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二章 累(下)

  過了許久,夏雲溪才從迷惘的情緒中清醒過來,她輕聲問道:「大師去過江南嗎?我從小在江南出生,那裡的山水真是極美呢。」可話一出口就後悔了,對一個瞎子說什麼山水之美,豈不是在人家傷口上撒鹽?

  「江南啊……」緣行輕出口氣,其實他也不知道這世界的江南與他記憶中的是不是一個地方,不過大體上應該差不多吧。他放下了手中的毛巾,光頭可能就剩下這點好處了,擦著方便幹得快捷。

  夏雲溪見他嘆氣,便會錯了意,心中更感愧疚。

  正要開口,又聽緣行繼續說道:「貧僧去過幾次,恩,山清水秀,物華天寶,確實漂亮,好吃的也多。」

  江南確實去過很多次,只不過前世多為了美食,而出家後……

  不禁想起被帶到京城的自閉小丫頭,也不知她怎樣了?

  聽他這麼說,原本到了夏雲溪嘴邊的安慰話語一下子卡住了,她愣了半天,鬼使神差地說:「你、你這樣也會遊山玩水……唔」話未說完,連忙用手捂住了嘴巴。

  心中暗自懊惱,不知是因為腦袋被撞傻了還是被那首曲子勾起了心事,身為一名老江湖,方才這般表現實在太不應該了,更何況對方還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呢。

  緣行聽到這句,卻是笑了,不過並未解釋,而是扶著桌子慢慢地坐了,然後伸出手去摸上面的茶壺。彈了很久的琵琶,有些渴了。

  見到他的動作,夏雲溪放開了手,搶先提起茶壺,可傾倒時才發現水竟然是涼的,忙道:「水涼了,我重沏一壺。」

  「不必。待會兒夥計會送來熱的。」緣行雙手繼續摸索,給自己倒了一杯,端起就喝,口都幹了,可等不急熱的。

  夏雲溪訕訕一笑? 也跟著坐到對面。一時半會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緣行喝了水? 想著留在外面也無事可做,便沖對方點了下頭? 拄著棍子回屋念經去了。

  只留夏雲溪獨坐? 她面向南方發了會兒呆,在隱約傳來的誦經聲中? 奔涌的心緒漸漸趨於平緩,最終恢復了以往的模樣。

  看著外面的雨小了些? 便回屋拿了專為客人準備的雨傘? 又望了眼緣行念經的屋子,才一個縱躍出了院子,幾個閃身,她白色的俏麗身影便消失在雨幕中。

  緣行自然聽到了動靜? 懶得管別人的閒事? 更沒能力去管,輕嘆一聲後,便將精力全部投入到修行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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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午,緣行的午飯才吃了一半,夏雲溪便重新出現在小院裡。

  她看著食盒裡那動也沒動的素麵? 笑了一下才端出來,又毫不客氣地將緣行身前的玻璃罐子拿起? 挑了一大筷子到麵條里攪勻,才滿意地埋頭大吃起來? 一邊吃還一邊吸著氣。

  她吃麵的速度竟然比緣行快多了,兩人幾乎是在同一時間放下的筷子。

  「好吃。」夏雲溪毫無形象地摸了摸肚子? 尚在回味著那個叫「辣椒醬」的佐料的美味。

  剛開始她見緣行吃得香才弄了一筷子頭稍作品嘗? 當時對嘴裡微微刺痛的感覺還有些不太適應。可沒過多久? 便徹底愛上了這個叫辣椒醬的東西,這可比茱萸刺激多了。

  「不知緣行大師從哪裡弄來的這個辣椒醬,我能否買些。」

  「此地恐怕就剩這一罐了。」緣行想了想,嘆氣道。[新 .]從草原南返那幾日,他的存貨可著實消耗了不少,如今就這些了。

  夏雲溪目露失望之色,又問:「別地可有售賣?」看他還是搖頭,不免跟著嘆了口氣。

  不過沒多久她又有了精神,從身邊的包袱中翻出了一雙布鞋,放到桌上,推到和尚面前:「我見大師鞋子有些破舊,便自作主張買了,可惜此地沒有芒鞋售賣,你要不要試試大小?」見他面露拒絕之色,又道:「已經買了,實不好推回去,你就收下吧。」

  緣行想了想,笑著謝過,卻並未真去試驗。

  夏雲溪不以為意,又翻出兩件袍子,二話不說摞到布鞋上面,對,她就是欺負和尚看不見。

  緣行聽風辨位的本事可不是白給的,再說還有金蟬呢,他赧然道:「倒叫施主破費了。」

  「哪裡,相比大師的救命之恩,我這點東西實在算不得什麼。」夏雲溪笑眯眯地回了句,過了半晌,突然問道:「不知大師要在這間客棧住多長時間?」

  緣行這時正端起茶碗要喝,聞言手上的動作不由一頓:「大概一兩個月吧。」

  「大師是有事滯留在此麼?要不要我幫忙?」在夏雲溪看來,平白無故在客棧住那麼長時間,要麼是等人,要麼是有事,可對方一個瞎子,還能辦成什麼事?

  緣行只是搖頭,他總不能說自己在等眼睛復明吧?

  見他拒絕,夏雲溪頗為失望,眼前這個和尚,越接觸,她越能感覺到對方的神秘。

  據她觀察這兩日,和尚只一副無所事事的樣子呆在院中,鮮少出門,就算出去其最遠的範圍也只到客棧大堂。其餘時間要麼念經,要麼睡覺,哦,從昨天開始還會練習樂器。

  要知在客棧租住這麼一間院子的花費可不少,而和尚不僅有錢住,還買得起樂器打發時間,看樣子就是不差錢的,而且……

  她瞥了眼桌上那盛放著辣椒醬的透明罐子,儘管已經吃驚了好幾次,可現在看到依然會暗自咋舌,用這種昂貴的透明琉璃製品當普通器具用,這已經不是一般的有錢了。

  可有錢為什麼不租個宅子,不比客棧中清淨?好吧,住在客棧有夥計照應,對一個瞎子來說有些好處,可僱傭一個僕從不是更好嗎?

  再者,像緣行這樣半步先天的年輕高手,又這般有「特色」,不該沒有自己的名號才對,可她回想半天,上午又在城裡打聽過了,江湖上確實沒有這號人物。

  難道是某個隱世寺院的入世弟子?

  種種疑問縈繞心頭,卻實不好開口詢問。

  她要留在這裡,原本想儘可能的給對方提供些幫助,可人家貌似什麼都不缺。

  論武功,人家恐怕不必自己差多少。

  論勢力,能培養出這種弟子的寺廟豈能差了?

  論錢財,她忍不住又瞄了一眼琉璃罐子。

  現在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只剩下自己的美色。

  可這太難為人了,自己若壞了人家的修行,豈不是成了恩將仇報嗎?更何況,緣行不但是守戒的和尚,還真是一個瞎子,無論自己自己做什麼,都應了那句「拋媚眼給瞎子看」。

  她成名於江湖多年,實做不出撩撥出家人的羞事,若傳出去哪還有活路?

  想到此,她感覺自己整個人都不好了,不過是為了報個救命之恩,怎麼就這麼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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