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醒醒,醒醒!」

  范晉川睜開眼睛,頭還感覺很暈:「你們是?」

  「我們是江都縣縣衙的人,你是——」

  范晉川猛地一下坐起來,看看四周——他現在已經不再船上了,而是在岸上。閱讀夜涼如水,鼻息之間全是燒焦的味道,水面上一片橘色的火海,照亮了整個夜空。

  「怎麼不救火,船上還有人嗎?我是提督兩淮鹽道的范晉川,你們是在哪裡找到我的,可還有看到其他人?」

  范晉川的問題太多,根本沒人能回答他,只有旁邊一個衙役說是在船上一間房裡發現他的,當時他被人藏在被子裡,要不是有人順手翻了翻,可能根本發現不了他。

  至於火,沒辦法救,火勢太大,鹽船上裝得都是鹽,一條連著一條,鹽又是易燃物。

  不遠處響起一個尖銳的罵人聲,聽聲音有些像霍公公。

  范晉川走過去,果然是霍公公等人。

  只是霍公公現在的情況可不太好,那艘船上本來四條備用船隻,他把所有船都帶走了,還帶走了不少人,可那些人都死在追擊中了,若不是最後江都縣巡檢司的人趕來,可能霍公公也要丟掉小命。

  最後四船人只剩下他、月紅、劉百戶,還有幾個錦衣衛的人。

  水面上還有些棄船跳水的人,現在江都縣縣衙正在讓人打撈,總而言之這次損失十分慘重。

  「范大人啊,幸虧你也沒事……啊!范晉川,你瘋了!」霍公公捂著臉,歇斯底里尖叫:「我回去要稟告聖上,你以下犯上,我可是欽差!」

  范晉川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轉身走入人群中,近乎瘋了似的在倖存者中尋找那道身影。

  可沒有,都沒有!

  「有沒有看到一個女人?可有救上來一名女子?我要去那條船上看看,上面應該還有人。」

  「范大人你現在可千萬別去,那艘船上的火還沒撲滅,我們沒有在船上發現女人,這種地方哪有女人,唯一的只有那位公公身邊的那個。」

  「沒有?沒有……」

  其實范晉川已經有預感方鳳笙肯定出事了,當時他腦子不清楚,現在想來她不會無緣無故突然換上女裝,還把他藏了起來,那些人沒有搜過來,人都去哪兒了,自然是有人把他們引走了。

  她是個女子,她會碰到什麼事?

  范晉川不敢去想,一想心就會炸裂掉。

  「范晉川。記得我之前跟你說的話,記得我們的計劃,你一定要完成它。」

  勾慶平時極少在鹽幫總舵,這次也是事出有因,才會暫留。

  期間,他出去了一趟,回來就聽說這次買賣做砸了,大幫主很不高興,不過二幫主很高興,據說二幫主還帶了個美人回來。

  勾慶沒當回事,金老二歷來好色,帶十個女人回來都不值得稀奇,直到他被金老二請了過去。

  還沒踏進屋子,勾慶就聽見了琵琶聲。

  以他品鑑無數的耳力,這琵琶至少上層,他還心想這金老二總算知道女人不能總看皮肉,還要看看韻味兒,然後就看到了那張臉。

  「怎麼?勾爺忘記我了?」美人兒眼波流轉,說得如泣如訴。

  金老二在旁邊端著架子,道:「老三,這女人我要了,今天你給句話,給還是不給?」

  「勾爺,你真要把我給人了?」

  勾慶低頭看了看面前的芙蓉面,一把將她扯過來,粗糲的長指半挑起她的下巴,細細端詳。

  兩人雙目對視,目光交錯之間,傳遞著彼此才懂的信號,可於外人來看,就不那麼舒服了。

  「怎麼老三,你這是捨不得?」

  勾慶抬頭,看向金老二:「確實。」

  「什麼?」

  「確實捨不得。」勾慶看了鳳笙一眼。

  「這麼說來,你是不給我面子了?」金老二怒得不輕,不光是在美人兒面前折了面子,還是威嚴受到了挑釁。

  「如果二幫主是這麼理解的,那就這麼的理解吧。」

  勾慶摟著鳳笙,就打算離開,後方傳來一道破空聲,竟是金老二一言不合暗中偷襲。

  勾慶兩指一併,夾住那刀,回頭看去:「二當家真打算兵刃相見?」

  「你——」金老二看了女人一眼,臉上厲色畢現。

  這時,從門外跑進來一個人,抱住金老二。

  「二當家,大當家找你過去議事。」

  趁著這間隙,勾慶已經帶著鳳笙走了。

  回到自己的住處,讓心腹看好外面,勾慶才看向鳳笙。

  「方大人,你在搞什麼鬼?你是女人?!」

  後面這句『你是女人』,不知為何有些咬牙切齒。勾慶可不傻,正確來說他很聰明,方才摟抱之間那曲線起伏,可不是作假的,她就是個女的,以前那男人的表象都是騙人的。

  「這要問問你們鹽幫了,竟然膽大包天襲擊朝廷欽差。」

  「這樁買賣不是我接的,你能不能給我解釋下這一切是怎麼回事?」其實主要是針對金老二找他過去並討要之舉。

  「我以為勾爺洞若觀火,料事如神,自己便能猜到。」

  勾慶盯著她,目光閃爍之間,已經弄懂是怎麼回事了。

  「但我還是想聽你自己說。」

  人在屋檐下,鳳笙就只能說了。

  其實她會做出那麼一場戲,完全就是瞎矇,她想著在淮南也就只有鹽幫有這種實力和膽子,膽敢幹出這種事,沒想到果然詐對了。

  「你竟然知道我是鹽幫的。」

  鳳笙微笑:「很不湊巧我有幾個手下以前是混馬幫,熟悉你們的盤口和切口。」

  勾慶突然笑了起來:「不愧料事如神方師爺,只是我現在是叫你方大人,還是——」他頓了下:「方美人?」

  「原來勾爺也是拘泥於皮相之人?」

  勾慶欺了過來,含笑看著她,眼泛桃花:「難道方師爺忘了,我曾說過心悅你?」

  鳳笙在不弱氣勢的情況下,往後退了一點:「我以為勾爺好常人不好。」

  勾慶環上她腰,將她拉了過來:「我什麼時候說我不喜歡女人了?女人多好,軟玉溫香。」

  手指在覆上臉頰的前一瞬,被人抓住:「看來勾爺是不想要方某這個合作夥伴了。」

  「合作夥伴可不會給我找這麼多麻煩,你挑撥我和二當家關係。你大概不知,別處也就罷,在這鹽幫總舵里,我的勢力可不如他和他兄弟。我膽子小,真怕睡到半夜被人削掉腦袋。」

  鳳笙斂起笑容。這時門外有人說,大當家請三當家去一趟,勾慶看著鳳笙的眼睛,鬆開手。

  然後人就離開了。

  ……

  這裡果然是鹽幫總舵。

  鳳笙有這個猜測,但一路上金老二雖對她有求必應,卻十分謹慎。所以別看她如今身處在這裡,卻並不清楚這總舵的方位。

  她猜想范晉川此時肯定被人救下了,他可能會以為她死了,或者被人擄了。不管怎樣,現在別人都救不了她,她只能把喜歡寄托在勾慶的身上。

  可鳳笙還沒忘,自打淮北改革以來,損了勾慶多少生意,也就是說兩人早就從合作夥伴,變得情況微妙。

  當初她只想把金老二引走,並未想其他,也是為了自保不得已而狐媚,如今反倒作繭自縛。若是金老二對她執念太甚,勾慶可會冒著反目的危險保她?

  真是前是虎,後是狼,腳下就是萬丈深淵,一個不慎就是萬劫不復。

  可現在也只能這樣了,她暫時也沒有其他好辦法。

  勾慶過了很久才回來,他臉色不太好看,一改早先不正經的模樣。鳳笙也不好詢問他究竟,只能悶不做聲。

  「從現在開始,你最好不要離開這間房,不然發生了什麼我不做保證。」

  到了晚上的時候,勾慶也不走,似乎打算睡在這個屋子。

  看她瞅自己的眼神,勾慶笑了笑,那股放蕩不羈的勁兒又回來了。

  「怎麼?名義上你可是我的女人,難道還想把我趕出去?你這麼幹,誰還相信你是我女人?」他眼神在鳳笙身上打了個轉兒,道:「活色生香一大美人兒放在那兒,不碰也不動,當我是柳下惠在世,這事我信,別人也不信。」

  「男女授受不親。」

  「我以為你心中已經沒有男女之分了,沒想到堂堂的方大人也是如此這般小家子氣。」

  鳳笙不是怕別的,就是對勾慶有一種很強烈的危機感。這種危機感不是出自其他,而是出於女子對異性的第六感。

  看她這樣,勾慶笑了起來。

  他去柜子里拿出一床被褥,扔在地上。

  「今晚,你睡床,我睡地上,但你要有心理準備,金老二對你的心思沒放下,這地方我對頭不少,以後恐怕就沒這麼好了。」

  什麼意思?

  勾慶卻並沒有回答她,而是吹熄了燈,讓房間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勾慶並沒有在這裡久待,第二天就離開了鹽幫總舵。

  鳳笙後來從勾慶留下來照顧她的大順口中得知,襲擊欽差這事鬧得有些大,勾慶出去就是處理這件事。

  鹽幫的聚義堂中,大當家豹爺端坐在上首虎皮大椅中,金老二站在下面,滿臉不情不願。

  他收到勾慶離開總舵的消息,就去了勾慶的地方,剛走到門口,被人給硬押回來了。

  「我不管你多喜歡那女人,勾慶臨走之前我答應過他,你不准動那個女人。」

  「大哥!」

  邊上一個狗頭軍師打扮模樣的人,走上前道:「二當家的,你就別給大當家找事了。這次的事辦砸了,那邊本來就不高興,姓范的那狗官上書到了朝廷那邊,狗皇帝龍顏大怒,下命全力緝查此事。風口浪尖上,三當家的這趟出去是給咱們打探消息,您可千萬別為了個女人壞事。」

  「而且,據消息得知,叫月紅的女人還在姓霍的那個閹狗身邊,那這個女人是從哪兒冒出來的?這個女人可能有問題。」

  金老二一下子抬起頭,看向大當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