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半身都擦過之後,他掖好被子,溫熱厚實的手掌握住了慕雲卿白淨小巧的雙足。
大抵老天爺就是如此不公,所謂美人便是無一不美、無一不精,慕雲卿的腳形很漂亮,十個趾頭白淨圓潤,指甲也很飽滿,燭光下泛著淡淡的粉色。
從前床笫間他們極盡纏綿時,容錦很愛將它們攏在掌中把玩。
倒不是他有此偏好,畢竟若換了旁人,他連看都不會多看一眼,皆因是慕雲卿,只要是她,他便哪裡都愛。
而且她腳底怕癢得很,每每他扣住她的腳踝不許她動,她雖又氣又急,但只要他搔她的癢,她無論如何都會展顏一笑,搖曳生姿。
以前是巴不得她有反應,如今卻是生怕她有反應。
但無奈,以白酒擦拭足底降溫最快,容錦已經儘量放輕動作了,可還是引起了慕雲卿的不適。
她幾次要將腳縮回去,卻被容錦緊緊攥在掌中沒有得逞,一來二去,秀眉便越蹙越緊,蝶翼般的睫毛輕輕顫動,睡得越來越不安穩,隱隱有醒轉的跡象。
容錦動作溫柔地拍了拍她,嗓音低沉悅耳:「卿卿乖一點,擦一擦會好受些。」
慕雲卿不知是聽到了他說的話,還是只是在夢囈,只聽她喃喃道:「容錦……癢……」
「忍一下就好。」
「不要……」
「聽話。」容錦耐心極佳的哄她,是旁人從未見過的溫柔。
可兩人這段對話卻不可避免地讓人想歪了。
他們說話的聲音雖然不大,但架不住一兩和南星他們耳力極佳啊,再加上他們擔心屋裡的情況,恐慕雲卿萬一真有個好歹的,容錦會發瘋,那一個個的都削尖了耳朵使勁兒偷聽,想掌握第一手消息,誰能想到居然會聽到這麼讓人想入非非的對話。
南星和一兩自是不必說了,他們倆都是容錦的人。
但周嬤嬤不是啊。
一兩近乎僵硬地轉頭去看周嬤嬤,就見後者愣在原地,錯愕地眨巴了兩下眼睛,顯然是也聽到了屋裡的動靜。
周嬤嬤下意識抬腳往屋裡走,結果被南星和一兩一左一右死死架住,動彈不得:「誒,你們倆……」
「嬤嬤您可千萬不能進去啊,主子這會兒正為了小姐的病憂心思慮呢,萬一他發起瘋來拿您出氣,稍後小姐醒了不得跟他沒完啊,可她本就在病中,若動了氣愈發不愛好了。」
南星立刻點頭:「一兩說得對。」
「可是小王爺這……」
「哎呦,您放心,不管怎麼說主子他都會以小姐的身體為重。」
南星繼續附和:「一兩說得對。」
見周嬤嬤面色鬆動,一兩乘勝追擊道:「主子他有分寸的。」
這次南星沒再表示肯定。
他家主子的那個分寸感……他實在是不敢苟同。
這廂他們三人正在這嘀咕呢,卻不成想,旁邊已有人沉不住氣衝進去了。
一兩餘光瞥見一道身影一閃而過,嚇得連話都不會說了,嘴巴張得又大又圓,吞下一個雞蛋都毫不費力,她指著敞開的房門,目光驚恐。
南星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臉上立刻就變成了和她同款的表情。
不過他比一兩反應快,低聲咒罵了句什麼就忙跟了上去。
容錦暴怒冷冽的聲音也在此時響起:「滾出去!」
話落,眾人只聽得「砰」的一聲巨響,陸成舟如斷了線的風箏一般狠狠砸在了門板上,隨後重重地落在地上,嘔出一口血來。
「成舟!」
「大哥!」
陸家那一家子立刻就圍了上來,天都塌了似的。
下人也是亂作一團,找大夫的找大夫,抬春凳的抬春凳。
沈琴芳也是憂心不已:「成舟你怎麼樣?」
「咳……伯母……」才一開口,陸成舟便又吐出兩口血來:「您是長輩……想來您說的話,小王爺不能不聽……他、他與卿兒雖有婚約,可終究於禮不合,不成體統……」
他也是自幼習武,屋裡的動靜逃不過他的耳朵。
何況,之前容錦叫人送了白酒和帕子進去,又不許人在跟前伺候,想也知道他必會親力親為。
可那樣的事,慕雲卿身邊的婢女哪個做不得,哪裡就勞動他堂堂王爺了!
陸成舟恐慕雲卿病中吃了虧,萬一將來二人婚事有變,今日之事若再傳出去豈不對她名聲有損,這才急著進去,卻沒想到那位小王爺竟是這般胡來的人!
咬牙忍下那陣鑽心的痛意,陸成舟估摸著,自己的肋骨只怕是斷了兩根。
也不知沈琴芳是將陸成舟的一番話聽進去了,還是她方才就有意阻止,只是忍到了現在,這會兒忽然發作,說什麼都不許容錦再繼續留在慕雲卿房中。
一兩本就懷疑她的身份,這會兒自然是越看越覺得她行事蹊蹺。
主子顯然不會聽除了小姐以外的人的話,可沈琴芳偏要這個強,這不是有意拱火讓那小兩口吵架嘛。
於是,一兩忙說:「奴婢以為,如今是以小姐的身體為主,旁的都是次要的,再則,這是在咱們自己府里,府中下人皆是老實本分的人,不會有人敢去外面傳閒話的。」
「那也不……」
「夫人若還不放心,奴婢還有一個法子。」說著,一兩眸中寒意乍現,忽然抽出南星腰間的佩劍,動作利落地削斷了廊下的一枝菊花:「今日之事若有人敢走漏半個字,便有如此花。」
院中下人個個嚇得噤若寒蟬,不約而同地低下頭去,儘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一兩都做到這個份上了,沈琴芳自然不好再說什麼。
見狀,周嬤嬤這才稍稍安心,默默跟著陸乾他們去看陸成舟的情況,路上向陸乾和何氏好一番解釋,唯恐他們因為容錦的舉動而與慕雲卿離了心。
好在那夫婦倆都是通情達理的人,雖然不可能不介意自家兒子被打傷了,但那也是容錦的問題,與慕雲卿無關,他們心裡並無怪罪她的意思。
「小王爺素日裡不是這般不好相處的人,想來是因為今日小姐病了,他關心則亂,又急又氣,這才失手傷了公子。」周嬤嬤同陸家夫婦是舊相識了,倒也說得上話:「明兒等小姐身體好轉,她定會規勸小王爺的。」
「嬤嬤勿憂,我們都明白。」
只是陸乾忍不住在心裡想,今後可得讓自家兒子離那位小王爺遠點,免得再生事端。
可陸乾又哪裡知道,容錦一開始的打算,可不僅僅是打斷陸成舟兩根肋骨那麼簡單。
他是想殺了陸成舟的。
不過慕雲卿醒了過來,將人攔住了。
這是第一次,慕雲卿不讓他動他吃醋的對象,他卻沒有生氣,乖乖地聽了她的話。
「是不是我碰到你的腳不舒服了才醒的?好些了嗎?可還覺得哪裡難受?冷不冷?要不要吃東西?」容錦問題不斷,竟變成了素日他自己最討厭的那種聒噪的人。
慕雲卿沒什麼力氣講話,只輕輕搖了搖頭。
她恐容錦再去找陸成舟的麻煩,便伸手握住了他的,掌心仍是燙的。
肌膚摩擦過被子,她慢半拍地反應過來有些不對勁,這才意識到自己身上的衣裳都不見了。
嗅著床榻間淡淡的酒香味,她便恍然定是容錦拿酒幫她擦過身子了。
「容錦……」
「嗯?」他抬眸看她,眼底似落了星河。
慕雲卿卻只是靜靜的看了他一會兒,她明明什麼都沒有說,可他卻像洞察到了她的心思似的,忽然用被子裹住她,將她整個人抱起放到自己懷裡。
她一怔,因病被水光侵染的眸子有一絲驚訝。
容錦收緊手臂,好讓她靠得更舒服些,然後才問她:「看卿卿的神色,難道不是想讓我抱?」
慕雲卿臉皮薄,本能地想要否認,可話到嘴邊,最終還是變了樣子:「……想讓你抱的,只是……你怎麼知道我在想什麼?」
「因為我不舒服的時候,就想要卿卿抱抱我。」
他說得理直氣壯,讓慕雲卿忍俊不禁。
可笑過之後,嘴角慢慢展平,一抹苦澀悄悄攀上了她的眸子,一滴晶瑩暈出眼眶。
感覺到頸間傳來一陣潮潤的濕意,容錦眉心一沉,撫著她頭髮的頭略微一頓,而後才繼續。
「卿卿心裡有事,寧願自己忍著也不願說與我聽?」
「……不是的。」慕雲卿的聲音糯糯的,鼻音很重,明顯是哭了:「我只是……不知該從何說起……」
娘親歸來,她原本萬分慶幸,可結果到頭來可能只是一場陰謀,這份失落她不知該如何宣之於口。
而且,不僅僅是失落。
「容錦,我……我想爹娘了……」那是她苦苦壓抑兩世,深埋於心底的思念和牽掛。
說到底,她也只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姑娘,旁人在她這個年紀,多是歡天喜地、無憂無慮地幻想著自己的婚事,身後自有爹娘為自己撐起一片天。
可早在三年前,她就丟棄了對他人的依賴,成為了如今獨當一面的樣子。
若非這次生病,怕是她在容錦面前也不會露出這份脆弱。
她默默落淚,哭得容錦一顆心都隱隱作痛。
他以為自己捨棄性命不要終能為她謀一個安穩的來世,可結果……還是不盡如人意,她還是那麼難過。
慕雲卿本就病著,又這樣大哭了一場,身體哪裡受得住,夜裡幾次發起高熱,反反覆覆地折騰,直至天明時分才終於睡得安穩。
容錦在她榻前守了一整夜,眼底帶著淡淡的青色,雖風華不減,卻難掩憊態。
慕雲卿這一病整整三日才見好轉,容錦也足足在陸宅陪了三日,寸步不離。
第四日晨起時分,一兩將熬好的藥送進去,低眉斂目道:「啟稟主子,小姐病倒之前曾吩咐過奴婢,要將和慕家有關的帳本和鑰匙都交給夫人,奴婢已照做了。」
「結果。」容錦言簡意賅,短短數日,氣質已愈見冷肅。
「當日夜間將東西送去,第二日一早她身邊的丫鬟便假借出府買藥為由去了永定錢莊核實真偽。」說這話的時候,一兩恨得咬牙切齒的,心說她家小姐都病成這樣了,那個「當娘的」居然還一心惦記著錢!這狐狸尾巴不就露出來了嘛!
好在她家小姐有算計。
一兩不會看帳本,原本還真以為慕雲卿是信了沈琴芳的鬼話,後來聽秋桑一說才知道,原來那帳本是假的,是慕雲卿一早準備好,原本想著糊弄侯府那些人的,沒想到居然用在了沈琴芳的身上。
至於永定錢莊那邊……幕後掌柜和姜伯一樣,也是慕家的人,早就得了慕雲卿的吩咐,假的也會說成真的。
回過神來,一兩上前一步,壓低聲音問道:「主子,可要了結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