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夫君心涼

  看見齊茂行清雋疏冷的面容,蘇磬音不禁也有些詫異。寫到這裡我希望讀者記一下我們域名

  剛才得知了老太太答應叫大爺回來的消息之後,她見著齊茂行那難過恍惚的神態,只當他定是情緒低沉,暗暗神傷,再顧不得顧及其他了。

  若不然,她也不會越過齊茂行,自個過來詢問大爺的情形。

  不過不管怎麼說,齊茂行既然來了,蘇磬音便立即收回了她剛剛露出的些許鋒芒,一聲驚呼之後,無縫切換成一副弱不禁風、一心記掛丈夫的閨閣女子模樣。

  她像是渾身都寫滿了溫柔賢惠四個大字,拎著裙角匆匆迎出來,滿面擔憂:「夫君!刀口還未長好,太醫囑咐了不可隨意挪動,您怎的就這麼過來了!」

  齊茂行原本是滿心的思緒紛紛雜雜,可這會兒對上蘇磬音這一副虛偽的關心,一時間竟是都暫且拋了開去,只覺著又是好氣又是好笑。

  他微微抬眸,看向蘇磬音的是一種「你裝的也太過了」的眼神。

  蘇磬音雖然看出了齊茂行的眼神,但是並沒有影響她的發揮,甚至於,她還邁出門檻,低下頭認真查看起了他的傷處:「一路上可有磕著絆著?傷口有沒有再裂開?」

  蘇磬音只是作出一幅樣子來表現自個的關心罷了,雖然伸了手,但其實只是虛虛略過,卻並沒有當真碰到齊茂行的身體與傷處。

  但是因為要彎腰低頭查看,兩個人的距離卻難免一下子接近許多。

  齊茂行微一抬頭,蘇磬音鬢角一縷散落的秀髮便就這般擦著他的面頰,似有似無的輕輕拂過。

  是一種極其清淡的茉莉花香。

  或許是因為他之前從來沒和姑娘家這般親近的接觸過,這般猝不及防之下,齊茂行竟是先分辨了一下香味,才猛然意識到什麼,渾身一僵,活像被這幾根髮絲燙著了一般,猛然屏息向後,儘可能的靠遠了一些。

  這麼明顯的躲避動作,蘇磬音當然察覺到了,不過她自從大婚之日開始,就已經習慣了齊茂行對她避之不及的「嫌棄,」這會兒便只當是他是避嫌,心下一笑,便也不難為他的站了起來。

  直到這幽幽的茉莉花香從他鼻端遠去,齊茂行這才回過神一般,長長鬆了一口氣。

  為了掩蓋自己的失態,他側過頭,眸光有些躲閃,語氣卻是格外的嚴肅:「說了不用你過來,為何要自作主張?」

  蘇磬音微笑溫婉,話里卻忍不住帶了幾分隱隱的埋怨:「早知夫君過來,妾身當然不會來了。」

  原本也就沒錯。

  大爺是齊茂行的哥哥,桃園是齊茂行的後花園,若是早知道齊茂行要自個親自過來問,蘇磬音無論如何也不可能自個來出這個頭。

  畢竟,她打從上輩子起就最不愛和外人打交道,除非必要,甚至都能連著好幾個月不出門並且自得其樂。

  她知道自個的天性,並沒有那般四處逢源、八面玲瓏的本事,因此自打大婚,便一直都在老太太與太太面前裝出一副和順少言的模樣,就是為了過幾日相安無事的太平日子。

  剛才若不是瞧著齊茂行不成了,她怎麼可能專門過來,平白給自個添麻煩?

  齊茂行你既然是要過來直接親自槓,你倒是早說嘛!

  差一點她就要直接頂撞李氏了!

  對上了蘇磬透著譴責的目光,齊茂行也是一頓。

  他過來五福堂其實是臨時起意。

  知道祖母同意了接齊君行回來的消息,蘇磬音剛剛離去的那時候,他的心裡,多多少少,還是有幾分在意失落的。

  並不是因為任性小氣,不願庶兄回來。

  若他當真成了無能廢人,擔不起這舉門重擔,不必旁人開口,他自個便要第一次擔憂侯府日後,哪怕是齊君行,他也只會慶幸庶兄還算上進經事,幸好不會因他去了,便令他們齊氏一族青黃不接,後繼無人。

  他之所以沒提,除了他的毒只是假裝之外,更多的,是心有靈犀一般,他卻是和蘇磬音想到了一處——

  他中毒才不過七日罷了。

  哪裡,就急迫至此呢?

  便是父親繼母偏心他不在意,可是祖母……

  祖母在內院裡一向是乾坤獨斷,父親又最是遵從孝道,若是她一力不准,父親如何能這麼快便將庶兄接回,繼母又如何敢在五福堂里大咧咧的提起收拾桃園?

  自小將他教養大的祖母,待他目若春陽,恩比春暉,甚至為了他,曾經一力杖殺木姨娘,逼著父親將齊君行趕去莊子的祖母。

  為何,也不能為了他多撐幾日,叫他「走」得也心安幾分?

  只是,才剛剛想到這,他便猛地回過神來,不肯叫自己這不該有的念頭繼續下去,甚至因此自責不已。

  那是祖母!待你恩重如山的祖母!

  如今不過這麼些許小事,你便因此而心生怨意——

  何其不孝?

  一想到這,他又是悔恨、又是慚愧,如何還能在抱節居里好好待的下去?

  既因為不放心,也因慚愧,他便堅持著叫長夏將祖母送來的輪器給他推了過來,強忍著顛簸時刀口一一陣陣的刺痛,叫了幾個力氣大些粗使下人幫忙,將他一路抬來了五福堂。

  他如今一十有六,都已經是舞象之年,又不是幼時的黃口小兒,哪裡還能如孩童一般撒嬌任性,再連累春秋已高的祖母為他費力圓全?

  他要親自過來,好好的開慰祖母,告訴祖母接庶兄回府的事他並不在意,讓祖母不必著急,也千萬不必為了他再與父親動怒,不過些許忍耐罷了,他並不在意。

  等過了這些時日,他的傷毒都真相大白,一切自然就都恢復以往。

  只是他到的時候不太湊巧,剛進院門,便正遇上老太太犯頭疾,屋裡的丫鬟們都圍在一團,連門口傳話的小丫頭都被打發去了叫大夫,沒人顧得上給他通報。

  他坐的這輪椅能勉強上了迴廊,卻實在跨不過這半膝高的門檻。

  齊茂行雖然在院裡就聽見了祖母犯病的聲響,卻知道自己不良於行,開口叫人也只是更加添亂,因此便也沒有出聲,只是在屋外滿心焦灼梳著耳朵探聽。

  好容易聽見祖母像是無事了,他這才剛將懸了半晌的心放下,誰知一轉眼,接庶兄回來且罷了,他竟就又聽見了繼母要將桃園分給齊君行去住?

  這是什麼安排?簡直是欺人太甚!

  他自小長在祖母膝下,與繼母李氏便難免疏遠了些,只是,情分雖不算親近,但逢年過節,進出禮儀,卻從來不曾疏漏過。

  他自認對素日對繼母從無錯處,卻得來了李氏這般回報,再聽著夫人蘇磬音都已開口都為他質問起來,他自然不會繼續沉默,只隔著門帘,便立即開口回了「不答應」三字。

  卻沒想到,剛才還乾脆果斷,為了他質問繼母的蘇磬音,這會兒見他來了,卻是立馬反悔了一般,只責怪他怎的不早些來?早些說?

  他雖不愛讀書,卻覺聖人說的實在沒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

  女子的確與小孩子一樣,都會忽然就變,簡直毫無道理!

  尤其是這蘇磬音!

  齊茂行一時無言,回過神後,又記掛起了祖母剛才的頭疾,便索性略過這個話頭,只是側著身子,又往裡開口道:「祖母可好些了?頭還疼不疼?」

  蘇磬音看著齊茂行面上的真心擔憂,再想到方才老太太的表現,心下便是一聲嘆息,倒也沒有插口,只退開一步,給他騰開了視線。

  這人的年紀大了,就自然開始注重養生,加上老太太有個頭疼的毛病,素日裡就最是講究擋風聚氣。

  不論座椅還是臥榻,只要是要長待的地方,便從來不肯正對著門外的寒風涼氣。

  就像是眼下的進門不遠處,便擺著一座楠木底雕福壽如意的木屏風。因為進了春日,天氣暖和,前幾日剛將屏面換成一副輕如蟬翼的薄紗屏,上頭繪著的,也是松柏長青的好兆頭。

  這是上貢的金蟬紗,不單輕薄柔韌,日頭下隱隱滲著金光,最妙的地方,就在於從里往外看一覽無餘,但若是從外往裡瞧,透過這松柏長青的圖案,便是隱隱綽綽,既隱蔽又透亮。

  這東西便是宮裡也不多見,也是齊茂行機緣巧合才得了不到三尺,覺著難得,自個沒留,才特地送到了祖母房裡。

  若是常人,從門檻外頭瞧進來,多半只能看見一派模糊,但是齊茂行卻又不同。

  師傅常說他是天生習武的料子,便是因為他的五感天生便勝過常人,不論刀劍拳腳,還是弓馬騎射,練起來都是事半功倍,天生便比旁人快過許多。

  這五感之中,自然,也包括目力。

  靠著他這天生的好目力,即便是隔著這金蟬紗,他也清清楚楚的瞧見祖母聽見他的話後,先是微微抬了頭,像是要起來的模樣,但是不知為何,猶豫片刻之後,卻還是又重新躺了回去,微微擺手。

  見狀,陪在祖母身邊的袁嬤嬤明白了什麼一般,低頭繞了出來站在門外,與他低聲開了口:「茂二爺過來,原本是該叫老太太瞧著高興高興的,只是您也知道,老太太才犯了病,服了安神的藥,剛剛才睡下了。」

  「老太太實在是極少有睡得這麼安穩的時候,實在是難得,若不然,還是等著一會兒睡醒了,再叫人抬了軟轎,親自去抱節居與您說話?」

  齊茂行自小長在五福堂,這裡的下人們都是熟識的,眼前的嬤嬤姓袁,是祖母身邊多年的陪房,素日裡最是親近信重的一個,也算是一手將他帶大的老嬤嬤。

  袁嬤嬤的態度還與往常一樣,待他又親近又熟稔,說到最後,甚至還格外客氣的朝他彎了腰,求著若是一會兒老太太醒來了因她自作主張生起氣來,還請二爺看在她這張老臉,千萬為她說一句好話。

  齊茂行一句句聽著,面上並沒有太大的變化,甚至於剛才臉上的擔心神情,都還掛在臉上,沒來得及消去。

  只是不經意間,手心卻只覺一陣冰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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