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位於揚州城南一處園子中,魏王宗鉞臨窗而立,俊眉微皺。閱讀

  德財立於他身後,垂首稟報:「方公子已經離開揚州城,錦衣衛的人並沒有動手。黃家那邊有招方公子為婿的打算,黃金福本想捉姦成雙,誰知女兒跟人下了一夜的棋,其中具體不得而知,但似乎沒有談攏。」

  宗鉞沒有出聲。

  德財猶豫了一下,頭往下垂了垂:「殿下,如今您本就生處局中,萬眾矚目。當初您至揚州,陳舟帶著人奉密旨也至揚州,如今方公子自己為人不夠低調,惹來錦衣衛的注意,您又何必牽扯其中。這麼一來,您來揚州隱沒近一載的功夫全白費了,說不定還會引來陛下猜忌……」

  「聒噪!」

  德財頓時不敢說了。

  宗鉞背在身後的手撥著佛珠,一顆一顆,十分緩慢。

  過了會兒,他才道:「你以為我們做什麼能瞞過父皇?不過經過那晚,父皇只會以為我行事荒唐,不會做多想。」

  德財面露震驚,不光想到那日殿下出乎意料之舉,也想到去年初到揚州,殿下前往泰州之舉。他只當殿下是為方公子而去,萬萬沒想到這其中……

  魏王宗鉞素來有克妻之名,娶一個死一個,娶第二任王妃之前,宮裡對他的婚事還頗為上心,自打第二個也死了後,素來關心的他人生大事的皇后,就再不敢插手他的婚事了。

  人人都知魏王在女色上十分寡淡,寡淡到差點沒出家做和尚。在佛學上頗有慧根極好,因為太后喜佛,陛下也喜佛,但還沒見過像他這樣的,恨不得一年四季都住在和尚廟裡。

  久而久之,外面就有些流言蜚語,說魏王喜好男色,會做出一副喜佛的模樣,也是因為和尚廟裡的和尚多,都是男的。甚至連魏王交好的玄清大師,也被人說成魏王的相好。因那玄清大師雖是個出家人,但面如冠玉。長相十分俊美。

  這些流言太污言穢語,所以並無人敢大肆宣揚,但總是有這麼件事在那裡。

  也就是說,實際上這件事魏王是在以自己清名為籌碼,不惜在建平帝面前露短。要知道作為皇子,你可以遊手好閒,你可以欺壓百姓,你可以去干任何想幹的事,但唯獨不能和斷袖之類的牽扯上,因為皇家歷來注重子嗣,無子嗣已經是短處了,再加上個疑似斷袖。

  好吧,現在不是疑似,經過那晚魏王衣衫不整闖入方鳳笙房中,說不定在建平帝心中,這個兒子就是個斷袖。

  那——殿下的大業?

  德財甚至忍不住聯繫起,去年遠赴泰州之行,表面是替建平帝看看范晉川,可實際上免不了受人猜忌,難道說殿下那時便有今日之舉的打算,那他對方鳳笙……

  德財現在已經分析不出什麼了,只覺得大腦一片混亂。

  「我讓你送的人可已送到?」

  「那鮑氏不日已到達泰州縣衙。」

  宗鉞嗯了聲,又道:「你去泰州一趟……」

  聽完宗鉞的吩咐,德財掩住滿臉訝異之色:「是。」

  「賢弟,你可算回來了,我見你遲了這麼些日子,還以為你……」

  「以為我什麼?」鳳笙笑吟吟地問。

  「以為你出了什麼事。」

  畢竟以方鳳笙目前所做所為,扎了很多人的眼和心,所以打從她這趟出去,范晉川就一直憂心忡忡。

  「能有什麼事,大人不要過多憂慮。」

  兩人邊說話,邊往後衙行去,鳳笙是想去看看知春和知秋,可范晉川也跟了來。

  「大人,今日前衙無事?」

  「沒有什麼事……」

  這時一個聲音遠遠響起:「栓兒,你不辦公,怎麼回來了?」

  是個老婦人。

  年紀大約有四十多歲的模樣,穿一身藍布的襖裙,頭上包著布帕,手裡拿著根長掃帚。隨著她的說話聲,兩個小丫頭匆匆跑了過來。

  「老太太,這些活兒實在不用您來干……」話音還沒落,兩人就看見范晉川了,忙低頭道:「大人,奴婢們實在攔不住老太太。」

  「攔我做甚?閒著也是閒著。」

  「娘,你就聽丫鬟的,這後衙里配的丫鬟都是縣衙里的額定。有下人幹活,還用的著您做。」

  鮑氏把目光投向鳳笙身上:「這位小哥是?長得倒是挺俊俏的。」

  鳳笙雖有些詫異,還是作揖為禮:「見過老太太,我是大人的師爺,姓方。」

  「你就是方師爺啊?」

  這尾音有點怪腔怪調的,鳳笙沒忍住看了范晉川一眼,可范晉川卻沒有注意到這些,只顧和鮑氏介紹鳳笙,並勸她別幹這些粗活了。

  鳳笙也不好多留,就以要收拾行李,先回了自己所住的院子。

  ……

  知春和知秋對鳳笙的回歸十分開心,但這並沒有妨礙知秋對鮑氏的吐槽。

  鳳笙會知道範晉川的娘姓鮑,也是從知秋嘴裡知道的。

  知秋雖性格刁鑽,但極少和人相處不睦,反正鳳笙是第一次見她對某個人有這麼大的意見。

  她大概聽了聽,就知道知秋和鮑氏的矛盾點在哪兒了。

  原來鳳笙走了沒多久,鮑氏就帶著范晉川的未婚妻,一個叫曼兒的女孩來了。

  范晉川本就愧疚因做官,無法在親娘跟前盡孝,鮑氏的到來也讓他喜出望外。可鮑氏就是那種鄉下的老太太,連普通書香門第之家的婦孺都不算,人很勤勞樸實,但卻似乎還沒拿捏住做縣太爺親娘的度,鬧出很多笑話。

  諸如,她來了也有半月了,如今依舊把這縣衙的後衙當做范家在鄉下的宅子,閒的沒事就喜歡拿把長掃帚四處掃地,這掃帚是她自己親手扎的。還諸如她嫌後衙的下人太多,要把這些下人都送走,直到范晉川與她解釋,這些人的月錢都算縣衙的額定開支,她才算作罷。

  還諸如她和知秋的矛盾了。

  這後衙住的並不止范晉川和方鳳笙,他們居住的地方其實是屬於縣令家眷居住的區域,而兩側還有縣丞、主簿等人家眷的居住之地。

  大抵也是范晉川提前與鮑氏耳提面命過,所以她並未闖過其他人的地方,但她把鳳笙所住的小院當做自家地方闖了。

  來的第二日就闖了進來,說這個院子的朝向位置最好,怎麼把她安排到後面院子裡去了。

  鮑氏不知這個院子從慣例上來講,應該是知縣夫人所住的地方,與知縣所住的院落毗鄰著。不過范晉川沒有婚配,當初挑地方住的時候,就一人挑了個,並無那麼多講究。

  這次鮑氏來後,前面的院子被占住了,自然只能往後挑。一般從一個宅子的分配上來看,老夫人老太太這種長輩就該是住在正後方,意味著頤養天年,可鮑氏不懂這個,她就覺得住處離兒子住處遠了,她要多走許多路。

  開始是讓知秋她們挪地方,說要搬進來,在從范晉川嘴裡獲知這地方是方師爺所住,她又挑剔『一個小小的師爺,身邊竟養兩個丫鬟,老爺身邊都丫鬟,只有個小廝』。

  這是鮑氏原話,知秋轉述,反正知秋說起鮑氏來,那叫一個咬牙切齒。

  「就沒有見過像她這麼多事的!」

  「老太太到底是大人的母親,你說話要尊重些。」鳳笙道。

  「是,少爺。」

  過了一會兒,范晉川來了。

  「賢弟。」進門就是苦笑,這苦笑大抵是與鮑氏有關。

  「我娘長居鄉下,你莫見笑。」

  「怎會見笑,老太太到底是長輩,簡樸勤勞乃是美德。」

  「那就好。對了,賢弟這趟可是見著朋友了?還未知是什麼朋友,竟讓賢弟不辭遠行去往揚州一趟。」

  「當年讀書時候的一個同窗。對了,聽說大人的未婚妻也來了,難道老太太這趟過來,是為了大人的婚事?」

  聽了這話,范晉川當場臉色有些不好看。

  「男人事業未成,豈敢談及婚事,我娘就是喜歡瞎操心。尤其這當下關頭,我更無心談及婚事。」

  提及這個當下關頭,鳳笙也是忌諱莫深。

  兩人安靜了會兒,范晉川打起精神道:「我娘說與你第一次見面,又知你幫我甚多,說晚上親手做一桌酒菜,邀你同用。」

  「怎好如此勞煩老太太。」

  「她閒不住,就愛做這些,等準備好,我讓小七來請你過去。」

  再之後兩人就沒話說了,是不知道該說什麼,也是莫名總有些尷尬。范晉川似乎也怕鳳笙再提起未婚妻之事,匆匆告辭離開。

  等她走後,鳳笙問知春知秋:「你們見過大人的未婚妻了?長得可是美貌?」

  知春知秋想不出少爺怎會突然問這個,兩人面面相覷一下,由知秋回答:「這個,少爺,奴婢實在不知道怎麼形容,到時候您見到就知道了。」

  等晚上鳳笙見到曼兒,總算明白知秋為何會這麼說了。

  曼兒長得很漂亮,鵝蛋臉大眼睛,身段玲瓏有致,不胖也不瘦。

  就是似乎靦腆了些,害羞了些,也太怕生了一些,然後就是衣著打扮太簡樸。好吧,不是簡樸,而是完全是鄉下人的打扮。

  倒不是鳳笙瞧不起鄉下人,而是她覺得穿著總要因地制宜,范晉川現在已經是個官了,就算出身貧寒,多少也要顧及些顏面。

  她見曼兒一身藍底兒碎花的襖裙,頭上包著藕荷色布帕,開始只覺得詫異,卻又要當著人掩飾這種詫異的情緒,直到後來看到鮑氏,她總算明白為何這股畫風為何如此眼熟,這完全就是鮑氏的翻版。

  只是因曼兒是個年輕女子,所以衣裳的布料帶了點碎花,包頭髮的布帕顏色也鮮亮一點。

  「曼兒,你也來坐。」

  「還是不了娘。」這桌飯菜似乎是曼兒所做,她面前還圍了個圍裙,兩隻手攥緊了圍裙,似乎十分緊張。見鮑氏叫她,就想往後面躲。

  鮑氏道「怕什麼。咱們鄉下可沒有這麼多講究,再說了栓兒是你男人,這個方師爺是栓兒的師爺,也不是外人。」

  「娘,你別再叫兒子乳名了。」范晉川紅著臉,咳了兩聲:「就算叫,也別當著外人面前叫。還有我和曼兒姑娘未曾成親,就這麼改口叫娘像什麼話,娘你……」

  「方師爺是外人?」鮑氏一臉詫異地看著鳳笙。

  范晉川也去看了看鳳笙,著急道:「娘,我沒說方賢弟是外人,只是這話咱倆私下說就行了。」

  「曼兒和你定了親,你一直說自己在外面做官忙,沒辦法孝順娘,曼兒這孩子孝順,就主動去了家裡侍候我,她既孝順了我,叫聲娘怎麼了?」

  這場面十分尷尬,鳳笙也不知道說什麼,只能眼觀鼻鼻觀心。幸好鮑氏打了岔,又去叫曼兒坐下,這茬才算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