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章 上下相疑
得到朝廷旨意後,早有準備的公孫珣即刻從泉州啟程,轉向上谷郡涿鹿,在那裡他匯集了上谷、代郡的兩千精銳突騎,再加上從泉州那邊帶來的一千漁陽鐵騎……這便是郭勛此番為他準備的三千幽燕鐵騎了……然後,他就立即按照之前方略, 勒馬而行,沿太行山一路南下不止!
話說,公孫珣這一次並沒有帶上自己麾下那些顯得陣容格外強大的『名將們』,恰恰相反,他讓大部分部屬都隨公孫越返回了涿郡,然後只是讓婁圭、韓當這兩個向來隨行的心腹引著三百白馬義從,然後外加一個張飛隨行以增加個人安全係數而已。
這也沒辦法的事情,因為如果此行在洛陽沒有獲得正式任命的話,那這些人帶過去也毫無意義……反而很可能會被朝廷順勢分撥給誰誰誰。
至於說帶著張飛嘛, 也不過是有些著意拉攏的小心思而已。
實際上,此番在公孫珣手下真正以客將身份統帥這三千騎兵的,不是別人,乃是公孫瓚和一位叫鄒靖的別部司馬,都是正經的朝廷官員……就關羽、劉備,甚至公孫越那些人,想統帥這些正經精銳,都是沒資格的。
其中,前者,也就公孫瓚了,乃是漁陽太守分出漁陽鐵騎收復失地時任命的本郡首領,然後被郭勛順勢從漁陽那邊要了過來……當然,這裡面有公孫瓚難得拉下臉來偷偷找到自己族弟,然後言辭懇切請求隨從立功的緣故……如此局面, 公孫珣又怎麼能拒絕呢?
所以,他能跟來, 乃是公孫珣和郭勛以及漁陽太守分別打了招呼的結果。
至於鄒靖,其人本就是朝廷直屬的別部司馬,並引兵屯駐在涿鹿,就該正兒八經聽從朝廷和郭勛調度,然後專門幹這種活的。
不過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是,公孫珣本以為這位鄒司馬和劉備有舊。然而一問才知,對方並不知道劉玄德是誰……恰恰相反,他和公孫瓚才是生死之交,並且對公孫珣雖然初次見面卻也格外感激,恭敬異常!
原來,當日漢軍自高柳出塞,這位鄒司馬居然也在夏育麾下!而且後撤之時,他曾被胡人困住,幾乎準備自殺殉國,乃是撤退路上的公孫瓚和孫堅適逢其會,聽到消息後,親自回身奮力格殺,將他救回去的。
如此,便是公孫珣也只能愈發感慨世事無常了。
三千鐵騎得了朝廷旨意,從涿鹿出發,沿途南下,先到中山郡。
此處,公孫珣自然不缺眼線和威勢,很快他就對中山情形有所了解……原來,正如他所想,新任太守張純到任不過區區一月有餘,驟然遇到這種事情,也是慌了手腳。故此,隨著安平國失陷,中山東南方臨近邊境的安國、監吾兩縣幾乎是瞬間落入賊手。不過,也僅僅如此了,因為之前便得到公孫珣暗示的一些本地大戶們在自家生死攸關之際,即刻作出反應,動員出了那支民防,黃巾軍終究沒有再進半步。
而且,據說那新太守張純聽到張寶兵敗之事後,也是動了心思,隱約有收復失地的意圖。
這個事情說不清楚是好是壞,唯一肯定的是這裡面一定有運作空間……但時機不對,此時公孫珣唯一重任乃是要即刻南下,取得中樞任命,否則一切都是扯淡!
不然呢?人家好好的太守在這裡,你一個前任太守,憑什麼插手?!真以為漢室法度是虛的嗎?
於是乎,公孫珣只是以參略軍情為名,沿廣昌、上曲陽、新市一線接見了大量當地官員、世族、大戶,稍加安撫之後便匆忙引兵離去,往常山國而走。
常山和中山類似,都是在黃巾軍起事後被鉅鹿那邊波及到了幾個小城,或許馬上張寶回軍後此處便會有戰事掀起,但此時真的只能說諸事無大礙……而公孫珣也只是在沿途真定、欒城、房子等縣,敦促當地郡守縣令趕緊動員軍勢,防護鄉里,然後便繼續南行了。
至於常山趙雲,公孫珣倒是依舊理都沒理……原因很簡單,一來倉促,而且也沒什麼名義徵召人家;二來,如今公孫瓚、鄒靖、劉備都在他手下,他倒是想看看,如果這趙雲真的投軍,還能去哪裡?
萬一真定最後沒被戰事波及,或者說人家沒有出仕心思只是在本地戍衛鄉里,那倒也罷了。可真要是有心出仕還能逃出他公孫珣的掌心……只能說,有些人還不如死了算了!
然而,沿途恍恍,從中山過的時候,因為中山郡面積太大,公孫珣又是從西面匆忙而過,所以不及細問東面情勢;從常山過得時候,他更是在當地毫無親信眼線,所以倒也未必就能知道什麼真切訊息;一直到了趙國,入了趙國北面大縣柏人,見到了柏人縣令董昭,這位奉命南下的涿郡太守才知道了一些額外的情形。
「不瞞君候,外面雖然顯得安定,趙國也未有失陷,但局勢卻很不妙。」董昭帶著本地大戶,拿著牛酒在城外亭舍附近勞軍,順便與公孫珣說了一個讓後者根本沒有想到的現象。「因為鄉野之間,甚至於城市之中,已經整個壞掉了……張角起事後,首先乃是從大陸澤西側出兵,自己引著張梁往南打,讓張寶往北打,柏人這裡並沒有遭受半點兵事,然而鄉中閭左貧民,城中市井小民,甚至於吏員、郡卒,卻逃亡甚多!」
「是被驚嚇的嗎?」公孫瓚在旁一時好奇插嘴。「這倒也尋常,我們幽州那裡,漁陽南面失陷的地方並不多,卻幾乎逃亡一空。」
「是主動逃離,去投奔張角的。」矮胖子董昭聞言也是有些無力的指向了東面。「我費了好大力氣,也不過是維持住表面局勢而已……君侯,不瞞你說,你若不來這一趟,怕是城中就要有豪強大戶勾結縣吏跟著做亂了!」
「怪不得太平道繁盛的地方,各地長吏多有逃亡。」婁圭在側也是感慨。「這種局面,宛如坐在火上燒烤一般,又有幾人按捺得住?」
「你所言甚多,究竟是多少?」坐在上首的公孫珣終於正色開口詢問道。
「鄉野之間約莫有三一之數,」董昭攏袖而言道。「城中士民、吏員怕也有一兩成……而且絕非只是太平道信徒!君侯還記得當日向公為國相時的兩位佐車吏嗎,就是看守長草官寺大門的那兩個?」
「自然記得。」公孫珣恍然言道。「一個叫王冉,一個叫李明,我當日走時一度還想看在他們辛苦份上提點一下這二人,卻又想到向公也當不久那個國相了,便沒多理會……怎麼了?」
「全都棄職而去,去投黃巾軍了。」董昭冷笑言道。「中樞大概是知道向公在國中無所為,所以前年底來的新國相乃是劉衡劉公,此人乃是一代純儒,個人道德,行事作風都是無可挑剔的……所以,他來到國中以後,對公學之事大加讚賞,公學中的名儒也越來越多,學子的待遇也越來越好;然而,他卻也對之前國中的吏職安排頗為不滿,認為彼輩家門不彰,不足以出任國中顯職,於是多加考核,或以家門,或以治績,多有貶斥……可憐兩位佐車吏,在向公任內因為向公舉止枯坐數年,後來劉公到來,卻又因為『無能為』而被罷職……這張角一反,他們便紛紛往鉅鹿從賊去了,聽說已然是小帥了!」
董公仁其言未盡。
其實想想就都知道了,罷了官的王冉、李明憤懣而走固然是個人行為,可那些同樣被罷了官的趙國低級豪右就能不憤懣嗎?就不能分一些子弟出來去張角那裡下一注嗎?
然而,低級豪右難以取得高級吏職,大一些的豪強又被這些士人、純儒所鄙視……這個現象本就是常態,反而是公孫珣之前在趙國所為有些離經叛道。換言之,這種上下反目,士民憎怨之態應該是普遍性存在的,也就難怪張角甫一起事,這才二十來天便將冀州腹心之地的安平、鉅鹿、清河掃蕩一空了。
而且可以想像,在這種百姓逃亡三一之數,吏民逃亡十一之數的情況下,黃巾軍接下來應該還會繼續擴張一段時間才對。
話說,三千多幽州騎兵本就是在城外屯駐,董昭勞軍而來,也是在野外就地設席。然而,三月南風熏然,將士喜笑顏開,這為首數席人念及此處卻都一時發冷,凜然無言。
「此事乃是國相職責所在,我今日為涿郡守,又奉旨引兵南下河洛,倒是無暇理會此事……」隔了半響,公孫珣方自几案後舉杯,看似不以為意言道。「不過,褚燕、張晟二人何在啊?我當日可是將二人託付給公仁你的!」
董昭聞言也是不禁輕笑起身捧杯:「君侯安心,我改任柏人令之時,專門將褚燕褚縣尉帶在了身邊,依舊託付縣中治安;而張晟也依然還在襄國……不過,他對君侯感念至深,趙國毗鄰鉅鹿,此番能夠沒有一哄而起,倒是多靠他在本地安撫信眾。而如魏公等國中顯貴,也多知道他的辛苦,所以並未讓他受了委屈。」
「那就好。」公孫珣對著董昭遙遙示意,卻是舉杯不飲。「且喚褚燕來飲上一杯。」
董昭當即避席而出,尷尬再笑:「君侯這便是為難我了,我出城勞軍,自然是要縣尉留守城中……」
「如此安排,你就不怕彼輩忽然起事,奪了城池嗎?」公孫珣不慌不忙,輕聲追問,可所言之事卻匪夷所思。「你之前說,我若此番不來,怕是就要有縣吏起事響應張角……難道不是在說他嗎?」
周圍諸人,或是如公孫瓚、鄒靖、張飛不明所以,或是如婁圭、韓當一時驚愕。
而董昭僵立當場半響,卻也只能放下杯子,無奈躬身請罪:「君侯明鑑,我非是心存歹意,欲借刀殺人;也非是要學鄭伯克段,肆意放縱於他……此番刻意留他在城中,不過是想借君侯威勢震懾他一二,讓他以後不敢再起亂心!」
「如此說來,你倒是一番好意了?」公孫珣蹙眉道。「可我還是要問你,萬一彼輩作亂,失了城池,然後我大軍在側,固然可以速速奪回……可城中百姓又何辜呢?」
「下吏不會讓彼輩真奪了城池的!」董昭毫不猶豫應道。「我在他身側早有安排……只是君侯,我也有苦衷,三年間,我一直在趙國為官,而國中人人皆知彼輩是君侯指與我的,我若是不教而誅,將來又如何面對君侯呢?」
「喚他來!」公孫珣嘆氣道。「國家遭亂,人心浮動,雖說正該精誠合作,可實際上卻是上下相疑不斷,我也不能苛責你們……」
「多謝君侯。」董昭這才長出了一口氣。
一個時辰之後,褚燕孤身而來,恭謹而拜。
「國事急難。」公孫珣此時居然已經收拾停當,翻身上馬,將要繼續南下。「我並無太多話叮囑於你……此番入洛,若能以方面之任引兵平叛,我定然將你二人一起舉到身邊使用!在這之前,好生輔佐董縣令,其人智計百處,盡識人心,你不要有太多心思……」
褚燕連連再拜,不敢多言。
再度啟程,比之之前的一路昂然興奮,公孫珣此時倒是收斂沉穩了不少……話說,自黃巾起事以來,公孫珣初時是緊張不安,然後是失望透頂,後來程遠志一役倒是讓他第一次感到了大勢風潮,頗有了幾分迎面而起的壯志。
然而今日之事,倒是別開生面,讓他對黃巾二字多了幾分凝重心思。畢竟,雖說要迎風而起,可最起碼得心中有底,防著一時失控被吹折了腰才行!
南風驟起。
三月二十三,公孫珣過邯鄲而不入,連趙王和國相劉衡的勞軍之物也都沒受,便昂然引兵出鄴城,轉向西行,入河內去了。
三月二十六,公孫珣引騎兵三千,與河內郡聯兵破馬元義黃巾殘部於孟津,河洛之間,一時大振。
三月二十八,公孫珣以公孫瓚、鄒靖屯兵於孟津,自己帶著些許心腹侍從,渡過黃河,再臨洛陽。當晚,便入都亭拜會自己昔日故交——大將軍何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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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衡,字元宰,濟南東平陵人也,少特選渤海郎中令,復舉州茂材,除修縣令,遷張掖屬國都尉,以病徵拜議郎,又遷遼東屬國都尉,不任,復拜為趙相,在位三年,多修德政,善為教化,世稱純儒。」——《典略》.燕裴松之注
PS:跟你們講個笑話,今天放假最後一天,我抱著手機從上午一直看到下午三點多鐘……只是在選外賣……最後卻是出去吃的。一整天就這麼廢了。
然而我也很絕望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