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進墓園的那個是你朋友

  第127章進墓園的那個是你朋友

  倪歡做不到接受這件事,那些幾乎摧毀了她人生的苦難……竟然是她曾經最愛的少年一手造成。

  不,盛衍不該是這樣的。

  她印象里的他,明明那麼善良……

  悲傷、憤怒、不解,多種驟然升起的極致情緒匯聚糅合在一起,反而讓倪歡平靜地可怕。

  她現在的狀態,不可謂不狼狽。

  盛衍的目光明明很溫柔,可接下來說出來的話卻句句往倪歡心坎上捅。

  「姐姐,你是不是在想,我為什麼那麼做?」

  「因為我不想再和姐姐上同一所大學,不想再和你生活在同一個家裡。」

  他唇瓣乾燥,喉嚨里泛著腥味,說起話來頗為艱難,語速也變得又慢又緩,似乎每說一句話都要耗費極大地精力。

  盛衍的眼睛已經不再似之前一般清明,有氣無力地說道:「可是我也在很久以前,就喜歡上了姐姐你,在巴黎的這些年,我後悔了,所以我瞞著所有人,回來找你。」

  他疲憊的闔了下眼,「選擇現在說這些話,是因為我知道我快死了。」

  男人手指動了動,緩慢而僵硬的抬起,想去抓倪歡的手。

  倪歡低頭看了眼他的手,睫毛顫動,一顆淚砸剛好砸到了盛衍的手背上。

  如同一滴滾燙的熔液,灼傷了男人的手背,令他的手僵在半空,過了很久,才突然失了力氣般重重落回床上。

  盛衍的眼睛仔仔細細看著倪歡的臉,似乎要把她的臉刻在腦海里,又似乎有無限不舍,良久,他笑了笑,對倪歡說道:「姐姐,別再那麼輕易相信別人,我的存在,就是給你最大的教訓。」

  倪歡靜默的望了盛衍幾秒,忽然,低低笑了起來,濕潤的眼眸在燈光的折射下衍生出了幾分決然。

  「是,這個教訓我會銘記終生。」

  她彎下腰,將盛衍的手放進了被子裡。

  「盛衍,我最大的錯誤就是高估了自己在你心裡的分量。」

  說著,倪歡後退幾步,對著盛衍深深鞠了一躬。

  盛衍預想到了什麼,神情微變,眸底染上微微的濕意。

  他聽到倪歡說,「盛衍,我跟你道歉,過去那些年,我的到來,打擾了你原本平靜的生活。如果有的選擇,我也不想和楚婉玫扯上關係。」

  倪歡站直身體後,沒再看盛衍一眼,低垂著眉眼轉身往門口走,說了最後一句話。

  「你好好養病,美國那邊,我會拜託我師哥幫你打點好。你好好生活,照顧好自己。」

  空寂靜謐的房間裡,男人虛弱的仿佛只剩下一口氣,眼底除了疲憊就只剩絕望。

  盛衍盯著緊閉的病房門看了會,而後,深深閉上了眼,淚水從他眼尾滑落。

  還好,倪歡沒有再回來,他不想讓她看到他臨死前這副慘澹的模樣。

  姐姐,對不起,如果你沒有去盛家,如果你沒有認識我,你的人生一定會比現在好很多。

  姐姐,對不起,那天我還是耽誤了,我回到家的時候……你已經出了事。

  姐姐,對不起,我不能陪你繼續走下去了。

  還有。

  姐姐,我很愛你。

  下輩子,換我來照顧你、呵護你,可以嗎……

  窗外,繁星璀璨,月光淺淺,寒風吹過,帶去了那份愛意曾肆意生長過的痕跡。

  ——

  周胥白在外面等了沒一會,便看到病房門打開,倪歡神情淡淡地從裡面走出來。

  他不知道盛衍所說的辦法是什麼,也沒聽到倪歡和盛衍的對話,但單看倪歡此刻的神情,像是和盛衍吵了架。

  周胥白看了看倪歡單薄的衣著,脫下身上的外套,披到了她肩膀上,試探性地問了問:「盛衍現在怎麼樣了?」

  倪歡抬了抬眼,「師哥,盛衍就麻煩你了。」

  周胥白注意到倪歡說的是『盛衍』,而不是『阿衍』。

  他若有所思的點點頭,「你放心,美國那邊交給我。」

  倪歡抿了下唇,面色平淡,她將外套還給了周胥白,「我不冷。師哥,我有點累,想先回家睡會。」

  周胥白盯著倪歡看了兩秒,發現她心情大概差到了極點,他微微蹙了下眉,「我送你?」

  「不用了。」

  「倪歡?」周胥白叫住她,「美國那邊的專機明天一早就能到,你……不送送盛衍?」

  倪歡腳步頓了頓,沒回頭。

  她說:「師哥,謝謝你幫了我這麼多忙,明天……我就不去了,我又不是醫生,去了也是添亂。」

  說完,倪歡身影消失在拐角。

  原地,周胥白沉眸思索了兩秒,接著走進了病房。

  ——

  從醫院出來,倪歡打了輛車,去了春都路。

  盛家的舊址就在那。

  盛家隔壁是許家,許家又和蘇家相距不遠,蘇家旁邊就是沈家,沈家與楚家之間步行十分鐘就能到。

  他們這些人幾乎是在同一個地方一起長大,朝夕相處,中間怎麼就隔著如此深的一道鴻溝。

  春都路這一片無論是建築裝飾還是園林建設,都頗有些古典韻味。

  盛家大門往前十幾米,有一片湖,這片湖,通向許家的老宅。

  湖邊建設了深棕色走廊,藤枝繁繞,燈光儒雅,湖面在光線折射中散發著幽美的光波,波光粼粼,恍若仙池。

  倪歡下了車,帶有目的性的直直朝著湖邊走來。

  周圍的宅子都掛上了大紅的燈籠,而她所去的位置幽冷而偏僻。

  夜風寒冷,倪歡的髮絲被風吹得凌亂,臉頰和雙手也被凍得又冷又僵。

  她邁步走進長廊,找了個地方坐下來後,靠著欄杆,雙目無神的望著面前這片湖。

  當初就是在這裡,她因為羞憤,想要跳湖自殺。

  那晚,是許颺路過,救出了她。

  這麼多年過去了,湖水的冰冷、置身水中的窒息感、瀕臨死亡的恐懼,依然時常出現在她的夢中。

  倪歡相忘,卻忘不掉。

  耳邊是簌簌地風,身處於無邊的黑夜,倪歡的雙眸逐漸變得清澈起來,像是一遍遍推翻了她過去所有的認知和世界觀後,以剛出生的嬰孩視角去看待這個世界。

  沉思許久,倪歡起身漫步到了湖邊,她蹲下身,望著湖水中的倒影,僵硬的扯起唇角,但眼底卻並沒什麼笑意。

  原來這麼多年,她活得真的像一個笑話。

  說來也怪,明明零下十多度的天氣,湖面卻沒有結冰,倪歡伸手試了下湖水的溫度,果然,還是一樣的冰冷刺骨。

  倪歡在湖邊足足蹲了十幾分鐘,實話說,她也不知道她來這裡做什麼,只是忽然就不想回家了,忽然想來這看看。

  忽然就想到……如果那天晚上許颺沒救她,她現在是不是就不會有那麼多痛苦了。

  蹲了很久,倪歡早就雙腿僵麻,雙腳已經失去了知覺。

  她慢慢起來後,身體搖搖晃晃。

  意識混沌之中,她仿佛看到了湖中有人在向她招手。

  那個人說:跳進來吧,跳進來後……你就解脫了……

  倪歡使勁晃了晃腦袋,可眼前的景物仍在晃動,她想快點結束這痛苦的一切,微微向前邁了一步,一隻腳已經踏進湖裡。

  只要……只要她再往前走上三四步。

  她的煩惱都會煙消雲散。

  涼水灌入腳底,倪歡的腳直接抽了筋,再加上腳下土地滑膩,倪歡整個人栽進了湖裡,掙扎之中,她似乎聽到了有人在喊她。

  倪歡還沒來得及回頭,腦後猛地一陣眩暈,雙眼一黑,失去了意識,整個人不斷下墜,湖水漸漸淹沒她的頭頂。

  遠處,男人動作迅速的脫掉了外套和上衣,跳入湖中,撈起了衣衫盡濕的倪歡。

  ——

  翌日

  倪歡醒來的時候天朦朦亮,她發現自己躺在了一個陌生的房間裡,身上的衣服全都被人換了。

  倪歡腦袋沉沉重重,想了很久才想起昨晚都發生了什麼。

  她跳下床,打開窗簾想看看她在哪,可她的腳剛碰到鞋,倏地看到了床頭柜上的一張照片。

  那是秦凌周和許櫻的合照。

  倪歡動作停在了那,目光再次掃向房間內的擺設。

  她為什麼會在許櫻的房間?

  有人救了她?

  正當倪歡發呆,許櫻的臥室門被人推開,溫潤儒雅的男人端著一個透明玻璃杯走了進來。

  倪歡朝來人看去,微微眯了下眼,驚愕道:「牧之哥?」

  許牧之上身穿著淺白色的襯衫,戴著一副銀框眼睛,笑容淺淡溫暖,「原來你醒了,剛好,把藥吃了。」

  倪歡看著許牧之朝她走過來,並將幾粒藥丸放在了她掌心中。

  溫熱的水下肚,倪歡嗓子裡那股乾澀感好轉了很多,她有些疑惑的抬頭看著許牧之。

  「許櫻……不在家嗎?」

  許牧之拿起一旁的測溫槍測了下倪歡的體溫,見倪歡退了燒,才回答道:「許櫻前段時間陪我外婆去寺廟祈福,在寺廟住下了,就當是散心,什麼時候回來……還不一定。」

  難怪這段時間都沒見到許櫻,倪歡心中默默想到。

  她有些侷促的扣了下床單,低聲問道:「牧之哥,昨晚……是你救了我嗎?」

  許牧之扶了下眼眶,精緻的眉下那雙溫柔的瑞鳳眼仿佛潺潺春水,他微微點頭,回答道:「我有夜跑的習慣,昨晚出去時,剛好看到你跌入湖中。」

  「發生了什麼事嗎?」

  許牧之細心的問道。

  倪歡怔怔的搖了搖頭,笑容僵硬道:「沒事,就是不小心……摔了下。」

  許牧之笑了笑,笑容溫雅,「可你的表情看上去可不像沒事。」

  倪歡抿了下唇,沒說話。

  既然倪歡不想說,許牧之也不強迫她,只說道:「人生在世,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只要不鑽牛角尖,沒有什麼問題是解決不了的。」

  許牧之或許把倪歡當成了和許櫻一樣的妹妹來看待,他拍了拍倪歡的肩膀,「倪歡,活得自私一點沒什麼不好的,記得,以後對自己好點。」

  倪歡聞言微怔,總感覺自己的心事在許牧之面前無所遁形,她咬了下嘴唇,岔開話題問道:「叔叔阿姨還有許爺爺他們……還在休息嗎?」

  「我爸媽都不在家,我爺爺去了江城轄內的一個小鎮,見老朋友。」

  「許颺昨晚去喝酒了,還沒回來。」

  都不在家?

  倪歡下意識低頭看了看她身上的衣服。

  許牧之觀察著她的動作,解釋道:「你身上的濕衣服是女傭幫你換下來的。」

  ——

  從許家出來後,恰好早上八點整。

  這個時間……盛衍大概已經被接走了。

  倪歡點進微信查看消息,目光不經意間瞥到了她的微信名。

  她點進去選擇了更改。

  從前,她連潛意識都想著要保護盛衍,甚至微信名字都和他有關。

  倪歡沒回家,在外面找了家酒店住。

  醫院什麼情況、盛衍現在的位置……倪歡都沒問,周胥白好像也沒有要和她講的打算。

  劇組放假,倪歡沒有什麼事可以做,就窩在酒店裡睡覺。

  周胥白在大年三十這天晚上來找過倪歡,倪歡並不像他料想般那樣失落鬱悶,在外人眼中,她很像一個正常人,正常吃飯,正常說笑。

  周胥白不清楚她和盛衍那場談話的內容,但他能明顯地感覺到倪歡心裡的結已經變成死結,隨時都有可能繃斷。

  他寧可倪歡能哭出來、爆發出來。

  除了盯著倪歡按時吃藥,周胥白做不了其它有助於倪歡解開心結的事情,他按照之前和盛衍的約定,將提前偽造的手術照片發給了倪歡。

  倪歡接收到照片時,是大年初一的早上。

  她點開圖片,看了眼,目光盯著照片裡反光的手術刀,目光深深,不知道在想什麼。

  須臾,她換好衣服,走到樓下打了輛車,往周胥白家走。

  快走到的時候,經過一個路口,倪歡發現迎面而來一輛黑色的車,正是周胥白最常開的那輛車。

  倪歡緊捏的手指僵了僵:「師傅,麻煩調一下頭,跟上後面那輛車牌號為』江J.26XX』的車。」

  「好嘞,您請系好安全帶。」

  ——

  車子一路行駛向郊外,倪歡中途本想給周胥白打電話叫他停車,她有件事要當面跟他談。

  可注意到周胥白開車去的方位……倪歡的心越提越緊,隱隱有種不好的預感占據她的思緒。

  良久良久。

  倪歡大腦一片空白的盯著周胥白停車的位置。

  司機看了眼倪歡,「小姑娘,剛剛進墓園的那個是你朋友?大年初一就來祭奠親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