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求你,別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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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歡從病房出來後便靜坐在走廊盡頭的座椅上。
她這會腦子很亂,所以乾脆什麼都不去想,安安靜靜的放空自己。
可沒一會,走廊的另一端忽地傳來了撕心裂肺的哭喊聲。
倪歡抬眼望去,只見一個中年婦女癱倒在地,婦女身旁還有兩個年紀相仿的孩子。
婦女沒了丈夫。
孩子沒了爸爸。
重症監護室里每天都有人去世。
有時候,生命真的很脆弱。
人生在世如浮萍,她和沈郅焱都是芸芸眾生中普通的人,愛恨嗔怨,都在教會他們成長,而成長這趟列車的終點站即是圓滿。
望著眼前令人痛心的一幕,堵在倪歡心口的那塊石頭忽然就化成了泡影。
沒有沈郅焱的參與,她的人生實在算不上圓滿。
他不懂愛、不會愛,沒關係。
她可以教他。
他們愛著彼此。
兩個深愛對方的人,不該錯過的,不是嗎?
想到此,倪歡臉上浮現了一抹明媚的笑容,她從座椅上起身,深吸口氣,打算返回沈郅焱的病房。
先好好罵他一頓。
誰讓他總是自以為。
倪歡想著一會該怎麼懲罰沈郅焱,沒注意身旁的動靜,一轉身,才發現離她不遠處站著個男人。
男人不知道什麼時候過來的,他身上穿的病號服已經快看不到原本的顏色,大眼望去,都是血染的紅。
沈郅焱的一條腿沒有力氣,另一條腿被刀捅傷。
所以當他艱難來到倪歡面前後,因為力氣不足,直接半跪在了地上。
『咚——』的一聲。
倪歡都替沈郅焱覺得疼。
可男人面色沒有半分變化,他抬頭看著她,眼底帶著自責。
「對不起。」
沈郅焱說。
「求你,別走。」
沈郅焱知道他現在很狼狽,他害怕從倪歡臉上看到任何嫌惡的表情,頭一次因為自卑而低下了頭。
面前的人是他荒蕪世界中唯一的光。
他試探著抬起手,但怕自己手上的血會弄髒她的衣服,所以不敢真的觸碰到她。
只能隔著幾厘米的距離,虛虛的握著她的手腕,低聲祈求她。
倪歡呆滯的看著面前的人,忽然就失了聲,張著嘴什麼都說不出來,喉嚨里上涌著一陣澀意。
沈郅焱心裡一點底都沒有,看她一直不說話,還以為她在介意他的腿傷。
因為倪歡明天就要離開,如果他不能在今天挽留住倪歡,那他就真的要永遠失去她了。
像是為了證明什麼,沈郅焱用手掌扶住潔白的牆壁,忍著劇痛慢慢從地上站起來。
他對倪歡笑了下,虛弱的臉上都是因疼痛而流下的汗水:「你看……我還可以自己站起來。」
倪歡順著他的手臂往牆壁上看了眼。
潔白的牆壁上多出了個血手印。
沈郅焱還在不知疼痛的說著:「倪歡,我的腿會好的,你等等我,好不好?」
走廊里來來往往的人不少,這一幕吸引來不少人的視線,沒多久,周圍傳來此起彼伏的抽氣聲,人們竊竊私語著。
沈郅焱是個要面子的人。
一直都是。
什麼時候,他竟然允許自己狼狽的樣子被那麼多人看到。
看著他傷口處不斷蔓延的鮮紅一片,倪歡壓下喉嚨里的哽咽,儘量平靜地開口問他:「沈郅焱,你不要命了嗎?」
剛脫離生命危險,他就敢這麼糟蹋自己的身體,他是嫌自己傷的還不夠重嗎?
沈郅焱比倪歡高出很多,此刻卻如同一個做錯了事的孩子一般低著頭,喃喃自語道:「倪歡,我知道是個自私的人,我只求你別離開我,我……」
「別說了。」
倪歡打斷他:「我不想聽你說這些。」
也不想看到他眼裡的哀求。
她見不得沈郅焱這麼卑微。
可男人卻誤解了她的意思,以為她已經下定了決心要離開,以為她不想再多看他一眼。
沈郅焱眼底泄露出了一絲慌張,顧不上會不會弄髒倪歡的衣服,他有些手足無措的扶住倪歡的肩膀,眉眼裡全是認真。
「歡歡,你看看我,我……」
他其實對自己也沒什麼信心,只能猶豫著說:「……我不會變成殘廢的。」
聲音很低,還帶著些許的自卑在裡面。
倪歡眼睛瞬間紅了。
沈郅焱,多麼驕傲的一個人。
他是因為救她才變成現在這樣的,可他卻把所有的後果攬到了他自己身上,還求她不要介意他的腿傷。
倪歡有些哭笑不得。
沈郅焱把她當成什麼了?
「沈郅焱,在你心裡,我……」
倪歡一句話沒說完,她面前的男人身體忽然晃了下,像忽然失了力氣,連站直身體都很困難。
倪歡呼吸一窒,連忙扶著沈郅焱在一旁的座椅上坐下。
沈郅焱滿身都是傷,倪歡根本不清楚自己扶他的時候會不會弄疼他的傷口。
「沈郅焱……」
她無措的喊了他一聲,餘光瞥見走廊另一端走來一抹熟悉的身影后,她忙抬眼去看。
是紀辛。
紀辛後面還跟著蘇景明。
沈郅焱清醒過來後把他們派去公司去取文件,等他們回來後,卻發現病房裡空無一人,醫生也不知道沈郅焱去了哪,他們出來找了一圈,沒找到人。
想著他們三哥醒來後最可能去找的人就是倪歡。
紀辛和蘇景明便馬不停蹄的下樓來尋。
沒想到還真讓他們找到了。
「三哥!」
蘇景明快速跑了過來,目光震驚的看著滿身是血的沈郅焱。
紀辛也愣了下,但一看到倪歡,他又就什麼都懂了。
沈郅焱並沒有完全失去意識,他只是有些眩暈,身體使不上力氣,但意識還是清醒的。
在他即將倒下那一瞬間,倪歡眼底流露出的擔憂他都看到了。
還好。
還好她對他不是沒有感情。
自私就自私吧。
除了她,他什麼都可以不要。
既然江城不安全,他就帶她離開。
她想要什麼要的生活,他就給她什麼樣的生活。
女人近在咫尺,沈郅焱攥著她的手腕,聲音很沉:「別走,可以嗎?」
他話落,感覺手背似乎被什麼東西灼傷了下。
抬眼去看才發現,是眼前的女人在哭。
倪歡心裡難受是真的,可她還是什麼都沒答應沈郅焱。
但他一直拉著她的手,直到醫生過來推他進搶救室,他也依舊不鬆手。
最後倪歡沒辦法,只能點頭答應道:「你先去處理身上的傷,其他的事,一會再說。」
——
倪歡等在搶救室外面,看著手掌上的血出神。
連什麼時候有人坐在了她身邊,她都不知道。
許牧之拿了濕紙巾給她。
可見倪歡還在怔愣失神,並未察覺到自己的到來,他眼底神色微變,而後,微微側過身來握起倪歡的手,耐心的給她擦拭五指上沾染的血。
他的手很涼,像冰塊一樣。
男人的手一觸碰到倪歡,她立馬從自己的思緒里走了出來。
大夢初醒般的朝他看來。
同時,抽回了自己的手。
許牧之眼帘微垂,望著自己空落落的手掌,面上還是亘古不變的溫和笑意。
「我這幾天事情比較多,一直連軸倒,直到今早才聽說你出車禍的事情。」
語氣像是在解釋。
倪歡聽著他的話,下意識眯了眯眼。
的確,為了引起不必要的麻煩,無論是她哥還是沈氏,都一直在隱瞞她和沈郅焱出車禍這件事情。
許櫻會知道是因為蘇景明告訴了許颺。
楚堯會知道是因為他的人本就對江城發生的事了如指掌。
許牧之……
他知道也好不知道也罷。
他來不來看她,其實倪歡不是很在意。
以前還沒去美國的時候,她和許牧之的關係算不上親近。
他是她好朋友的哥哥,所以她尊敬他。
另外,他救了她一次,她也把他當恩人。
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可她失憶的這段時間以來,很多事情的發展都出乎了她的意料。
許牧之和她哥是朋友,經常去她家裡做客,一來一往,她和他也熟悉了起來。
因為沒有以前的記憶,她對他的態度實在算不上溫和恭敬,偶爾也有一兩句的言語冒犯。
或許也正是沒了一開始的恭敬使得她漸漸發現了許牧之溫和面具下的原本模樣。
在現在的倪歡看來,無論是計謀還是手段,許牧之都有和沈郅焱持平的本事。
沈郅焱是明面的狠。
而許牧之是不動聲色的將敵人置於必敗之地。
許牧之說他這幾天都在忙,今早才知道她出車禍受傷的事。
這種話,也就是騙小孩的水準。
拿來敷衍她而已。
許牧之算不上真正的許家人。
他姓沈。
倪歡不相信許牧之沒有安排人監視沈郅焱的一舉一動。
他隱忍蟄伏了這麼多年,不就為了今天這一刻嗎?
沈郅焱昏迷不醒。
沈郅焱的爸爸沒有能力撐起沈氏。
偌大的沈家沒有一個能暫時掌權的人。
緊要關頭上,但凡哪個部門的關鍵領域出現什麼差錯,再有什麼人趁虛而入,說不定整個沈家都會易主。
這麼好的機會,論誰都不會輕易錯過。
她和沈郅焱出車禍到現在整整三天,許牧之才出現。
這三天裡,他怕是做了很多籌劃。
預設了很多條路。
只等著身份曝光那一天,能夠取而代之,奪回『他應得的東西』。
倪歡不明白,現在的生活不好嗎?
為什麼一定要爭爭搶槍。
許櫻是一個很好的妹妹,許阿姨和許伯父也都拿他當親生孩子一樣對待,比起沈郅焱,他至少擁有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
站在高處未必就有好處。
俗話說的好,高處不勝寒。
人們總看不到自己眼前的好,非要執著於那些得不到的東西。
想著,倪歡慢慢呼出口濁氣,有些疲憊的闔了下眼。
沉默了兩三秒,她抬眼看向許牧之,問:「這件事和你有關係嗎?」
她沒挑明話題,但她相信許牧之聽得懂。
許牧之的確是從公司趕來,身上還穿著熨得板正的西裝,聞言,他面色不變,淡淡笑著,那雙瑞風眼清澈溫柔,像是沒聽懂,皺了下眉,回答:「你在說什麼?什麼和我有沒有關係?」
或許是不想毀掉許牧之曾帶給她的溫暖,倪歡想儘量以一個局外人的視角來看待許牧之和沈郅焱之間的這場鬥爭。
她抿了下唇,語調沒有感情的問:「這場車禍,跟你有關係嗎?」
除了許牧之,倪歡實在想不到還有什麼人會和沈郅焱有那麼大仇。
可轉念又一想,如果是許牧之所為,那她哥應該早就有動靜了。
許牧之雖然做事小心謹慎。
但她哥和他是多年的朋友,對彼此的行事風格都了解頗深,如果是許牧之做的,她哥不可能查不出來。
這麼想著,倪歡又陷入了一個怪圈。
分辨不清楚這次的人究竟是沖她還是沖沈郅焱。
她話落,對面的男人面上笑意漸漸褪去,那雙溫和的眼眸也冷卻了些許。
倪歡看著他的反應,知道自己的話可能過分了些。
他來醫院看她。
她對他說的第一句話卻是在懷疑他。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就是……」
「沒關係。」
許牧之打斷她的話,扯了下唇角,道:「這件事跟我沒關係,沒什麼不能問的。」
沒關係?
倪歡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從許牧之身上收回視線,稍稍抬頭看著面前的搶救室,眉眼裡凝著擔憂。
她身旁的許牧之注意到了,問:「你怎麼會跟他在一起?」
沒等倪歡回答,他摩挲著手指,又問:「我是做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才會讓你覺得這次的意外和我有關?」
聽到許牧之後面這句話,倪歡忽然想起了被她放在臥室抽屜里的那本日記本。
上面記載的東西如果被外人看到……會不會給沈郅焱和許牧之帶來麻煩?
她煩躁的撓了下腦袋,不想再這麼端著和許牧之講話,直言道:「其實……我知道你是誰。」
倪歡目光坦蕩的看著他。
「只是我不明白,你是怎麼成了許櫻的大哥?」
是誰把許牧之帶去了許家?
倪歡猜測應該是許櫻的爺爺。
她奶奶的日記有寫道:許櫻的爺爺年輕時和沈郅焱的爺爺是合作夥伴,也是好兄弟,許櫻的爺爺經常出入沈家,也經常在沈家留宿。
為了保護自己兄弟留下的子孫,許爺爺的確有可能來一招偷天換日,救下沈博揚父子。
只可惜……所救非人。
所有的事情,從一開始就亂了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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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