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爾鐵諾歷五六八年十二月花果山水濂廢墟
真相就在面前,自己有沒有足夠勇氣去揭開禁忌的秘密?對於這個問題,妮兒覺得很可笑,在短短的半小時裡,自己已經承受太多的衝擊,現在雖然不敢說勇氣十足,但已經麻痹的心,絕對禁得起一切衝擊,還有什麼事是不能面對的。
「我想,這個問題沒有必要問我吧,如果我說不的話,難道你就會走開了嗎?都已經到了這裡,你就把你的任務給完成吧!」
連番衝擊,並沒有讓妮兒因此停止思考,當胭凝逐漸把真相還原,告知自己實情,自己就隱約有個預感,覺得胭凝除了白鹿洞子弟外,應該還有某個身分,也正是這個身分,讓她特別出現在自己面前,替自己揭曉這些秘密。
「呵,好聰明的小姑娘。這樣也好呢,我就不用一直扮演神秘壞女人的角色了。」
胭凝的手抬高一指,道:「你想知道的秘密,全都在那棵銀杏樹下。」
順著胭凝手指的方向,妮兒望向花果山巔最高處的那棵銀杏樹。潔白的積雪中,挺拔矗立的銀杏樹伸枝展葉,翠綠的銀杏葉,隱隱流轉著七彩光華,在漆黑夜幕當中,分外顯得耀眼。
在胭凝之前所說的往事中,妮兒記得有關這棵銀杏樹的部分,那是當初鐵面人妖與小喬、胭凝一起栽種,作為舉兵與改革的證據,除此以外並沒有什麼特殊涵義,也應該沒有什麼秘密可言,所以……
(啊!那個礦坑……)
妮兒突然想了起來,胭凝所說的故事還提到另外一點,在這棵銀杏樹下的花果山中,有個廢棄的礦坑,坑中有守護者巡視,進入礦坑探險的公瑾三人險些就把性命送在裡頭。
當小喬取走礦坑內的自由魔環,那頭守護著礦坑的魔豹並沒有消失,而是繼續攔阻在前頭,不讓小喬三人繼續深入,顯然在礦坑深處還另外有秘寶存在,如今胭凝說能解釋自己過去的秘密在銀杏樹下,莫非就是指那個神秘的礦坑?
「做好準備了嗎?請。」
胭凝拂袖轉身,走在前頭,看不出有使用輕功的跡象,整個身體卻輕飄飄地快得異常,一下子就飄出老遠,出了村口。
「這是挑釁嗎?怕你不成。」
妮兒一咬牙,立刻也跟了上去,展開九曜極速的身法,迅速追上了胭凝,緊跟在後,看著她一襲白袍隨風揚動,姿態瀟灑飄逸,真像是一隻振翅高飛的白鶴,心下不禁讚嘆欣羨。
兩人一前一後,抵達了礦坑的入口,那裡年久失修,早已經被塵泥土石給封閉,胭凝隨手一揮,厚實的土石堆立即崩潰坍塌,在轟然聲響中,出現了裡頭黑黝黝的通道,一望無際,似乎深不見底。
「相隔一百年的尋寶之旅,請為這趟旅程畫上句點吧!」
「你走前面!」
妮兒不敢放鬆警戒,讓胭凝走在最前頭,自己隔著兩尺的距離跟在後頭,儘管對胭凝的好感沒變,但情勢詭異,她不得不提高警戒心。
胭凝對這樣的安排毫無異議,微笑地走在前頭,進入了漆黑的坑道中,兩人一路往前行,周圍的岩壁閃爍生光,在黑暗中維持著微弱的照明,連路上都顯得一閃一閃,仿佛星光筆直照射地面。
妮兒以天位力量掃描感應,輕易察覺到洞窟里所蘊含的魔氣,而周圍石壁上的刀劍痕跡,明顯是激烈戰鬥所留下,記得胭凝說過,當初她和鐵面人妖、鐵面人妖的老婆一起進來,曾經在這裡一路打進去,戰得非常辛苦,但自己現在隨著胭凝漫步進去,卻沒有發生任何異常,這實在是一件非常古怪的事。
(難道……)
妮兒對這種洞窟有過實戰經驗,香格里拉地底洞窟的情形,還讓她記憶猶新,那個本來也充滿各種魔物的「勇者墓穴」,自從被有雪征服後,裡頭的魔物就聽從他使喚,照這個理論來推測,這個礦坑裡頭的魔物之所以不出現,應該是……
「你猜得沒有錯,我離開鬼夷叛軍以後,回這裡待了一段不短的時間,把礦坑裡頭的秘密破解,也找到了藏在裡頭的秘寶,後來一直到三年前,最後一個探訪者離開為止,在這之間與之後,再也沒有其他人來過這裡。」
胭凝走在前面,卻像是看穿妮兒心思般,自顧自地回答;妮兒看著她在黑暗中縈繞微光的白袍,只覺得這抹身影雖然近在咫尺,卻像是一抹幽魂般渺不真實,而這整座妖異的洞窟,則成為了另一個深沉的異夢。
「每一個寶藏,都有它的淵源,它的起始,這裡當然也不例外,你知不知道花果山區在兩千年前,是什麼地方?」
妮兒正在仔細留意洞窟的地理與路線,渾然不在意胭凝的問話,想到兩千年前正是九州大戰時期,不假思索就回答道:「該不會是魔族占領區,或是魔族重鎮吧?」
「錯了,兩千年前,這裡就叫花果山,已經是個被廢掉的礦坑。除了飛禽走獸多一點,林木茂密一點,剩餘的就與你如今所見沒有分別,同樣是荒山一片。」
「喂,你這是什麼鬼話?故意耍我是不是?」
「不。只是想讓你知道,如果魔族想要藏一些東西不被人類發現,那麼有可能會選擇魔族勢力重鎮,讓魔族兵馬團團守護,但假使有某個魔族想藏東西,不想讓人類發現,也不想給自己的族人找到,那麼這種無人也無魔的荒山僻壤,就是一個不壞的地方。」
胭凝說著,和妮兒一起來到了一個空曠的地方,只見這邊石壁上的刀劍痕跡更是複雜,顯然發生在這裡的戰鬥遠較先前激烈,不少石壁被打出了凹痕、濺上血跡。當妮兒看到石壁上的豹爪痕跡,立刻明白這是當初胭凝與鐵面人妖鬥戰守護魔豹的地方。
「這裡是不是你們當初……」
胭凝沒有理會妮兒的問題,逕自往前走去,在前方的兩條岔路中,毫不猶豫地選擇了一條。妮兒快速跟上,兩人步伐加快,一下子就越過了當初公瑾等人被魔豹所阻住的封鎖線,真正進入了禁區。
縱然心亂如麻,但看到真相就在眼前,自己能夠開啟當年周公瑾都未曾打開的秘密,妮兒也不禁感到一陣緊張,掌心頻頻冒汗。
又連續穿梭過幾個甬道之後,胭凝與妮兒的面前出現了兩扇石門。石門厚重而樸實,沒有別的裝飾,但石門上卻浮現錯綜複雜的刻印,黑紅交錯,像是某種圖騰。
妮兒看的第一眼,只以為是石門上的裝飾,但天心意識卻發現不對,當她閉上眼睛,立刻發現那些黑紅刻印並非雕琢形成,而是有天位武者重掌擊在石門上,以力量凝封入石門,形成一道堅實的封印,阻絕外人的靠近,只要有人隨便碰觸石門,被那個力量反激擊中,肯定一瞬間就被粉身碎骨。
(這個力量……是天魔功,很強、真的很強……可能比哥哥還要強得多!)
駭然做出這個結論,妮兒實在覺得不可思議。哥哥蘭斯洛的天魔功之強,幾乎可以說是獨步天下,就算是練了兩千多年的奇雷斯,最多也只能和哥哥並駕齊驅,難以說出誰勝誰負,而這個石門所蘊含的天魔功,修為之高明顯超越了哥哥與奇雷斯,是什麼高手擁有這樣的能耐?
妮兒覺得難以置信,但石門結界中隱然浮現的萬物元氣鎖,卻清楚證實了這個猜測。那個萬物元氣鎖圓熟老辣,絕不是強天位勉強施放,而是齋天位武者以純正的天位力量與天心意識施放,換言之,封閉這座石窟的人,起碼也有鐵面人妖那樣的武功。
(九州大戰時期,魔族有這種高手?該不會是大魔神王吧……)
懷著詫異,妮兒走近兩步一看,在石門中心的位置上,有一個淡淡的掌印凹痕,如果不細看,幾乎難以察覺。掌印凹痕出現在這個位置,看起來很像是開啟石門的鑰匙孔,但妮兒一時間卻也還想不清楚,什麼樣的手掌可以打開石門?
是戴著某種特殊東西的手掌?還是具有什麼特殊掌紋的手?既然是鑰匙,想必有特別條件,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開啟的。尤其是,妮兒總覺得那個掌印有些古怪,看來小小的,不像是成年人的手掌。
心中狐疑,妮兒再次望向胭凝,卻見到她一臉似笑非笑的詭異表情,好像在等待什麼。
「開門啊,你既然打開過這裡,一定知道怎麼開門。」
「呵,我確實曉得,不過開門的工作還是得由你來,因為這是只有你才能完成的工作。」
胭凝的微笑回答,讓妮兒心裡一陣七上八下,實在很懷疑自己是否中了某個圈套,正因此被人所利用。
但事情如今已經沒了退路,如果自己掉頭就走,一切問題仍然是問題,自己什麼也沒法弄清楚。如果能解釋所有秘密的真相,就藏在這扇門的後頭,現在更沒理由退縮。
「……滋滋……滋滋滋……」
在妮兒要開啟石門時,外頭傳來了不尋常的銳嘯聲,妮兒心頭錯愕,馬上後退兩步,改望向胭凝。
「不用太奇怪啊,既然是秘寶,開啟寶藏的時候,本來就會遇到奪寶的豺狼。」
胭凝笑道:「其實我反而有些訝異,他們居然會等到這時候才動手,效率不佳啊!」
「你所謂的他們是指……」
妮兒剛問出口,就看到另一頭洞口中隱然閃竄的血光火影,獨特的赤紅光影看來依稀有些熟悉,頓時領悟,那是石崇日前所施放的血鴉式神,在這一段時間的相隔後,又再次找上了自己。
「哼,之前在我傷重的時候來找麻煩,現在我傷好了,就有你們好看了!」
妮兒摩拳擦掌,預備一吐之前被這些血鴉逼得到處逃竄的怨氣,但她身形甫動,馬上就被胭凝橫掌攔住。
「對付那些式神,還不用你動手,有個與你同樣滿腹怨氣的人,比你更急著發泄憤怒。石崇察覺得太晚,已經來不及親自前來,也來不及派出高手阻攔,如果你不想讓他稱心如意,就該完成你該做的任務。」
妮兒瞪著洞口的另一端,只見在血光竄閃中,另外有一道黑氣縱橫飛舞,追逐著熾盛的血光,把血鴉群快速地一一撲滅,瞧那個身影,赫然便是貓形的奇雷斯,難怪剛剛都沒看到他,原來是被胭凝埋伏做後著,悄然尾隨在後,預備收拾可能出現的阻礙者,但是……
「你是怎麼讓他過來幫忙的?那頭臭蝙蝠根本不聽人使喚的。」
「確實不聽使喚,但如果讓他知道,收拾掉這些東西所吸攝的妖力,能夠讓他提早回復人形,他就很樂意擔任捕食螳螂的黃雀。」
胭凝看了看奇雷斯激戰的方向,表示如果自己繼續留在這裡,妮兒恐怕也不心安,所以要去監視奇雷斯,跟著就飄身離開。
(感覺真怪,怎麼越來越像被人設計的感覺……)
懷著不安與疑慮,妮兒大膽地伸出手,推向那個掌印,本來想說一碰即收,閃電動作,即使有什麼問題,也傷害不大,哪知道在她掌心碰觸到門印的瞬間,整個人如遭雷擊,好像千萬道雷電一起由掌心透入,在體內流竄。
(糟糕!果然中計了,唉,我真是蠢蛋,連白鹿洞的人都信……)
妮兒自艾自怨,好不容易才從那強烈電殛中撤手,半身酸麻,踉蹌連跌幾步,察覺自己沒受什麼重大傷害後,一股怒意登時升起,想要找胭凝算帳,問她何以這樣作弄自己。
「喂,八婆,你是不是故意整……」
聲音半途中斷,妮兒轉頭的時候,胭凝已經消失不見,洞窟中也感應不到胭凝的氣息,正自納悶她跑到哪裡去,忽然甬道的另一頭傳來聲音,有人從另一邊靠近過來。
(奇怪,那邊不是打得正厲害嗎?為什麼有人能從那邊過來?奇雷斯和胭凝都被人幹掉了?對方是什麼怪物?)
困惑閃過心頭,妮兒跟著更發現一點不對,那個腳步聲聽起來相當怪異,不但異常沉重,還混雜著厚重的金鐵相擊聲,好像是一大塊厚重鋼鐵朝這邊移動。
(什麼生物會發出這種聲音?難道真有什麼妖怪?但這裡……)
妮兒突然想起一件事,在香格里拉的時候,愛菱穿著T1000鎧甲出現時,就隱約帶著這樣的聲音,那時愛菱還有解釋,那件鎧甲由於使用了太研院的最新技術,所以雖然是金屬結構,移動起來卻很輕,聲音也不會很大,與傳統的笨重鎧甲不同。照這麼說來,朝這邊過來的那個人,身上正穿著鎧甲?
這個念頭才剛剛閃過,一個偉岸的身影已經從甬道盡頭出現,豪邁跨步,朝這邊靠近過來。
那是一個長得很高的大個子,他渾身穿著一套墨黑色的鎧甲,遮住了面孔,妮兒無從推測他的相貌,只覺得一定是個非常豪壯、氣派很大的男人。因為他雖然只是一個人走在黑暗甬道,但單單看那龍行虎步的姿態,就好像旁邊跟隨著千百從人、萬馬千軍,讓人感覺到他非同凡響的王者氣勢,每跨出一步,妮兒就覺得自己的心仿佛也同受震盪,不由自主地狂跳著。
腰間懸掛著一把配刀,樣式出奇地眼熟,這名穿著黑色鎧甲的來人,無疑是一名武士,而他身上所散發出來的感覺,並不是只有王者氣勢,那份天魔功傳人所特有的濃烈魔氣,縱使雙方相隔老遠,妮兒仍能感覺到一種氣息不順的壓迫。
(高、高手,這股氣息……他就是封印這座石窟的人嗎?)
妮兒下意識地側頭一看,但背後的石門卻變成普通石壁,那些奇異的黑紅花紋消失無蹤,全然不似剛才所看到的樣子。
(怎麼會消失了?那些封印的花紋……)
妮兒心頭詫異,猛一轉過頭來,那個黑鎧武士已經近在眼前,妮兒正往下瞥視的目光,近距離看到了對方腰間的那柄配刀,心中一驚,認出了那柄刀,也明白為何自己會覺得這柄刀很熟悉。
那是蘭斯洛的風華刀!
兄長的配刀為何會落在這人手上?妮兒只覺得滿腹疑問,抬頭一看,在這短短的驚鴻一瞥之間,妮兒甚至連對方的眼睛是什麼顏色都沒看清楚,但一股異樣的熟悉感卻浮上心頭,仿佛自己曾在什麼地方看過這個人,甚至已經認識他許久,從很久很久之前就與他很親匿……
這個人,像是自己的親人,雖然理智告訴自己,這是第一次見到他,但他所散發的那種血肉相連感覺,極為親匿,與自己第一次見到哥哥時的感覺一模一樣,卻更為強烈。
而且,不知道為什麼,剛才看他邁步走來,自己所感受到的那種王者霸氣,在這短暫目光相接後,卻完全變了樣子,自己不再覺得他至尊無上,反而覺得……他很可憐,一種讓人想落淚的酸楚,從內心深處直湧出來,妮兒不自覺地眼眶濕潤起來。
(討厭,這是什麼感覺……為什麼我會那麼難過呢?明明什麼事都沒有發生,我為什麼……)
被鎧甲所包復的鐵掌,穿透小腹而過,妮兒不感疼痛,只是訝異地發現自己的身體原來早已變得半透明,仿佛是一道虛影般的不真切,所以被這一掌貫穿,居然毫無感覺,而這人一掌所擊的目標,也不是自己,是自己身後的石壁。
「轟!」
掌力沉重千鈞,內中更蘊含天魔功的無比修為,拍中石壁之後並沒有爆碎炸裂,而是潛沉其內,迅速蔓延,與原本封藏在石壁內的萬物元氣鎖結合,確認封印符號後,無數錯綜複雜的黑紅刻印浮現石壁表面,一陣石屑紛飛墜下,跟著石壁一陣搖晃,分朝左右開啟。
黑甲武士緩慢進入石室,妮兒如夢初醒,察覺到自己可能正以幻影的型態,目睹這個洞窟過去的歷史記憶,當下轉頭回望,這才看清了石室內的景象。
石室並不大,裡頭的設施也非常簡單,除了正中間一個直立的平台外,再也沒有別的東西。
那個直立起來的平台,有強烈的能量流動,而且是很純粹的魔氣,顯然是有人以天魔功布下的設施,本身自成循環體系,只要石台不遭受破壞,這個系統就算經歷千秋萬載也不會中斷。至於這個設施的目的,則是出現在平台上方半尺,一個飄移在那裡的黑色光球,色澤瑩亮,蘊含著的沛然能量,顯示這光球正受到萬物元氣鎖的保護。
(那應該就是這個廢礦坑的秘寶了吧?不知道這光球裡頭藏著什麼?)
黑衣武士走到平台之前,手一揮,本來縈繞黑色光華的光球緩緩飄降在平台上,跟著連黑色光幕也消褪不見,露出了裡頭的東西。
妮兒湊近一看,只見到一個竹籃橫放在平台上,裡頭鋪著小小的絲被,一個女嬰在裡頭睡得正熟,小巧的鼻子,紅紅的嘴唇,白裡透紅的肌膚,吹彈可破,將來定是一個美人胚子……只可惜,額上那隻小小的尖角,看來有點礙眼。
(原來真是魔族……)
驚訝於這嬰兒的秀美,妮兒想不透為什麼這孩子被封藏在這間石室里。這嬰兒看來甚至還未足月,雖然不知道實際年齡多大,但橫看豎看都不像是會為禍人間的可惡樣子,把她封鎖在這廢礦坑裡無異監禁,實在沒道理。
妮兒正自不解,旁邊突然傳來一聲金鐵交擊,只見旁邊那個黑鎧武士身上的鎧甲分開錯動,緩慢地朝兩邊分解開來。
很好奇這人在厚重盔甲下的樣子是什麼,妮兒仗著對方看不見自己,特別繞到他正面,想第一時間看看他卸甲之後的真面目,瞧瞧他是否真如自己所預期的那般高大威猛,相貌堂堂。
「這個……怎麼會……」
妮兒驚呼一聲,全沒料到自己會看到如斯景象,由厚重鎧甲中走出的人非但不高大英武,還斯文秀氣得令人吃驚,尤其是那和巨碩盔甲相比顯得瘦小的個子、純真而憂傷的眼神,不管妮兒怎麼看,都只覺得對方不過是個孩子,光看這個樣子,哪有半點王者威嚴與架勢?
年紀有多大?十二、十三?單從外表來看,頂多只有十四,根本還沒有進入停滯期吧?這種年紀的小男生,是怎麼把武功練成這樣的?為什麼他要用盔甲藏住相貌?一定……承受了很大的壓力,有很多讓人難以啟齒的理由吧!
妮兒站在那裡,怔怔出神,看著這個理應陌生,卻又讓自己感覺無比熟悉的少年,用很溫柔的表情,伸手逗弄那個看來出生沒多久的女嬰。雖然是一個長角的魔族,但這少年的微笑卻讓人覺得很柔和,很想多與他親近。
「對不起啊,必須把你一個人放在這裡,不過最近正是多事之秋,人類與魔族的紛擾,讓局面不太平安,等到我與人類代表完成合約,各自約束以後,就會把你接回去,不會讓你孤零零的一個人在這裡了。」
本來沉睡中的女嬰,被他的手指逗弄給喚醒,睜開那雙金黃色的眼眸,咯咯笑著,像是非常高興的樣子。
「本來,我想把你交給四哥保護,有他守護你,不管什麼強敵都沒有辦法傷害你。他是個好人,過去也一直守護著我,如果有他守護你,我就不用擔心了,可是,建寧姑姑反對,要我把你藏在一個無論人類與魔族都找不到的地方,所以只好把你安置在這裡。你以前最怕寂寞了,現在一個人被放在這裡,一定很不痛快吧!」
女嬰的喜悅笑聲,全然看不出任何不高興的樣子,而這點似乎讓少年好過不少。他環視周圍,目光淡淡地掃過每個角落,在西邊一個環狀的圓形突起上稍作停留,妮兒跟著看過去,卻沒有看到什麼特別。
「我所做的改革,有很多人反對,不只是人類,魔族中也有很多異議,阻力很大,要走的路也還很長,這次孤峰會面,人類代表雖然說願意締結合約,但也不排除他們另有計謀的可能……我不希望這個預感成真,也不想和他們動手,在這次的代表名單中,有艾兒西絲你的哥哥,如果我們動手了,你一定會很不好受吧!」
妮兒這時才知道,女嬰的名字叫做艾兒西絲,這名字不錯,但隱約又好像有什麼地方不太對勁,這男孩說話的語氣,一點都不像是對未解人世的女嬰說話,反而像是對某個……某個甚至比他還年長的女人傾訴,這真是很怪啊!
無暇細思,只看到那個男孩的臉上出現了憂傷之色,又嘆了一口氣,小小的肩膀,卻像扛著太多超過他所能負荷的重量,令嘆息出奇地沉重。
「不過,不管這條路有多困難,我都會走下去的,在我有生之年,一定要建立一個讓人類與魔族能攜手謀求未來的理想世界,這是我當初對你的承諾,我一定會把那個世界送給你的,這樣你就不會再說我笨啦!」
「孤峰會談可能不太平安,但我會堅持住我的原則,就算人類那邊翻臉動手,我也不會還手。生活在和平的世界,是所有種族共同的夢想,只要我能展現善意與誠意,他們一定可以理解的……呵,或許這只是我想太多了,艾兒西絲你的哥哥與朋友,都是講道理的人,既然表明願意和談,相信他們不會使小人手段,因為……他們是你所相信的人啊!」
「時間晚了,我要離開了,如果在這裡待太久,讓人察覺你的存在就不好了。等到孤峰會談一結束,我會馬上來接你,不會讓你在這裡孤零零的,但在那之前,你就在結界裡繼續多睡一下吧,你以前告訴過我,小孩子都是需要作夢的喔!」
輕聲說話,魔族少年站起身來,預備揮手升起黑色光幕,但一直嬉笑的嬰兒突然啼哭起來。一反先前的咯咯輕笑,女嬰在竹籃里大哭大鬧,任少年怎麼哄弄都沒有用,甚至還揪扯住他的衣帶,小手抓得緊緊,仿佛知道這一去之後再難見面,怎麼都不讓他離去。
「不行啊,如果我一直留在這裡,那艾兒西絲你就看不到你要的那個世界了,這樣不是很糟糕嗎?好啦好啦,別哭了嘛!」
哄弄無用,少年最後只好做出妥協,從自己的鎧甲腰側摘下配刀,連鞘一起放到竹籃裡頭,讓嬰兒有東西抱住,漸漸鬆了手。
黑色光幕再次籠罩住竹籃,讓結界內的嬰兒陷入沉睡,並且緩緩漂浮到平台上半尺的空中。看見嬰兒受到妥善保護,少年像是鬆了一口氣,重新穿上厚重的黑色鎧甲,預備離去。
走到門邊,一步都半跨了出去,少年卻忍不住回過頭來,看著黑色光球中抱著刀熟睡的嬰兒,眼中滿是戀戀不捨的神情。
這個眼神,再次讓妮兒感到一陣心神激盪。縱然對這些人事背景全不了解,但在少年的嘆息里,她已經感覺出很多東西,包括少年的無奈與努力,包括少年對這個女嬰的珍惜與重視,包括這個少年將要去赴一場約會,而即使這少年不明說,妮兒也曉得這場約會危機四伏,絕不如他口中的易與。
妮兒更有一種不祥的直覺,就如同竹籃中的那個女嬰一樣,她覺得這個少年如果離開,就再也不會回來,再也回不來了。
哀傷、歉疚、不忍、悲憐,多種不可思議的情緒,一下由心底深處猛湧上來,妮兒心情激盪,忘記這可能只是幾千年前的古老畫面,不自禁地跑到少年身前,想要攔阻他的離去。而在她站立於少年身前的同時,一種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如何解釋的悸動,令她把一個名字脫口而出。
「……小鐵……」
話聲很輕,妮兒甚至沒察覺自己說了什麼,只是顫抖著手,嘗試去觸摸眼前那張覆蓋在鐵甲面具下的秀氣臉龐,但沒等她指頭碰到,少年已經轉身離去,厚重的石門放下,整個石室又陷入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