上擺著一壺桃花釀,慕雲卿似乎是想嘗一嘗,結果容錦不許,兩個人一個拿酒壺、一個阻攔她拿酒壺,結果一不小心失了手,酒水灑到了容錦的身上。
他懲罰似的捏住慕雲卿的發尾輕輕扯了一下,起身去偏殿更衣。
宮人送來乾淨的衣物時,容錦剛要脫掉上衣,卻聽到有腳步聲響起,他便猛地攏好衣裳試圖擋住肩側的刺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