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一章 起行登車心不慌,從來緣行苦又忙

  「按說督衛府是皇帝親軍,難道是過來說服師伯參與此事的?」緣行的話中滿是憂慮之色,又問道:「他老人家是什麼態度?」

  「師伯說此事不妥,強逆天意後果難料。而白大都督乃是先帝的近臣,看其反應也有些微妙。」緣法只是搖頭:「朝中總有些明白人,今上再強勢,也不能不顧大臣的反對,今後的朝堂上怕是要有一番龍爭虎鬥了。」說罷,他深深嘆息。

  「這不是沒事找事麼?」緣行嘟囔了句,他了解歷史,皇帝的願望一定不會成功。否則哪還有大雍六百多年的安定?

  作為修行人,天地間的靈氣自然越濃厚越好,但他去過大黎朝,亡國滅種之危,這幾個字,金蟬複述起來很輕鬆,可細細體會,那又是怎樣的分量?萬一真如他猜想,所謂的靈氣復甦伴隨著妖魔界的入侵,大雍能抵抗多久?又有多少人會無辜喪命?

  大師兄離開後,緣行已沒了看書的心思,早早趟到了床上,卻是翻來覆去無法入眠。

  「金蟬,你把我送到這裡,就是為了解決這件事嗎?」他在心中詢問。

  「當時只有這一個世界可供選擇,沒有任務出現,我也什麼都不清楚。」沉寂了好長時間,金蟬才給出回答。

  「若我什麼都不做,歷史會改變嗎?」緣行又問。

  「這要看你是否在局中了。不過你雖然身為佛門行走,實力真低得可憐,又沒有顯赫的身份,料想應該不是舉足輕重的人物。可能……」金蟬安慰道:「有你沒你都差不多。」

  緣行的臉色這才好看了一些,對方將他貶損的一文不值,可這時他沒有半分的不滿,因為最終的結果是好的。

  仔細想了想,金蟬說得很有道理,便暫且放下了心事,重新躺下,很快睡過去了。

  第二天早課完畢,眾僧聚集在一起,開始商討赴京之事。

  師伯肯定要去的,大師兄要跟著結識人脈,二師兄緣塵起了念頭? 準備去探望母親。兩人的衣缽弟子自然也要隨行。

  至於緣行? 師父福廣老和尚覺得他在外面浪了十年,不需要再去紅塵歷練? 想留他在寺里清修來著。

  但在新任住持的強烈要求下? 還是鬆了口。

  「起碼還能做個護衛。」當時大師兄是如此對師父講的。

  「京城風波詭異,什麼事都可能發生? 我陪在師伯身邊勢必會很忙,緣塵與小一輩就沒法看護? 你已是江湖頂尖高手? 留在身旁會少些麻煩。」下山的路上,大師兄將緣行偷偷拉到一旁,小聲勸慰,深怕自己之前的話傷了師弟的心。

  緣行倒是無所謂? 護衛就護衛唄? 說成打手都沒關係。京城之行莫測,裡面的水很混,自己不親眼看著,還真有些不放心。

  天禪寺一下要走六個人,幾乎是人數的一小半了? 其中還包括前任與現任兩個住持,豈能等閒視之?

  所以除了留下來看家的三師叔? 其餘僧眾都來相送,直接將他們送到了山腳下的村落。

  那裡? 早有弟子準備的牛車停靠。

  可就在眾人依依惜別之時,福廣老和尚突然提議道:「你們不如兵分兩路? 一明一暗? 想來會穩妥些。」

  「有道理。」眾人均覺有理。

  福廣一指緣行:「你? 不許乘船,走著去。」

  「遵命。可弟子不識路啊。」緣行並不在乎怎麼到京城去,可困難還是要提一下的。

  「你的那張嘴只會吃飯嗎?」福廣看他一副愁眉苦臉的樣,立時瞪起眼睛:「一路向北,總不會錯的。」

  「牛車顛簸,若是再年輕幾歲,老衲也會走著去。可惜身體不行了,牙也掉光了,真是老嘍。緣行啊,這也是修行,你要把握機會。」被攙扶上牛車的師伯突然開口,衝著緣行感嘆了聲。

  緣行幽怨的瞥他一眼,昨日那醃蘿蔔又干又硬,也沒見您少吃啊?

  他咂巴下嘴,到底沒好意思將自己東西南北分不清楚的倒霉事說出口,只能點頭應了。

  見師父不再注意自己,而是與方丈敘話,他偷偷的將大師兄拽到了一邊,小聲問道:「一旦入京,知道師弟我出身的人不是沒有,豈能做到隱藏身份?況且一說名號,咱們不還是會被人聯繫到一起?」

  「深居簡出即可,本寺輩分在北方乃是尋常,世間知名的僧人有不少是緣字輩,這倒是無妨。」緣法低頭想了想,才說道:「至於知道你身份的幾人,入京後再想辦法應對。」

  「可若是不能乘船,到京城還不知什麼時候,會不會耽誤正事?」緣行憑著記憶算了算,從烏頭山到北京有個小一千里,也即是四百多不到五百公里,若是現代,可能半天都用不上,四五個小時也就到了。但在古代靠步行,還得繞路爬山的情況下,說不定得用十幾二十天。

  「師弟多慮了。」緣法眸中精光一閃,擺手笑道:「此次師伯不會直接入京,而是要拜訪沿路同修以造威勢。肯定快不了,粗略估計一個半月算快的了。你不但不能快,還要注意速度,不能太快,怎們一前一後入京最好。」

  緣行瞭然,那便沒什麼好說的了,只能自己一個人步行北上了。

  不過,緣法突然又扯了扯他的袖子,道:「給你安排個晚輩,師弟時間充裕,一路上也好好教導教導。」

  緣行微微一愣,接著與大師兄一同將臉轉到牛車方向,看了眼正給老和尚蓋毯子的善果,又看了看站在一旁顯得傻呵呵的善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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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兵分兩路,善果趕著牛車,緣法與緣塵從旁照應,一行人先奔碼頭方向去了。

  緣行則與善銘小沙彌拐入另一條官道。

  等走到無人處時,緣行回頭看了眼顯得非常興奮的善銘,忍不住問了句:「步行北上會很苦,你怎麼這般高興?」

  「弟子入山六年,這還是第一次出外行走,出家人不怕吃苦。跟何況……」善銘背著行囊,面上戴著笑意:「能同師叔在一起修行,便也是令人高興的。」

  「哦?」緣行停下腳步,意外的看他:「怎麼說?」

  「弟子可說是聽著師叔的故事長大的,您給師兄們講的故事至今仍在弟子們中間流傳,大師兄還曾說起過做沙彌時與您北上遼東的舊事。」善銘點了點小腦袋。

  「善果如何說的?」緣行好笑的搖頭,又問:「他沒說自己念經挨打的那些事?」

  「啊?還、還有這回事?」善銘臉上的笑容滯住了,喃喃說道:「大師兄只說師叔為人風趣,交友廣闊,一路上花用不愁,不但有故事聽還有糖吃。」

  緣行無語,善果那好面子的肯定沒好意思說自己的囧事,不過說到吃糖,他突然意識到一個很嚴重的問題,他沒錢,撇了眼善銘,也不像帶了銀子的樣子。

  長嘆口氣,他放下背包,開始翻找起來。

  善銘好奇的看著他從包里抽出一件帶著塊補丁的僧袍,替換下身上的嶄新袍子,又同袈裟一起小心的疊好放回包中。

  「師叔,這是……」他撓著光頭,吶吶問道。

  「來來,師叔待會兒就教你該如何化緣。」緣行憐憫的看著眼前的小沙彌,傻小子,師叔今天就言傳身教,告訴你耳聽為虛眼見為實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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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緣行二人沒有直接北上,而是轉向往東,一路打聽著去了李家村。

  到村口,緣行二人將攜帶的瓦缽掏出來端在手中,然後也不忙著化緣,而是憑著記憶尋找。

  這時春耕還未開始,天氣仍是寒冷,大中午的街面上難見行人。

  緣行仔細辨認,才找到了去年來過的溫家。

  「砰砰砰」敲響了大門。

  「誰呀?」一道女聲傳了出來。

  「貧僧乃路過的僧人……」緣行朗聲道,可他還未說完,便被裡面得身音打斷了。

  「我家男人不在,不便開門,師父還是去別家吧。」

  「阿彌陀佛,打擾了。」緣行嘆了口氣,後退了兩步,凝目觀望這座宅院,沒發現任何異常。

  想了想,他將瓦缽交給善銘,整理衣衫後,表情鄭重地雙手合十,站在門外念了段長長的經文,過了許久才帶著滿臉疑惑的小沙彌離開。

  又敲開幾家的門終於討了兩個饅頭,兩人才到了村外河邊,找了棵大樹盤坐吃起午餐。

  等用完飯,兩人又一同蹲在水邊清洗瓦缽,善銘還是沒忍住,問道:「方才第一家並未布施供養,師叔為何還要念誦祈福的經文?」

  「天意如爐、因果難測。佛緣深厚未必需布施供養,以後你便會明白今日為何這般做了。」緣行只是搖頭,起身將瓦缽中的水漬甩干,重新放入包中。

  「走吧,上京的路還遠呢。」他輕輕一笑,率先邁上官道。

  善銘撓了撓頭,看他沒有解釋的意思,也只能快步跟上。

  只是,在李家村隱於日光中,變得幾不可見之時,緣行突然又回頭看了一眼,良久才搖頭長嘆,面色複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