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逆子, 逆子……反了他!都愣著幹什麼,叫人,與我將門攔了,將這逆子捉回來!」
齊茂行臨走時的一番話, 說的實在是太氣人了。記住本站域名
直到齊茂行一行人出了抱節居許久, 侯爺齊通梗在心頭的一口鬱氣, 才險險的吐了出來,一甩衣袖, 對著周遭下人們一通呼呵, 氣的太狠,一口氣喘不上來,眼前便又是一陣發黑,只險些沒氣暈過去。
當家侯爺的吩咐, 還是很有些分量的, 周遭僕從們雖明知他是在氣頭上, 說的話也未必能做得准,但為了自個的表忠心得用,一個個的卻還是連聲應是, 裝模作樣的便作勢要追出去帶人回來。
只是還沒等他們動步, 一旁猛然傳來的一道嘶啞怒喝卻是生生叫住了人。
「行了!都消停些, 還嫌丟人丟的不夠不成!咳,咳咳……」當然就是面色發青的袁老太太,一句話未完,身子一晃,便又是一陣急促的咳嗽。
齊侯爺嚇了一跳,他一向講究孝道,見狀便趕忙邁了一步, 便打算上前攙扶拍背。
只是還沒等他上來,更近一步的齊君行,便已忽的伸手,死死握住了老太太的右手臂,將她穩穩的抬了起來。
「祖母,何必這麼大脾氣?」斯文有禮的齊君行面色溫和,只手下不知有意無意,卻是握的她有些發疼。
在這樣的力度下,原本極盡恭敬溫和的聲音,在她耳里,也仿佛聽出了幾分惡意來:「您年紀大了,再氣出個好歹,卻算誰的?」
這一番話,落在剛剛失算失孫的袁老太太耳里,卻是怎麼聽,怎麼覺著不痛快。
老太太右臂一甩,從齊君行的手中掙脫出來,只是怒沖沖道:「夠了,若不是你一點用處沒有,入宮幾個月了,連殿下一面都見不著,我哪裡用得著操這個心!」
說到這,老太太的心下便又是一痛,忍不住又恨起了老天,為何偏偏是茂兒廢了,卻給換了這麼個兩面三刀的小人回來!
沒錯,她叫齊茂行留後的打算,是自打這個唯一的嫡出孫兒受傷中毒之後,就已隱隱冒出來,並不是一日兩日了。
人心都是肉長的,便是養個貓兒狗兒都要動情,她又不是石心木頭腸子,自小在自個眼前護著,一絲絲的心血好容易養大的孫兒,且還是這般優秀出挑,又是一派赤誠,也待她打心眼裡的親近孝順。
這樣好的茂兒,她如何能不心疼在意?
之所以生出留後這個念頭,是她當真不捨得自小帶大的孫兒就這麼絕了後,只是想要為她的茂兒留一絲血脈,也為他們十幾年的祖孫之情留一點念想。
至於茂兒若有一絲血脈,不但能夠留下府里嫡出這一支的子嗣,也叫殿下看著這個孩子,多記一絲舊情,那倒都是錦上添花,附帶著的好處罷了,在老太太這兒,反而要退出一步。
唯一的問題,就是她知道茂兒自小就倔,又為著之前吳家的狐媚子,咬死了不沾女色,恐怕未必甘願。
也正是為著這個,她之前才一直沒有與茂兒提起這事來,便是想著事緩則圓,打算等吳家姑娘的事過去些日子,茂兒也想開些,她這兒再好好挑幾個好生養、又青春嬌媚的小丫頭送去。
她早就與太醫打聽過,這個毒雖厲害,腿不能動,旁的地兒卻都並不妨礙,也不會影響子嗣。
男人嘛,和尚都有想犯戒的呢,茂兒又正是血氣方剛的時候,只要挑幾個出挑有手段的,殷勤小意,說不得便要動了心。
而女色這事,碰了一次,那就是開了葷,往後食髓知味,自個心裡就要想著了!
就這般,自然而言,才是最好。
但誰曾想,她對茂兒這廂暫且放下不管了,一扭過頭,卻又發現剛剛接回來,被她寄予厚望的齊君行,卻是要比她預料之中的,差了不少。
第一個要命的,就是他並不得殿下看重,莫說像之前對茂兒一般了,便是詹事府里無親無故的尋常下屬,他都遠遠比不上!
詹事府司議郎這個差事,原本就沒有什麼實職,與宮裡的御前行走差不多,全是看著上頭太子陛下是否重用。
司議郎,原本就是供殿下清淡論事用的,若是殿下有心在意,常常召喚,甚至與他一道商議大事,這就是簡在帝心,日後的股肱心腹,可若是殿下不喜,壓根召見都是一次沒有,面都見不上,還談什麼心腹重用?
踩著茂兒拿命換來的功勞,在殿下面前舍著這張老臉,給他齊君行求來的差事,是叫他去東宮裡吃閒飯的嗎?侯府里難道缺這幾口俸糧不成?
這個齊君行,分明打小瞧著是個油嘴滑舌的,在莊子上都哄得他老子念念不忘,肚子裡也是當真實實在在的讀了書,國子監里的課業也是當真不錯,唬的她當真以為是個有手段的。
誰知道結果他卻都是些小道,正經在殿下跟前,竟是一點不能討得殿下看重幾分?!
這且罷了,老太太雖暗暗恨不如齊茂行爭氣,但殿下跟前,並不急於一時,她還算還等得起。
加上齊君行雖在東宮不起眼,但整日從府里大把領著銀子,出去赴會參宴,交朋會友。
且他交往的,也都是些權貴世家的子弟,能夠這般交遊廣闊、攢下一份人脈,也是他的本事,總比他爹悶在府里,養一堆閒人整日的吹捧清談要強些。
才幾月功夫,齊君行便在四公八候,文臣武將,家裡的後生子弟一個不落,家家都有熟識的人,往來的夫人提起來,也都是誇讚的。
袁老太太也是暗暗滿意,覺著單說他這個本事,倒是是比茂兒強一些,甚至還特意叫外頭帳上多備了銀子叫他花用,省的手上不寬泛,出到外頭小氣。
直到進了夏日,殿下那邊卻是鮮果子都不枉侯府來送,她覺著不對,又特地叫人出去打聽了一遭,這才知道。
這個齊君行哪裡是簡單的一句交遊廣闊、他這廣闊的已經過分了——
他,他連小趙王爺都敢沾惹!
那趙王爺是什麼人物?
趙是國姓,正經的王爺都姓趙,並不必在前頭還專門帶個姓氏,若是專門提起來趙王爺,那就是專指當初太-祖爺起事時,在戰場上認下的唯一一個養子,是太-祖也帳下最凶也是最忠的一條狗,當初開朝封賞,也只有這位養子,破例一道封了一等親王,老趙王爺年老之後,也破例降為三等王爵,照舊繼在了他收養的兒子身上。
小趙王爺年紀尚輕,自然遠不及老王爺,但誰不知道,既年前,這小王爺縱容惡奴在城內縱馬傷人,正巧被路過的太子殿下瞧見,又見其跋扈,當即便下令將傷人的惡奴投了天牢,直接打死,就連小王爺本人,都因其毫無悔過之意,被殿下在朝堂上請了摺子斥責了趙王府。
因著這事,東宮與趙王府,那是相見兩厭,水火不容。
齊君行去與趙王爺湊在一處,殿下心裡如何能痛快得了?
發現了這事,老太太還只以為這齊君行剛剛回京,不知道京中干係,特意將他叫了來,說明其中要害,要他立即與趙王爺撇乾淨。
但齊君行聽了之後,卻是要笑不笑,反而立即與她頂了回來:「祖母年紀大了,就合該在後院裡養養花逗逗鳥,當一個逍逍遙遙的老太君就是了,外頭的事兒,有孫兒與父親在,實在不必您這般什麼都放不下心,處處操心。」
說罷之後,更是理也不理,還乾脆就這般出了門去!
袁老太太叫這話氣的愣在當地,半晌都沒回過神來——
齊君行這個小子只是開始裝出一副聽話恭敬的模樣罷了,實際卻壓根未將她放在心上!
回過神後,順暢了一輩子的老太太,一時間卻是忍不住心口發涼。
直到這時,她才忽的意識到,沒了當真孝順的茂兒,換了外忠內奸的齊君行,她在這府里便再難有從前一般說一不二的威勢!
兒子齊通不必提,打一開始就與齊君行站在一處的廢物,指望不上的,李氏更是一個蠢貨,現如今如今也是日日的縫衣做鞋,只恨沒成了他齊君行的親娘!
她如今還掌著後宅的中饋,拿著府里的根底銀錢,多少還有些底氣,可若是按著這樣的情形下去,她這底氣,又能再撐多久?
而沒了她在前頭撐著,這齊侯府,在齊君行和她兒子齊通的手裡,又能再輝煌多久?
想明白了這一點,曾與老侯爺起於微末,歷經了多半輩子風雨的老太太,便也立即想了她唯一的辦法。
她不能再等了。
她必得要茂兒這個嫡支為她留出一絲血脈來,只有握著這名正言順的嫡出,才能叫齊君行有所忌憚,聽她的話。
若是齊君行當真狼心狗肺,她還能去宮裡娘娘請旨,將爵位天經地義的傳給茂兒的兒子。
一個齊君行,她能將他往莊子上趕一出去一回,就能送出去第二回 !
因著這個,她才吩咐了身邊的袁嬤嬤去抱節居好好收拾準備,原是想等著孫子回來之後,便好好勸勸他,茂兒這人,吃軟不吃硬,她哪怕是求,也一定要求的叫他答應了。
可袁嬤嬤往抱節居里去了一遭,回來之後,卻是稟報導,抱節居里已是人去屋空,從裡到外、全都收拾了個乾淨。
到底自個眼皮子底下長大的孩子,袁嬤嬤還未察覺,她便已立時猜測到,茂兒這怕是冷了心,打算乾脆病死在外頭不回來。
雖然猜了出來,老太太卻還是存了一絲指望,借著過壽的名頭,叫最是親信的袁嬤嬤過去探望安撫了一回,再看看情形。
但是袁嬤嬤回來之後,回來稟報的她看到聽到的情形,不論是茂兒的身子、還是茂兒態度,卻全都不是什麼好消息。
即便好說歹說,勸得茂兒提早回來過夜,但還是這般,趕著最後一刻,踏著暮色才進了門!
也正是因此,老太太知道孫子這是已經死了心,好言相勸只怕不成了,這才終於狠心,乾脆叫使了之前備好的下下策,送了這四個丫鬟過來。
可誰料到,茂兒卻是這般倔,立時便發覺了不說,還將事情鬧到了這般地步!
老太太又急又悔,只是滿面發青,一時卻說不出更多的話來。
她當初為何要同意放這麼一個小人回來,還為他與茂兒離了心!
對於面前老太太的指責,齊君行眼裡一派冷漠,面上卻是順服無比:「是孫兒無用,您息怒。」
齊侯爺有些心疼,勸了一句:「這怎能怨得了君兒?」
齊君行微微低頭,面上露出一絲難掩的落寞:「世人常說,君子愛若人也,推及屋之烏,想來反之也是亦然,兒子從前做了錯事,不得祖母歡心,都是兒子的不是,」
君行幾歲上就被送走了,哪裡在老太太這兒做過什麼錯事?侯爺齊侯愣了一瞬,才猛然反應過來。
愛屋及烏,母親厭恨木氏,當初親手下令打殺了她,對她留下的君行,自然也是有恨的。
一想到這兒,齊侯爺的腦中閃過那個雖已模糊,卻仍舊記得溫柔笑意的清麗身影,再看向面前與他如出一轍,卻青出於藍,翩翩清流的長子。
再是孝順的侯爺,此刻卻也忍不住的露出一絲惱意:「母親,前人之事,稚子何辜?知道您偏心那個逆子,可也實在不該這般遷怒君行!」
袁老太太只叫這一句話激的眼眸泛白,她的手指劇烈的顫抖著,在面前這一對父子之間晃的擺子一般:「你!你們……」
「老太太!」一旁的袁嬤嬤一身驚呼——
面色泛青的老太太,這一次是當真暈了過去。
————————————
已經宵禁,按著規矩,是該緊閉門戶,街上都不許閒人再出來走動了的。
但所謂規矩,從來能制住的,也不是最上頭的權貴人家。
蘇磬音原本還特意叫奉書帶了銀子在外頭坐著,吩咐若遇上衙衛,便說是齊茂行犯病,要連夜求醫去的。
性命攸關,求醫問藥,這是屬於可以犯禁的情形之一。
但這個解釋卻壓根沒有用著,路上遠遠的遇上了兩次衙衛,只瞧見他們是從朱雀大街里出來,又是高頭大馬、浩浩蕩蕩的模樣,非但沒問,反而都沒看見似的乾脆繞了過去。
就這樣,兩架馬車很是順利的行到了綾羅街上的蘇府大門前,車夫當前叫門,派了許久,年歲已高的老管家方才將門開了一條窄逢,眯著眼睛朝外看了過來。
「姑娘?」
看清楚來人之後,老管家也很是吃了一驚,連忙出來,滿面驚詫。
蘇磬音沒有細說,瞧著齊茂行也被奉書抬下來之後,便只簡單解釋,剛從莊子上回來,天色晚了,城門已關,便暫且來家裡住上一夜。
雖然這話細琢磨十分站不住腳,但老管家識趣,也沒有多問,只提著燈籠,連聲張羅著請他們進來,路上才又關心了一句:「這麼晚,姑娘姑爺可用過膳了?」
這話一出,蘇磬音便頓了一瞬。
剛回到齊侯府,就一刻沒消停的出了這許多事,那傳說中特意準備的接風晚膳當然是沒顧得上用的。
老管家見狀,便有些為難:「廚下都是些下人用的粗食,這個時辰,也出不去……」
蘇府又不像是齊侯府那般豪富,從前祖父在時還好,廚房總會留著些灶火點心之類,也有兩個廚子專管他們祖孫二人的膳食,可如今祖父仙去,家裡人又都回家去守了孝,只老管家守著一座空宅子,自然也不會再白養著廚娘,幾個下人,只一個會做飯的婆子隨便煮些吃食,味道自然是不敢恭維的。
齊茂行聞言也立即十分有禮的搖了搖頭,沒什麼精神一般道:「不必,我也沒什麼胃口,只送被熱茶來就是了。」
「那怎麼成?要出門,午膳也沒好好用,夜裡再不吃東西,熬不住的。」
蘇磬音知道自家的情形,也未逞強,想了想,也只是開口道:「有什麼能入口的乾糧,也不必講究,多少能墊上一口就是了。」
老管家聞言倒是靈機一動,又連忙道:「明兒個重五,家裡剛包好的粽子,上火一蒸就成,也新鮮!」
「那便很好的,我一會兒叫月白過去拿。」
蘇磬音聞言也笑著點了點頭,提起重五粽子,她看著一旁齊茂行那落寞的模樣,便也想到了什麼,又問道:「明日過節,家裡可有備著雄黃酒?若有,也上一壺。」
出了這樣的事,一時半刻肯定是放不下的,在心裡堵著,說不得夜裡都閉不上眼!
這麼晚了,要不如喝幾杯酒,迷迷糊糊睡過去就罷了。
要過端午,雄黃酒自然是有的,老管家也很是利落的應了一聲:「有,都有,姑娘姑爺稍候,酒這就來!」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0-06-16 23:59:25~2020-06-17 23:58:53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手榴彈的小天使:璐璐 1個;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Pansy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樨、璐璐 10瓶;奇點 3瓶;我是儀不是怡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請記住我們的域名 ,如果喜歡本站請分享到Facebook臉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