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這一路山高水遠,不過有運河,只用走水路就好。閱讀

  因為是童百戶負責押解鳳笙入京,這些人鳳笙都認識,所以禹叔等人也被准許同行。

  也算是多一份力量保護鳳笙,畢竟這一路上,連童百戶都知道可能不太平。

  可知道歸知道,卻沒想到會不太平成這樣,路程才走了三分之一,他們已經遭受了三次襲擊,錦衣衛的人傷了數十個。沒辦法,童百戶只能就地停下,住進當地官府,給京城送信,等待上面的命令。

  過了幾日,命令下來,又在當地衛所中多調了一隊人馬幫忙護送。至此,這個隊伍已經龐大到近百人護送。

  即是如此,一路上也沒少出各種問題,光禹叔等人發現的,在食物里下藥,企圖放火燒船的,就有數次。再往前走,水路稠密複雜,一旦出事,將難有逃生機會,於是一行人兵分三路。

  其中兩路改走旱路,還有一路繼續水路。

  這行舉徹底分散了襲擊者的目光,都以為方鳳甫應該是在走旱路的那兩隊中。畢竟水路太過明顯,就這麼一條路,護衛的減少,等於把自己的命交在敵人手中。

  可讓他們萬萬沒想到的是,鳳笙恰恰就在大張旗鼓走水路這隊中。

  這主意是鳳笙自己提出的。

  之後的路程中,雖沒少出些小亂子,到底目光被分散了,還算走得比較順利。等到通州下船時,所有人都有一種恍若隔世之感。

  通州歷來有京師門戶之稱,運河也是在此截止,從這裡到京城快則一日,慢則兩日就可到。這一路行來,所有人都累得不起,便在此落腳歇一日再走。

  而就在這一日中,最近一直游離於人世之外的一行人,也終於知道這陣子朝堂上發生了什麼。

  正確來說,發展的趨勢挺有利於鳳笙。

  之前因為鳳笙觸動太多人的利益,朝中彈劾她的官員如過江之鯽,這也是為何建平帝會下命押解她進京的原因。之前幾乎是一面倒的狀態,可命令下來後,朝堂上突然多了一些替她說話的官員。

  剛開始只是幾個清流官員,勢單力薄,聲音很快就被淹沒了。漸漸的人越來越多,竟與那些彈劾的官員分庭相抗起來,這些人旁徵博引、言之殷殷,闡述近些年兩淮鹽政陋習弊政之禍害,又聲稱方鳳甫之舉乃利國利民之舉,為何在你等口中竟成了禍國殃民。

  總而言之,朝中因殺不殺方鳳甫,激發了很激烈的爭吵。同時也有人很尖銳指出一個問題,方鳳甫就算查鹽政貪腐的行舉再是高調,終歸來說此人一沒貪贓枉法,二無收人賄賂,不過盡忠職守,為何竟有人要置他於死地,她到底是觸動了誰的神經,誰在怕查下去。

  有人提出將魏統新押解進京審問,因此又引發一場口水大戰。據悉,有人甚至在朝會上動了手,還是建平帝發了怒,才止息。

  不過都知道這事還不算完,那方鳳甫馬上就要入京了,等他入京後,才是大戲最精彩的時候。

  如今童百戶一行人走到通州,京中很多人都收到了消息。一時間,表面上看著不顯,實際上盯著此處的又何止一家兩家。

  ……

  鳳笙睡了一覺起來,童百戶親自給她送了飯。

  現在鳳笙每日用的飯,都是童百戶親自盯著人做的,就怕有人在裡面動手腳。

  知道鳳笙不喜歡有人盯著他用飯,童百戶放下托盤就離開了。不過門外還守著人,一旦遭遇襲擊,鳳笙只要叫一聲就會有人衝進來。這已經是目前情況下,既能保證其安全,又能相對給她些自由的唯一辦法,因為自打到了通州後,禹叔等人就離開了,這地方眾目睽睽,他們再留下不合適。

  飯菜很豐盛,有三菜一湯。

  鳳笙拿起碗筷吃起來,她吃得很慢,果然幾口飯吃下去,在飯里發現一張小紙條。

  她放下筷子,打開那張小紙條,是陌生的筆跡。她沒有細看,將小紙條揉成一團扔在桌上。

  菜裡面有一條河魚,鳳笙用筷子去挑魚肚子,果然裡面也有一張。打開看,又是一個陌生的筆跡。

  這種情況最近在她身邊屢屢發生,她有時候真的挺佩服那些人,到底是怎麼做到一餐飯里可以塞進幾家的紙條。

  而這些紙條無一例外都是在給她遞一類消息,怎麼將太子拉下台。

  這些消息內容千奇百怪,甚至基於此,鳳笙還獲知了很多太子不為人知的秘密。例如太子某某小妾,是某某官員弟弟家的庶女,還例如某年某月哪位官員給太子送了好處。

  幾乎是在不知不覺中,她就成了一把箭,一把對付太子的弓箭。現在很多人在給她遞箭矢,就想讓她一箭將太子射下馬。

  這些人會不會太高看了她?

  鳳笙失笑,也沒了吃飯的胃口,去舀了湯來喝。

  舀湯的時候發現手柄不對,有些粗糙。這種情況近日發生過兩次,鳳笙並不陌生,將湯勺翻過來看。

  總算有個正常的了,手柄上刻了幾個很小的字,勿動勿言,等我。

  這是魏王的消息。

  也就只有他,遞來的消息內容是這樣。

  這樣的消息,她上次也收到過一個。

  鳳笙繼續喝湯,半碗喝完後,將湯勺的手柄放在碗底蹭了兩下,上面的字跡便消失了。至於那幾張小紙條,她則撕碎了丟進湯里,拿湯勺攪一攪,還是一碗湯,不過是加了料的。

  她起身去洗手淨面,正拿著帕子擦臉時,外面傳來童百戶的聲音。

  「鳳甫,吃好了沒?吃好了,就準備啟程。」

  鳳笙走過去開門:「童大哥,怎麼如此著急?」

  「早一日到京里,早一日安身,你不知道最近兄弟們都已經到了極限。」

  是啊,即使在通州休整的這一日半,其實也是給鳳笙休息的,錦衣衛的人則都還打著十二分精神,就怕臨到地方出了事。

  「我無妨,隨時可以走。」

  很快這一行人再度啟程,漸漸逼近京城。

  方鳳甫一行人到通州的消息,自然也遞到了太子手裡。

  不同於別人,他則充滿了焦慮。

  他怕的不是方鳳甫,而是有人借著此人生事。事實上最近那些亂子,哪件不是因此人生出的,所以太子在還沒見到方鳳甫之前,就對其恨之欲其死。如果早知道此人會給他生出這麼多事,他一定早在之前就讓人殺掉對方。

  可誰也想不到,包括太子鐸,他甚至從沒見過這個小人物,也不知對方為何總針對著他來。

  實際上這不過是個錯覺,他與方鳳甫遠無怨近無仇,對方也沒提過他一個字。可恰恰太子在這場事中損失太大,那邊不緊不慢按部就班,是決然不會知道這邊斷了多少腕,只剩那最大也是牽扯最深的一個人,本以為對方沒有膽子動的,可偏偏就動了。

  太子來來回回地踱步著,上好的波斯地毯被其走出了兩道很明顯的痕跡。

  沒有人敢打攪他,哪怕是最近最受他寵愛的一個小妾,在外面鬧著要見他,也沒人敢通報。都知道太子爺這陣子脾氣暴躁,當他閉門在書房的時候,就代表絕不能打攪,不然輕則脫層皮,重則掉腦袋。

  可還是有人來敲了門,聲音很輕,充滿了戰戰兢兢。

  「何事?」

  「殿下,皇后娘娘派人來了。」

  這句話止住了太子的暴躁,他一揮手道:「讓他進來。」

  很快人就進來了,是個太監。

  等對方抬起頭來,太子才發現此人是何年,乃是陳皇后的心腹太監,頗受起倚重。

  「何公公,怎麼今兒你來了?」

  「奴才奉娘娘之命,特來傳幾句話。娘娘說怕別人說的話,您聽不進,就讓奴才來了。」

  太子笑了笑,沒有說話。

  「娘娘說讓殿下戒驕戒躁……」

  太子口氣煩躁地打斷他的話:「何公公,你也是知道最近這些事的,都這種情況,母后還讓孤戒驕戒躁?」

  何年矜笑道:「越是亂,殿下越該冷靜,只有這樣才不會亂了方寸。殿下大概不知,方鳳甫一行人在從通州前往京城的路上,碰到有人半路截殺……」

  「是誰?又是誰往孤頭上栽贓?!」太子暴喝。

  這種事並不是第一次發生了,其實從方鳳笙一行人上路開始,便有多路人馬盯著他們,所以一路上行來他們所碰到的襲擊,這幾路人馬也都心知肚明。

  太子倒是曾經有過殺人滅口的想法,卻被陳皇后命人攔住了。誰曾想他沒出手,暗中出手的人倒是不少。

  這無疑就是在栽贓,現在朝堂上誰不知道方鳳甫為何會被押解進京,人人都巴望他進京,就只有他這麼一家不想他進京,那麼是誰下手毋庸置疑。

  什麼叫做跳進黃河洗不清,太子平生以來第一次有這麼深刻的感悟。

  「難道是母后命人動手的?」見何年不答話,太子猜疑道。

  陳皇后不是沒幹過這種事,之前太子氣惱自己被人栽贓,陳皇后阻止他下手,而她自己反倒其行命人對方鳳甫下手。

  按照陳皇后所言,方鳳甫進不進京不重要,他進京後會說什麼也不重要,旁人如何攻擊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建平帝如何想。

  這麼堂而皇之殺人滅口,太子明知還故犯。難道真是明知故犯?更多的是別人栽贓吧。

  所以太子越是飽受攻擊,建平帝越是會偏向他這一方,因為當年建平帝當太子時,就是這麼過來的。

  「不是娘娘,不過人沒事,被從法華寺回來的魏王殿下所救,如今被魏王護持著入京,大概今晚就會到。」

  「魏王?」太子沉吟,突然一把抓住何年的手:「何公公,你說……」

  「殿下,不要動其他心思,娘娘讓奴才來就是為此。且不說魏王肯定不會聽殿下的,這個時候魏王真若出手,您才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娘娘讓奴才來,就是告訴您,如果沒有其他意外,此人不足為懼,陛下讓人押解他入京,不過是裝個樣子,也是想試探暗中有多少人覬覦皇位。殿下您記住,只要您不亂,娘娘不亂,沒人能動搖您的地位。」

  何年已經走了,太子去了椅子上坐下,終於暫時安心了。

  另一邊,被截殺衝散的隊伍與魏王的隊伍組合,再度踏上行程。

  魏王打著保護之名,坐進了鳳笙所坐的馬車。

  他從一上車就黑著臉,鳳笙也不知道跟他說些什麼。想裝作就不認識,可此人為她做的事太多,她實在是沒臉做得那麼過分。

  「相逢即是有緣,沒想到能在這裡見到殿下。」

  魏王近乎貪婪的在她身上巡睃著,人黑了,也瘦了。現在魏王真想打她一頓,他長這麼大,見過最膽大包天肆意妄為的女人就是她。

  他甚至來之前就計劃好了,怎麼好好教訓她一頓,可見著了人,才發現還是捨不得。

  「不是有緣,本王是專門來見你的。」

  鳳笙訝然。

  也就是剛才那場襲擊,是魏王故意弄出來的,他賊喊捉賊?

  「你就不怕被人發現!」

  「發現不了!」他既然做,肯定是萬無一失。

  「過來?」他伸手。

  「過去幹什麼?」鳳笙有點慌,問了個蠢問題。

  「讓你過來你就過來,哪兒那麼多廢話!」說著,他一把將她扯過來,人就親了過去。

  叫你過來,當然是為了親你。

  魏王親得比前幾次都貪婪,鳳笙本來還想掙扎兩下,不知想到什麼,弱了掙扎。直到把彼此都親到快窒息,魏王才鬆開。

  「本王之前給你傳的話,記住了沒?」

  「什麼?」鳳笙有點迷糊,下意識問。

  隱隱有磨牙聲。

  「方鳳笙,本王不是在跟你開玩笑,本王知道你想報仇,但你別忘了你面對的是何人。是一國太子,他五歲便被封為太子,如今已二十餘年,其出身中宮,乃陛下和皇后之嫡長子,身份貴不可言。而陳皇后是陛下原配髮妻,兩人又是少年夫妻,如果你以為僅憑你小小的布局,便能殺了太子,恐怕這麼多年來太子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回。」

  這些話魏王是抵著鳳笙耳朵說的,說得咬牙切齒,還讓她耳朵有點癢。

  鳳笙當然知道這個太子不好對付,如果好對付,她這次也不會兵行險著。可就如他所言,這樣的人,錯過這次機會,她可能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不試試怎麼知道?」

  「你——」

  鳳笙掛起燦爛的笑,往後退了一點:「現在已經這樣了,魏王殿下就不要再說這些沒用的話了。」

  「你知不知道,當你踏入京城的那刻起,你就是個死。陛下如果想保太子,是不會放過你的。」

  「說不定陛下不想保太子呢?」鳳笙打著哈哈。

  「陛下如果不想保太子,你現在不會在這兒。」

  所以這就是個死局,鳳笙十分清楚,但她還是來了。

  「我知道自己小命馬上就要玩完了,那魏王殿下這趟來所謂何意?」

  這話又激怒了魏王。

  「你是算準了本王會救你?」魏王從不是易怒之人,外人對他的評價向來是喜怒不形於色,可唯獨面對方鳳笙,他屢屢破戒,似乎他這麼多年的佛白修了。

  「我可從不敢這麼想。」鳳笙下意識說。

  見他下巴緊繃,她心中不忍,略有些苦澀道:「其實如果能選,我其實不太想在這裡見到殿下。您是皇子,身份貴重,我不過是一介民女,頑劣不堪,傷風敗俗,不值得。」

  這話挖的有點深,深得魏王不忍直視。

  他從來不問自己為何一而再再而三,在這個女人身上浪費時間。他不是這種個性,他一向走一步看十步,唯獨在她身上,他不想去問那麼多為什麼。

  「記住本王的話,勿動勿言,剩下的本王來做,你還有一線生機。」

  拒絕的話已經在嘴邊了,鳳笙卻選擇咽了下去。

  「好。」

  她答應得這麼爽快,反倒魏王有點不安了。

  「這一次,你一定要聽本王的,別任性。」

  「好。」

  「真好?」

  鳳笙點點頭:「我等殿下救我性命。」

  這樣的方鳳笙,是魏王沒見過的,所以他信了,緩和了顏色。

  之後,在右安門前兩支隊伍分開,鳳笙直接被送去了大理寺,而魏王則回了魏王府進行下一步。

  可他很快就明白自己又被方鳳笙那女人給騙了,那女人非但沒遵守諾言,反而把天捅了個窟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