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2章 綠水

  第512章 綠水

  紀柔恩小聲催促道:「葉子,你快說啊,這可是你表現的好機會。」

  薄蓮葉很鎮定,絲毫沒有出風頭的意思。

  她溫聲安撫道:「母親,戒急戒躁。」

  紀柔恩啞聲了。

  「雖畫的是蓮花,但其實畫眼在船上的女子身上,聘婷裊娜嬌羞怯、濯纓絳紫絢嫣紅,蓮花與女子、互為照影,畫中的深意、是相思。」

  眾人循聲望去,女子下巴微抬,明艷的面容在燈光下猶如珠玉生輝,耀眼灼目。

  那雙漂亮的大眼睛裡,有與生俱來的驕傲、亦有不為人知的黯然銷魂。

  眾人驚了一下。

  竟是秦秋曦。

  仔細想想,再觀那副畫,似乎真有此境。

  溫箬扭頭看了眼秦秋曦,勾了勾唇:「平生不會相思,才害相思、便會相思啊……。」

  所觀皆為內心映射,所謂人有千思、物有萬象、唯心自知。

  叢煙訝然道:「原來小姑還有這樣一面。」

  謝雲哼笑一聲:「小姑年輕時、也是跟著薄老夫人學習過幾天的,肚子裡那幾兩墨水看來還沒忘光。」

  拍賣師笑道:「玲瓏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不知、少夫人是性情中人啊。」

  然而很明顯,她的理解並未達到要求。

  秦秋曦輕曬一聲,「去TM的相思。」

  滿堂譁然。

  毛娜娜翻了個白眼:「故弄玄虛。」

  明鏡望著那幅畫,唇角微彎。

  鄭青注意到,湊近明鏡,「你知道吧?」

  明鏡手指沾了茶水,輕輕在桌子上寫下一個字。

  就在她寫字的同時,一道清脆的聲音響起,「涵菁沁蕾馥芳韶、蘊暖寒汀絢靚嬌。若降人寰無綻放、霑霖沐露豈堪熬?」

  毛娜娜訝然的看著身邊的少女。

  拍賣師目光微亮,笑著望向座下的美貌少女。

  「薄小姐心潔如蓮,善心善德、這首憫荷詩恰如其分。」

  溫箬挑眉看了眼薄蓮葉,笑道:「薄先生、養了個好女兒啊。」

  薄玉簡面上驕傲之色更顯,嘴上無比謙遜:「讓大師見笑了。」

  就連不苟言笑的曲蘭亭,眼神也不由自主的露出幾分讚許。

  隨著薄蓮葉最後一個字音落地,明鏡的最後一筆也已落成。

  淡雲勾勒、行跡飄渺,赫然正是一個憫字。

  鄭青眨眨眼睛,哀嘆道:「真是虧了,這幅畫市價最低五千萬,就這樣便宜了那丫頭。」

  明鏡搖頭笑笑,水痕蒸發,很快字跡便如煙霧般消散,仿若從未出現過。

  薄蓮葉起身,迎著無數目光,柔聲道:「在下才疏學淺,淺淺賣弄、讓大家見笑了。」

  「薄小姐氣質美如蘭、才華馥比仙,莫要妄自菲薄。」拍賣師讚許道。

  他取下畫,親手送到薄蓮葉手中:「寶馬配金鞍,蓮圖贈美人,這世間、大抵也只有薄小姐才配得上這幅愛蓮圖了,莫要明珠蒙塵。」

  薄蓮葉神情鄭重的接過:「蓮葉受之有愧。」

  「已識乾坤大、猶憐草木青,薄小姐胸有丘壑,莫要妄自菲薄。」

  以前能在這種拍賣會上拔得頭籌的,都是一些德高望重的老藝術家們,對生活的歷練造就的藝術鑑賞力及感知力比普通人高深許多,這本無可厚非。

  可今次,被一個十幾歲的小丫頭摘了頭籌,不得不令人刮目相看。

  一時四周議論紛紛,當打聽到她是薄老夫人的親孫女嘆一句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文藝圈後繼有人了。

  薄蓮葉也不扭捏,落落大方的收下。

  「那我便恭敬不如從命了,替我謝謝你家老闆。」

  拍賣師說道:「薄小姐,我們拍賣行有一個規矩,如想帶走一件寶貝,便要留下一件寶貝,不知薄小姐可願相贈?」

  薄蓮葉早就打聽過這家拍賣行,自然懂得這條規矩,早有準備。

  她微微一笑:「我目前還是一名學生,所擁有的皆為家人給予我的,借花獻佛、非我本意。」

  拍賣師明了,「聽聞薄小姐書法出眾,可否現場留下一副墨寶,待得後世、焉知非傳世之寶?」

  這句話就有大大的吹捧意味。

  對方這樣說,薄蓮葉自然無法拒絕,何況,這本就在她計劃之中。

  「那便獻醜了。」

  兩位工作人員抬上一張大書桌,上邊擺置著文房四寶。

  薄蓮葉今日穿著一條藕粉色的長裙,米白色的西裝外套,同色的腰帶勾勒出細軟的腰肢,溫柔又優雅,行走間,裙擺搖曳,若蓮蕊在清風下搖曳,風流又雅致。

  迎著無數雙打量的目光,薄蓮葉深吸口氣,款款走上舞台。

  她微微抬起下巴,將優雅與驕傲拿捏的恰到好處,百年書香世家閨秀、腹有詩書氣自高華。

  一時眾人的眼中、便僅餘那道搖曳的身影。

  薄玉簡眼底流露出一抹驕傲,想到什麼,他下意識扭頭看了眼坐在身側的曲飛台。

  少年單手支著腦袋,並未與眾人一般將目光放在薄蓮葉身上,而是盯著前方的虛空之處,雙目游離、魂飄天外。

  薄玉簡輕咳一聲,這小子腦子到底在想什麼?

  曲飛台是被曲蘭亭強硬拽來的,他對這種場合沒有絲毫興趣,更沒心情聽一群人文鄒鄒假惺惺的互相吹捧,這裡的每一分鐘,都是那麼難熬。

  從頭到尾,他都沒注意到薄蓮葉說了什麼。

  薄蓮葉走上舞台,素手端起淨碗,將清水注入硯台之中,拿起擺在一邊的墨條,在硯台中輕輕打轉。

  少女右手垂直握著墨條,左手輕輕托著右手肘部,動作始終輕柔緩慢,看的人賞心悅目。

  這研磨也是有講究的,若要把墨研的濃淡適中,需拿捏好分寸,認真及耐心缺一不可。

  但看薄蓮葉的動作,便知她極善研墨,管中窺豹,可知拍賣師方才所言她擅長書法並非虛言。

  研好墨,薄蓮葉從筆架上提起一根狼毫,筆尖蘸墨,思忖片刻,提筆落墨。

  少女墨發玉容,氣如幽蘭,手執狼毫,落筆從容,眾人看著這一幕,心中不由得讚嘆連連。

  先不說字寫的怎麼樣,僅僅這份風骨,就令人心折不已。

  鄭青櫻桃吃多了,有些牙酸,呲了呲牙:「真給她出盡了風頭。」

  瞥了眼身邊無動於衷的少女,鄭青語氣有些不忿:「也就是你低調,不然輪得到她出風頭?」

  明鏡笑著搖了搖頭,望著高台上從容落筆的少女,淡淡道:「她有佛緣。」

  人心易得,佛心難得。

  一念至佛,一念入魔。

  鄭青聽明鏡說話總覺得費勁兒。

  宣紙上,薄蓮葉落下最後一筆,赫然正是她之前那首憫荷詩。

  拍賣師走到近前,看了一眼,讚不絕口:「骨力而不失、姿展而不夸,筆跡若流水行雲,字體瘦而有力、宛若游龍、鐵畫銀鉤,頗有溫體風采啊。」

  大家下意識看向溫箬。

  薄蓮葉放下毛筆,看向溫箬,柔聲道:「家中收藏有一本祭真文稿拓本,閒來無事臨摹,讓大師見笑了。」

  薄老太太出自慕容氏,攬盡古今藏書,而傳世字帖更是珍藏,這些大家都不稀奇。

  祭真文稿乃古往今來書法大家炎浮之作品的最高境界,傳世十大名貼之一,號稱天下第一行書,作品中展現了炎浮之筆法的氣度與風神,章法、結構筆法趨近完美,為世人所嚮往。

  真跡收藏於國家博物館中,而薄家所藏為拓本,其價值已不可估量。

  齊筠便是炎體之復興者,後來溫箬師從齊筠,習得正宗炎體,並加以創新變革,自創溫體,一舉奠定了自己的地位,後來有不少人推崇溫體,謂之風骨颯然、自由無畏,這種精神在特定的時代、激勵著人心,成為一代人精神信仰的象徵。

  自由如風、難以捉摸、是以很多人都無法參透溫體真正的意義,習得大成者至今罕見。

  夸一句溫體風骨,抵得上無盡讚揚。

  拍賣師親自拿著宣紙走到溫箬面前,請她過目。

  誰知溫箬僅是淡淡的看了一眼,說了句:「還不錯。」

  從她的神情中,並未看出一絲特別之意。

  甚至如果有心的話,便能發現溫箬眼底一絲稍縱即逝的失望。

  心有掛礙、落筆便見了猶豫、一句不錯、已道盡所有遺憾。

  薄蓮葉認真觀察著溫箬的神情,恰在此時,溫箬抬眸朝她望來。

  那雙眼神深邃漆黑,猶如神秘的黑洞,一切的算計思慮在那樣一雙目光下,無所遁形。

  薄蓮葉心下微顫,面上露出恰到好處的優雅微笑,指甲深深掐進掌心,提醒自己保持理智。

  稍有退縮,便是功虧一簣。

  拍賣師對溫箬冷淡的態度早有準備,若不然她也不是溫大師了。

  「能得大師一句不錯,對薄小姐便是極大的鼓勵了。」

  薄蓮葉從善如流的說道:「謝謝大師的鼓勵,我會繼續努力。」

  拍賣師收起墨寶,從今日起這副墨寶便會留在拍賣行,這一項殊榮對薄蓮葉的名聲,便是極大的加成。

  從此世人皆知,薄家有女薄蓮葉,驚才絕艷、不輸祖母風采。

  台下掌聲雷動,薄蓮葉黯然退場。

  曲蘭亭笑問道:「薄家的丫頭才華出眾,你缺一位繼承衣缽的弟子,覺得她如何?」

  薄玉簡伸長了耳朵,若不是時機不對,他簡直想給曲蘭亭一個大大的擁抱。

  溫箬揉了揉眉心,淡淡道:「書法純粹,不該沾染上亂七八糟的東西。」

  言外之意,她的心不純。

  終究、還是看走眼了。

  曲蘭亭挑眉笑笑,終究不再多言。

  薄玉簡嘆了口氣,以他的立場,更不便說些什麼。

  明明今晚葉子的表現非常完美,從頭至尾挑不出一絲錯來,偏偏沒讓溫箬看上眼。

  到底是他女兒平庸還是溫箬眼光太高?

  這女人跟老太太交情擺在那兒,曲蘭亭也大概是想賣老太太一個面子,綜合因素作用下,順水推舟,她都該應了,葉子的才情身份,都不至於辱沒了她的名聲,甚至錦上添花。

  可這女人說什麼?沾染上亂七八糟的東西?指桑罵槐呢。

  薄蓮葉坐在位置上,輕輕垂下眸光,袖子下,指甲深深的掐進掌心。

  疼痛刺激下,她的大腦前所未有的清醒。

  謝雲嘆道:「溫大師眼光挺高的,也不知道什麼樣的人才能入得了她的眼?」

  叢煙視力不錯,剛才藉機看了眼薄蓮葉的作品,她也是從小學習書法,沒有什麼成就,品鑑力還是有些的。

  薄家這個丫頭,很聰明、這個年紀,才華絕倫,但她最大的毛病,是急躁。

  所謂字如其人,展露了她的才華、也暴露了她的冒進。

  不得不說,薑還是老的辣。

  第二幅拍品來自古代名家山水畫,被柳相月收入囊中。

  紀柔恩驚訝道:「竟然是柳教授,他一個數學系教授竟然懂文學。」

  叢煙微微一笑,學長大學時,就是文學社的頂樑柱了,在他的身上、文科的感性浪漫與理科的冷靜理智完美的融合,塑造出一個新的柳相月。

  神秘、憂鬱、又孤獨。

  鄭青偷偷豎起大拇指:「柳教授,你還藏著一手呢。」

  拍賣師要他留下一件寶貝,才會將寶貝贈與他。

  柳相月拿出一顆鵝蛋大小的祖母綠珠子,通身澄明碧透,燈光下,有若熒月之光。

  拍賣師聲音驚了驚:「南海隨珠?」

  傳聞世間共有兩顆,青山綠水,這顆看成色,應該是綠水、價值連城,沒想到柳相月就這樣隨手拿出來了。

  鄭青愣了愣,目光緊緊盯著柳相月掌心的珠子,那綠色實在太美了,像一個純美的夢境,輕易令人陷落。

  明鏡看到那顆珠子也是下意識愣了愣,她猛然扭頭看向鄭青。

  鄭青抓了抓腦袋,扭頭看向明鏡,仿佛看出了明鏡的疑惑,她小聲道:「你的呢?」

  明鏡搖頭:「你不用懷疑了,就是綠水。」

  鄭青拍了拍腦袋:「怎麼回事?見鬼了。」

  柳相月唇角微勾:「是嗎?聽著似乎大有來頭,一位朋友欠了我東西,便拿這東西來抵債。」

  拍賣師震驚道:「你那位朋友是欠了你一條命嗎?」

  鄭青無語,她什麼時候欠別人東西了,還拿綠水去抵,絕無可能。

  肯定是被偷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