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說了不用,可我也沒打算聽呀!」
蘇磬音生著一雙水潤清亮的杏核眼,眸子大且圓,這樣真心的笑起來,便是十分動人。記住本站域名
石青瞧著便是一愣,也忍不住的小聲起來:「小姐還去見老太太做什麼?總又不礙咱們的事,何必為了旁人又白白叫人埋怨一通。」
顯然,自打進門來,每次說起表姑娘,老太太都偏心孫子,只是責怪她不夠婉轉柔順,沒有殷勤討好,才不得夫君喜歡……
石青看在眼裡,私心裡也是格外替她不平的。
蘇磬音卻只是搖頭,面上雖還帶著笑,但眼底卻有些鄭重起來。
哪裡會不干她的事呢?
石青想的太簡單了些。
她和齊茂行雖說就是個明面夫妻,但是,不論她和齊茂行私底下到底如何,只要明白上一日未曾和離出去,她在這侯府里,就是齊茂行的妻子正室。
妻者,齊也,這從來不是一句虛言。
身為齊茂行的髮妻,齊茂行的身份直接決定著她在這侯府里的地位。
退一萬步,她哪怕是當真成了寡婦呢!給的侯府繼承人守寡,也與給一個普通少爺當未亡人的處境完全不同。
下人們的傳言說的不清不楚,她便是不為齊茂行,只為了自個,也得去這會兒弄清楚到底是個什麼情形,也好早做打算。
「多撲些粉,給我收拾的憔悴些。」蘇磬音看著鏡子裡的自個的氣色,開口吩咐道。
雖然不知道小姐要去五福堂的緣故,但石青對這要求也是深以為然。
她雖然說話急,卻生著一雙巧手,當下便蘸了些許眉粉在手心裡,先在小姐的眼底揉了薄薄一層青黛,再慢慢蓋上一層脂粉,銅鏡里一瞧,果然便是一副面色蒼白、眼底泛黑的憔悴模樣。
蘇磬音讚嘆的誇了她的手藝,沒有再換衣裳,只多加了兩支素淨的珠釵,就穿著身上這條半舊的碎花鵝黃裙起身出門,更顯得她纖腰盈盈一握,活像是累的連身子都消瘦了不少。
正是晌午時分,按照老太太的習慣,這會兒該剛用過午膳,或聽曲兒,或耍笑的閒話半個時辰,先消消食,這樣午歇時不會傷了腸胃。
她這會兒過去,正好能趕上說話。
蘇磬音算的沒錯,當她走到五福堂的廊下時,就正好聽見了裡頭傳來一陣笑聲,聲音里還帶著幾分稚嫩,倒似是個小姑娘的模樣。
蘇磬音進去之後,便也看見了,陪著老太太說話的不是旁人,正是府里的繼太太李氏,帶著她膝下的三姑娘齊珊。
三姑娘是太太李氏所出,又是府里唯一的女兒,倒也很受長輩重視,前些日子去外祖家裡住了一陣,直到齊茂行出了事才匆匆回來,只是卻也沒有往抱節居里探望過。
她剛才在外頭聽見的笑聲,似乎也正是因為這位三妹妹說了什麼討好的俏皮話,這會兒還伏在老太太膝上,笑的停不下來,太太李氏也是忍俊不禁,髮髻上的彩鳳都在不停打顫。
老太太面上倒是有些病容,頭上還纏著抹額,但是對著三姑娘,也是滿臉慈愛,笑彎了眉眼。
看見蘇磬音之後,三姑娘的笑聲停下來,直起身,帶了幾分擔憂似的開口道:「二嫂來了?二哥身子可好些了?我這幾日一直想去瞧瞧,只是娘說我不懂事,過去也只是添亂,這才忍著沒去,可把我擔心壞了!」
唔,理由找的不錯,要是剛才你沒笑的這麼開心,我說不定就真的信了。
不過蘇磬音專門過來也沒打算和一個十歲小姑娘較真,她毫不客氣的上前幾步,就坐到了方才三姑娘騰出來的位置上,徑直將話頭扯到了正事:「妾身聽說,府里要接大爺回府里住了?」
李氏進門時,齊茂行便已經懂事,又有老太太撐腰,她這個繼母一向對這個繼子的事插不上手。
這且罷了,等的蘇磬音過門後,待她也不過尋常規矩,從來不見新媳婦該有的討好卑順。
蘇磬音覺著她們這叫相安無事,婆媳相處和諧。
但在李氏看來,卻是繼子夫妻並不將她放在眼裡,自個憋屈容忍十餘年,著實是受了大委屈。
如今報應不爽,齊茂行出事成了個時日無多的廢人,侯爺昨日又與她商議,等長子君行回來,就記在她名下,那孩子自小便是個孝順懂事的,日後也必然貼心。
李氏琢磨一晚上,覺著如此一來,大爺那個妾生子靠著她才成了嫡出,必然不敢待她不尊敬,她有個正經兒子,日後在府里,便也是說一不二的老封君,當真是兩全其美!
這念頭一起,再看蘇磬音時,便頗有一種揚眉吐氣的暢快,見蘇磬音問起大爺,便向後靠著椅背,微微一笑:「可不是,老太太剛還說了,一轉眼,大爺也在國子監讀了快兩年,在家裡請了良師好好教著,若能中了狀元,也是咱們齊家的榮耀。」
哦,讀了兩年書都沒當回事,這會兒齊茂行才成了「廢人,」立馬便能中狀元了?
蘇磬音卻也沒反駁,甚至點點頭,滿面欣慰:「太太說的是,說起來夫君受傷,大爺許是還不知道?等回來,正好也能看看夫君,陪著夫君說說話,幸好大爺為長,也不怕不懂事,只會過來添亂。」
這就是又提起剛才三姑娘的話頭了。
李氏母女聞言,面色都是一變,只是還未來得及反應,主位的老太太便也立時開了口:「磬音說的沒錯!茂兒這傷是為著殿下受的,這是為國盡忠!君行便是回來了,常去與茂兒說說話,開解開解,也是他們兄弟間該有的情義!」
蘇磬音這話,心下多少放鬆了些,還好,老太太到底對齊茂行還存著些祖孫之情,這府里,也還是有一個明白人的。
其實,她在來的路上就有些奇怪,她雖然也曾預料過齊茂行中毒,日後處境或許會有變化,但是——
這也太著急了吧?
不過是一個侯府罷了,哪裡有這麼著急?便是宮裡的帝王之家,廢了一個太子,都未必會在上一任屍骨未寒的時候再立儲君的,更別提,齊茂行這還沒死!
侯爺齊通現在還沒到不惑之年,說句難聽的,少說十幾二十年的光陰還是有的,遠遠沒到著急找繼承人的時候。
而齊茂行呢?這毒若是不解,最多也就一兩年光陰罷了。
齊茂行這傷雖非本意,但事實上,多少是拼了自個的性命去換了滿府前程,便是為了這份心,府里便是索性等齊茂行當真死了,再去接什麼大爺,又差了什麼?
雖然心裡多多少少有些為了齊茂行不平,但蘇磬音也不至於為了一個口口聲聲與她和離的夫君去質問長輩。
她這會兒問過幾句,聽老太太的意思,顯然是心裡有數的,便立即放下了大半的心。
那便好,只要有老太太在前,府里顧承認齊茂行以命換來的功勞,顧及他們夫妻的體面,她也不至於非攔著不許夫君哥哥回來住。
蘇磬音的聲音恭敬了許多:「您說的是,也不枉夫君傷重未愈,卻整日心心念念,只是記掛著您的身子。」
聽著這話,老太太也忍不住的按起了額角,滿面滄桑:「我苦命的茂兒喲,自小就沒了娘,如今偏偏又……」
蘇磬音連忙起身,只說齊茂行這幾日精神已經好了許多,如今還有許多時日,太醫們定然能找著解毒的法子云雲。
但是老太太卻並沒有被這話安慰到,仍舊滿面悔恨,不停的說著茂兒可憐,又嘆著自己命苦……
再說幾句,就又犯起了頭疼的舊毛病,一迭聲嚷著頭疼,直把滿屋的下人晚輩們,都嚇得圍了過來,又是送丸藥,又是取嗅壺,一派的忙亂。
見這情形,蘇磬音也著急起來,她只是想來問清楚實際情形,還當真沒有將老太太急出個好歹的意思,當下也連忙端藥送水,連連勸慰。
之後五福堂的下人們又在屋裡點了一爐寧神的薰香,兩個小丫鬟跪在榻前,一個捶著腿,一個給一下下的撫著後輩,又有手腳仔細的,去取了宮中送來的上好的清心藥膏,挑出一點,解開發髻,細細的給老太太揉在兩側的太陽穴。
老太太在這一番照料下,也便漸漸平復下來,緩緩的閉了眼睛,似昏似睡。
蘇磬音見狀鬆了一口氣,看著老太太就要睡下的樣子,原本想要提一嘴抱節居里丫鬟的事,也沒敢再說,只是起身告了退。
臨去前,李氏又開口問了一句:「既是定了,媳婦便叫人把桃園收拾收拾?等大爺回來,正好住下。」
桃園位於抱節居背後,種了一小片桃林,建了一座兩層的樓閣,的確也是能住人的。
但是這地方四處開闊,夏日裡避暑合適,到了冬日裡其實並不適宜。
更要緊的,是這桃園的位置與用處,原本就算是他們夫妻的後花園,是這侯府繼承人住處的一部分,這麼快就先叫大爺住進去,能是什麼意思?
蘇磬音離去的腳步一頓,回身看向老太太。
老太太顯然聽到了這話,眼皮微微顫動幾下,最後捂著額角朝著裡頭轉過頭去,睡熟了一般的一聲不吭——
卻竟是默認了。
蘇磬音愣了一瞬,她原本並不十分在意大伯哥回不回來,畢竟人走茶涼,世間常理,也就是遲早而已。
但是見著這一幕,她卻忽然笑了,徑直坐了回來:「要叫大爺住桃園?可有問過夫君應不應?」
李氏皺眉:「你這兒聽著了,回去與茂行說一聲就是,自家兄弟,還說什麼願不願意的?」
「那可不成。不論夫君願不願……」
蘇磬音微微抬眸,眼神清冷,聲如濺玉:「我便不……」
「不必問了,我不答應。」
這一句不答應卻不是蘇磬音說出來的,她才剛說到一半,門外便忽的響起了一道熟悉的男聲。
這聲音明朗清亮,響起之後,屋內眾人便都是一頓,丫鬟連忙上前打起門帘,門檻外,靜靜坐著一個靠在輪椅中,面容清雋,身姿挺拔的白衣少年——
正是齊茂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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