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鳳笙聯想到任何人,她甚至想會不會是勾慶設局,或是她引起了什麼人注意,都沒想到擄走她的人竟是魏王。

  至於為何沒想到他,也許是因為這個人氣勢也許駭人,但她從沒有感覺到過敵意?

  「魏王殿下,您能告訴我這是怎麼回事嗎?」

  立在落紗罩下的宗鉞,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去了椅子上坐下。

  「我以為你應該明白,本王想做什麼。」

  這話就說得有些意有所指了,鳳笙乾笑了下:「我並不明白。」

  有丫鬟進來奉茶,這期間沒有任何人說話。等丫鬟下去後,宗鉞端起茶盞飲茶。過程中,鳳笙能感覺有雙眼睛一直盯在她的身上。

  這目光讓她侷促,她挪了腳步,佯裝去看窗下長條案上的花瓶。

  鳳笙身穿嫣紅色織金紗折枝牡丹夏衫,蓮青色素紗羅裙,正是暑天,衣裳布料輕薄,也顯得她身形越發單薄。她生的白,尋常慣是穿些素色或暗色的衣裳,突然穿這麼嬌嫩的色,又格外增添了一股柔媚。

  纖細、單薄、柔弱,這些詞語加起來,組成了宗鉞最厭惡的女性特色,可偏偏就是這麼纖細一條身影,竟讓他錯不開眼。

  鳳笙深吸一口氣,去了宗鉞旁邊的椅子坐下,她的手慣性動了動,卻發現沒有扇子。

  「魏王殿下,您還是不要賣關子了,開門見山吧。」

  靜了一瞬,還是兩瞬。

  「我記得你曾經說過本王企圖霸占臣妻?」

  這——

  「我以為這個誤會已經解開了。」

  宗鉞眼神晦暗,磨蹭了下手腕上的佛珠:「那是你的認為,並不是本王。」

  「我以為殿下寬容大度,早就忘掉了我不得已的冒犯。」

  「本王何時說過自己大度了?」

  鳳笙有點心累:「那如何才能讓殿下消氣?您說,只要我能做,我一定做到。」

  在那一瞬間,宗鉞差點就開口了,可當他看著對方的臉,冥冥之中似乎有一股力量,讓他壓抑住了這種衝動。

  他站了起來:「本王還沒想好,在本王沒想好的這些日子,你就先住在這裡。」

  「魏王殿下,您的意思是如果你一直沒想好,我就得一直住在這兒?」

  「難道你不願?」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鳳笙乾笑說:「魏王殿下,我是范大人的師爺,如果我不見了,他一定會四處尋我。」

  一股大力猛地襲來,鳳笙就感覺自己撞在一面牆壁上,被彈了出去,又被拉回來。

  「你這是拿范子晉威脅本王?」

  鳳笙不動聲色拽了下自己的手,沒拽出來:「不,我怎麼敢,只是實在不宜在此地逗留過久。」

  宗鉞冷哼一聲,扔開她的手,走了。

  癲狂症!有毛病!

  鳳笙揉著手腕,又去摸被撞得很疼的鼻子,她來回在屋中轉了一圈,去椅子坐下。

  刀七四娘這次與她一同,她被抓到這裡,他們肯定也落在魏王手裡了。魏王到底想幹什麼?!難道真是為了美色?

  鳳笙沒遺漏方才魏王看自己的眼神,可身為龍子鳳孫,什麼樣的女人沒有,跟她較上勁兒了?

  見床榻一側豎了塊紫檀木雕的西洋琉璃鏡,鳳笙走過去照了照自己。

  臉太瘦,一點血色都沒,眉太濃,不夠柔美,嘴不夠紅,顏色泛白。鳳笙左看右看,都沒覺得自己有什麼地方能吸引堂堂一介皇子。

  她氣餒地又回到椅子上坐下,這時剛才那兩個丫鬟又回來了,問她可是要喝茶吃點心,鳳笙打起精神,和兩個丫鬟說話企圖套到些許關於此地的信息。

  鳳笙以為魏王被她氣走,暫時不會來了。

  誰知剛掌燈,他突然出現了。

  宗鉞換了身衣裳,穿著玄色暗紋錦袍的他,尊貴,矜持,偉岸,高高在上,但卻冰冷。換了身藍色袍子的他,少了些尊貴冷硬,多了幾分俊朗。

  即使鳳笙現在很討厭魏王,也不得不承認他是自己平生見過的第二俊的男子,第一俊的是她爹。但那又怎樣呢?英俊的外表下卻有一副陰晴不定的臭脾氣,只會讓人覺得討厭和懼怕。

  「姑娘用飯了?」進來後,宗鉞神色淡淡地問。

  丫鬟的膽子似乎很小,囁嚅地說了句沒。

  「德旺,傳膳。」

  縮在門外沒進來的德旺,殷勤響亮地應了聲,匆忙吩咐下去。

  不多時,就有幾個下人提著食盒進來了。

  德旺親自動手布膳,宗鉞在桌前坐下,見鳳笙站著不動,道:「怎麼不坐?」

  鳳笙猶豫了下,在邊上坐下。

  宗鉞拿起銀箸,見鳳笙不動,看了她一眼,她只能跟著持起銀箸。

  有菜怎可能沒酒,宗鉞示意德旺,德旺拿起酒壺給他斟了酒,斟完他看了看鳳笙,似乎有點猶豫,又給她斟了一杯。

  德旺知曉鳳笙是喝酒的,酒量不比男人差。

  不對,是比一般男人都好,反正就不像個女人。德旺現在都快錯亂了,想不通自家殿下怎麼就看中了這樣的女人。雖然早就有了苗頭,但真當宗鉞費盡心機命人把方鳳笙擄進了這處園子,德旺才面對這個現實。

  除了看中,德旺也想不出還有別的。

  衣裳是親自挑的,明明被氣得大怒而去,到了快用晚膳的時候又巴巴跑來,明明是自己吩咐讓晚點給這邊備膳,偏偏進來還要裝模作樣問一下。

  這樣的殿下讓德旺太陌生,別看他站在這兒好好的,實則頭皮發麻。

  鳳笙也是個灑脫的性子,既然躲不過,就面對吧。她端起酒盞,搖敬了宗鉞一杯,而後一飲而盡。

  宗鉞看了她一眼,也飲盡杯中的酒。

  有酒開頭,似乎就容易打破僵局,鳳笙一邊吃著菜,一邊喝酒,她雖是一身女裝,但端起酒盞那一刻,似乎就自動進入了男人的狀態,行舉之間極盡瀟灑之能事,如果不去看那身衣裳,還當這是一位端方俊朗的少年郎。

  「殿下費了這麼多心思將我帶到這裡,肯定另有含義,是跟那把竹節壺有關?」鳳笙突然問。

  宗鉞頓了下:「你還不算愚笨。」

  方鳳笙自然不愚笨,白日那會兒不過是突遭大變,安靜下來靜靜想一想,她就不可避免想到前陣子魏王送她的那把竹節壺上。

  「殿下似乎知道很多事情,但就是不願透露。既然如此,又何必多管閒事?」

  「你——」

  「怎麼?」鳳笙捏著酒杯,一抬下巴:「難道我說的不對?」

  「你不知好歹!」

  這幾個字是一個字一個字,從宗鉞牙齒縫裡崩出來的。德旺太熟悉魏王的脾氣了,忙把屋裡侍候的人都揮退了,自己也悄悄躲去了門外。

  「什麼是好,什麼是歹,殿下不是我,又怎知什麼對我是好歹?」

  「本王說過,別引火***!」

  鳳笙一聲輕笑:「我是在引火,但是燒我自己還是燒別人,暫時未可知。」

  「自信過頭就是狂妄了。」

  「殿下就當我是狂妄吧,反正我想做的事,就一定會做。殿下既然不想說,何不繼續保持沉默,又何必出手干涉。」鳳笙端起酒盞,又是一杯。

  「如果方啟之還活著,他不會願意看到你這樣。你以為你是誰,僅憑一己之力就想動搖數座大山?」

  「不試試怎麼知道呢?」

  見宗鉞似乎想說什麼,鳳笙打斷道:「如果殿下是來用飯,那就好好用吧。道不同不相為謀,還是不要說這些讓人不開心的話題了。」

  別看她這麼說,之後表現不開心的反倒是她,抱著酒壺一杯接一杯的喝,直到把兩壺酒喝完,她叫德旺再拿酒,德旺被宗鉞瞪了回去。

  宗鉞搶了她的酒杯:「我怎不知方啟之的女兒還是個酒鬼?」

  鳳笙似乎真的醉了,醉眼惺忪卻又笑眯眯的。

  「你不知道的事多了。你以為你是誰啊,全知全能的佛?那你知不知道你很討厭?」

  「方鳳笙!」

  鳳笙站了起來,搖搖晃晃。

  「你叫我做什麼?」她突然彎了腰,湊到宗鉞臉旁:「魏王殿下,我問你件事行不?」

  夾雜著酒氣的淡淡馨香,直朝宗鉞的臉上撲來,他緊了臉頰:「說。」

  「魏王殿下,你是不是對我心存愛慕?」不待宗鉞說話,她又道:「不然干甚對我這麼鍥而不捨,你說我不就是在紹興得罪了你一下,何必這麼咄咄逼人?」

  她根本站不穩,忽前忽後的,一時湊近,一時又離開了些。

  「說起來,你和我爹還是舊相識,就不能得饒人時且饒人?」她找了把椅子坐,可能坐的不太舒服,又換為了蹲姿,蹲在椅子上和近在咫尺的宗鉞說話。

  「你看我長得又不好看,還是個假男人,您堂堂一介皇子之尊,何必與我這等人計較?」

  「方鳳笙,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她托著臉頰看他:「我當然知道我在說什麼,你說你一介皇子之尊,看中我這樣的女人多掉面子,像您啊,就該找個溫柔大方得體的大家閨秀……」

  宗鉞站起來,一腳把身後的椅子踢翻,發出一聲巨響。

  德旺嚇得脖子都沒了。

  他惡狠狠地瞪著鳳笙,目光幾欲噬人。鳳笙也就讓他看著,還去回看他,臉上依舊笑眯眯的。

  宗鉞砸了手中的酒杯,走了。

  德旺複雜的看了蹲在那兒的方鳳笙一眼,屁滾尿流的跟著也走了。

  兩個丫頭躡手躡腳走進來,去扶鳳笙,她也沒反抗,讓丫鬟自己從椅子上扶下來。

  「姑娘,您喝醉了,還是早些歇著吧。」

  鳳笙眼中閃過一抹複雜的光芒,嗯了聲。

  宗鉞怒氣騰騰往回走。

  德旺的腿都快跑折了,卻吭都不敢吭。

  回到所住的院子,宗鉞進了靜室。過了差不多半個時辰,他才從裡面出來,此時情緒已經平復。

  德旺低著頭湊到近前來,道:「殿下,黃家送了兩個女人。」

  「送了什麼?」

  「兩個女人。」這一刻,德旺恨不得將頭扎進地縫。

  宗鉞冷笑了聲:「備水。」

  德旺愣了一下,忙下去吩咐了。

  等宗鉞從浴間出來,墨色的長髮鬆散披在肩後,穿著黑色的中衣中褲,衣襟半敞,露出結實的胸膛。進來收拾浴間的丫鬟,臉頰泛紅,頭都不敢抬。

  「把人帶來。」

  德旺心一跳,才明白宗鉞的意思。

  ……

  這真真是兩個尤物。

  哪怕大周是以女子體瘦為美,也不能否認這兩個女人的豐腴嬌艷之美,眼波流轉之際百媚橫生,反正德旺一個沒了子孫根的,都被那白花花、鼓囊囊看愣了眼。

  從外面關上門,德旺的心總算放下了。

  德財從邊上走出來:「我怎麼看你這神態,倒像是八大胡同那些老鴇子?」

  「你懂什麼!」德旺齜牙咧嘴凶給他看,「天下何處無芳草,殿下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偏偏非得看中那一根狗尾巴草?你不覺得自打殿下認識了那個什麼方鳳笙,脾氣就越來越暴躁了?主子脾氣暴躁,我們能有好日子過?這才是不違背常理的,不然你以為我閒的沒事幫黃家人說話。」

  德財意味不明笑了下。

  「不得不說,黃家這次沒走眼,那些瘦得像片紙似的女人,有什麼好看的,這才是女人啊!」德旺神態之中隱有不屑之色,大抵是意有所指。

  德財正想說兩句什麼,突然裡面傳來聲巨響,正待德旺糾結要不要進去看看時,門突然從裡面打開,卷出來一陣風。

  德旺麻溜跑進去,就見室中地上狼狽地匍匐著兩個美人兒,哪還有魏王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