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後,眼縫裡透進了光。
只是一側臉不知怎的有些疼,下一秒,他終於醒了過來。
恩?
雪白的天花板,湖藍色的厚實窗簾,熾亮的吸頂燈都沒有了。
摸摸身下的被褥,也不是自己的那張滾了無數次席夢思。
手機還在,沒事沒事。
對於現代人來說手機就是半條命根子,要是丟了相當麻煩,無怪趙繼業很緊張。
等等,這不是家裡。
趙繼業努力的思考著腦子裡殘存的記憶,「當時我應該還在上班,然後拿起一本奇怪的線訂古書,接著就有一束很亮的光照了過來,剩下的記憶就沒有了」
……
不對,我應該還沒醒,剛才的衝刺飛翔是醒來的徵兆,我還在夢中,
一定是這樣,趙繼業迅速將眼睛再次閉上,期待睜開眼睛時,徹底醒來。
可是睜開眼後,事情沒有像他料想的那樣,是家裡熟悉的一切。
仍然是,掛著六角照明燈籠的房頂,大樑上似乎還有不少的繪描;身下的大床,從自己熱愛的鑒寶節目中得知,是古代的架子床,用手指敲一敲實木的。
鼻子聞一下,沒有刺鼻的味道,嗯,環保漆,沒有甲醛。
被子傳來觸感很滑,趙繼業仔細回想了下自己從前一定有同樣的感覺。
到底在哪呢,用手揉了揉混亂的腦袋。
靠,還是長發。
我是被哪個星探發現,然後一棒子敲成蒙倒驢,用麻袋扛到古裝戲現場飆戲來了?
我還有當明星的命?
此刻趙繼業腦子裡的念頭亂鬨鬨的。
不對,我想起來那種柔滑的感覺在哪了,那是宜家的一套真絲床上四件套啊,又滑又親膚。
當時趙繼業躺在上面都不想走了,只是價格大咋舌,要三萬啊,他就是一個小職員,剛剛參加工作不久,還沒有享受到其他收入帶來的好處呢,哪能會買這麼貴的床上用品。
趙繼業很感慨:現在劇組演戲也太真實了把,真絲被褥說用就用。
哎,還是當明星好,花錢不心疼,等有錢了我也喝酸奶不舔蓋,喝一個扔一個。
別問,問就是老北京起來就是這一出。
噹噹當,
敲門聲響起,
那是守在外面一夜沒睡的爹娘。
似乎是聽到了裡面架子床上翻身的動靜,要進來看他。
「夫人啊,有動靜了,終於有動靜了」說話的是十分激動欣喜的男人。
「趙連山,兒子醒了,算你運氣好,不然我非和你拼命不可。」女人的音調很高,一副咄咄逼人的語氣。
趙連山訕訕一笑,陪著不是:「夫人啊,咱們先看兒子,只要兒子沒事你怎麼處置我都行」說著伸手就要拉女人
「哼,我自己能走,別拉我」女人依舊不依不饒,只不過語氣已經軟了下來,完全就是一副似嗔似怒的架勢。
男人叫趙連山,是趙繼業的如假包換的老爹,女人叫馮守玉,
夫妻二人雙雙來到趙繼業床前,於是三人大眼小眼的就盯在了一起,
此時畫面相當詭異,像上世紀演的墨片一樣,沒有動作沒有聲音,主打的就是此時無聲勝有聲。
趙繼業不說話是:這就是扮演自己爹娘的人嗎,長的還挺像那麼回事。
這衣服,按照自己看書的記憶,應該是唐朝啊,
便宜老爹身上的是粉色圓領缺胯袍,看肩膀高起來一些應該裡面還穿了半臂,其實就是今天的短袖,只不過材質偏硬朗能充當墊肩。
腰帶也不是自動卡扣的腰帶,而是一種叫蹀躞的東西,上面可以懸掛一些大大小小使用物件。
比如香囊,荷包,劍,扇子,印章毛筆什麼的,充當了手提包的角色。
只不過這個顏色你一個老頭穿,騷粉啊這可是。小青年都不一定駕馭的了,穿在一個老頭身上,這視覺感染力絕了。
女人倒是周正許多,完全就是一副賢妻良母的裝扮,同樣圓領缺胯袍,頭髮簡盤起來,大家閨娘的氣質一下子就出來了,少了許多花里胡哨的痕跡。
兩人都很富態,皮膚並沒有黝黑常年務農的樣子,看起來自己扮演的還是個富家公子哥。
趙繼業很滿意。
打量了一圈,趙繼業終於受不了這種被人像餓狼盯著的感覺。只好先開了口。
「阿娘,我這是怎麼了」
咦,阿娘?
怎麼叫的相當順口,奇怪。
看來我入戲很順利嘛。
趙繼業在心裡給自己豎起了大拇指,這演技,絕。
聽到趙繼業喊娘,剛才還激動萬分不知說什麼的女人,眼淚剎那就掉了出來,都說女人是水做的動物,今天一瞧還真是。
什麼都沒說呢已經抹起了眼淚。
旁邊的趙連山倒是沒管馮守玉,女人嗎,哭哭啼啼很正常,在強勢也是女人。
關鍵時刻還得是男人做主心骨。
「繼業啊,你可終於醒了啊,你知不知道你昏迷了多久。」
「若不是周郎中,檢查你氣息正常,脈搏勻稱,我們都以為你的魂兒被勾走了」
說到這他好像想起了什麼,朝著後面的房門看了看就不在往下說了。
噗嗤!
趙繼業一個沒忍住,剛剛還沉浸在角色里,幻想著不久後就能拿到奧斯卡小金人的他。
瞬間就破了功。
實在是眼前這個爹的一張老臉因為擔心,五官都擠到了一起,活脫脫的變成了菊花,然後趙繼業就想起了那首歌「菊花殘,滿腚傷 …」
哈哈哈哈哈…
趙繼業笑的這個爽,
讓旁邊的父母全傻了眼。
這孩子沒事吧,沒事吧…?
原本就木訥,現在要是再傻,老趙家傳到他趙繼也這可是要有絕後的風險,誰想給傻子說媒啊。
趙繼業看兩人神色不好,打了句哈哈就止住了笑聲。
「抱歉,沒忍住,我一定注意,咱們繼續拍」
「繼續拍,你說什麼繼續拍,娘沒聽太懂」
馮守玉一臉認真的模樣就像在開玩笑一般。
趙繼業以為他們這是真的和自己開玩笑,就說到:「好了好了,我錯了不該笑場,咱們接著拍戲吧,別鬧了」
女人終於聽明白兒子說的繼續拍是什麼了。
「拍戲,拍什麼戲?」
女人看向趙連山,見他也不懂又有些不放心起來。
「繼業,娘感覺你還沒休息好,要不還是在睡一會,都開始胡說八道了」說著就要給趙繼業掖被角。
不是,這什麼啊,這是劇本里的台詞嗎。
趙繼業不幹了,什麼叫胡說八道,自己還沒說你們表演用力過猛呢,倒是先被說了。
趙繼業忍不住說道:「我說你們怎麼了,倒是說台詞啊,怎麼感覺你們比我還不專業」
說到這,趙繼業露出疑惑的目光。
「台詞」
趙連山咂咂嘴,「也許是崑曲里的唱詞?」
那還是去年他們一家三口去看的,今年鋪子生意忙了起來,也沒時間去看。
「這孩子跟他娘一樣,還是個戲迷。」
想到這趙連山說到:「繼業啊,反正這幾天鋪子裡也沒什麼事,你要想看戲,就和你娘去看吧,正好散散心,爹就不去了是真沒那個雅好,能靜下心來。」
「爹還是守著鋪子,今年的年景好,百姓手裡有了銀子,至少能多賣三成的布,有了銀子,年底就找媒人給你說一門親事,我們趙家畢竟還是要臉的。
說到最後一句他的臉色瞬間就陰沉了下來,不知想起了什麼。
可是一旁的女人聽完不幹了,直接罵道「呦…還守鋪子,是想著我們娘倆不在,勾欄聽曲把,東月樓的小狐狸就是騷啊,去一次就勾了你的魂兒。
要不要我把帳房劉慶兒叫過來多拿些銀子給你,你那個「虞美人」人家現在可是東月樓的頭牌。
別聞不到騷味,讓叉杆給趕下來。」
語氣很酸,嗯,正宗老壇酸菜味。
這個虞美人不是姑娘真姓虞,而是那次趙連山去東月樓喝了花酒,心滿意足回到家後,才知道了什麼叫牆外的紅杏那真是香啊。
回到家有感而發詩興大漲,張口就做了一首打油詩虞美人。
因為這,以後虞美人這首詩兒就成了馮守玉夾槍帶棒捍衛自己主母地位的有力武器了。
沒辦法,封建王朝士農工商的鐵律顛撲不破,趙連山只是個商人,做生意或許有一套,但是詩詞歌賦那只能是硯底墨漬的水平,連渣都不算。
所以也只能做一首沒格律的詩詞讓母老虎嘲笑了。
不過,唐王朝文風大盛,國朝皇帝更是文治武功樣樣不俗,引領天下風騷稱頌數十年。
在他的治下,上至耄耋老人,下到黃髫小兒,人人得以吟詩取樂可以相當的自由。
再不必小心翼翼的想著避諱說錯話之類的字眼,更不用去想著陰差陽錯弄出後世文字獄離了大普的荒唐。
只因為皇帝沒那么小氣,這裡是大唐,是東土國力最鼎盛的那個大唐。
所以,縱然是打油詩,能做的出來,那也是人間風流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