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2章 殘忍

  蘇悄的頭髮又黑又亮，猶如涼華的綢緞一般，每次做造型時，免不了被造型師誇讚一番，就連封暮九也喜歡將她的髮絲纏繞在指尖把玩。閱讀

  這是她引以為傲的資本，可是現在這些黑亮的頭髮正一縷一縷的掉落在她的掌心，黑的發，蒼白的手，兩種色差形成觸目驚心的視覺落差，顯得格外的詭異。

  她知道自己的頭髮會一縷一縷的掉光，病痛也會把她折磨的面目全非，連同她的驕傲也會一起被踩碎，人在疾病面前簡直毫無尊嚴。

  她嫌惡般的將髮絲丟掉，捂著臉哭了起來，但又怕驚動外面的人，便一直死死的捂住嘴巴。

  可她不想讓封暮九看到這樣脆弱的自己，便擦乾眼淚找來了小護士。

  「護士小姐，幫我把頭髮剃了吧，總歸要掉光的，倒不如剃了乾淨。」

  護士小姐立刻拿來了剃刀，一邊幫她剃著頭髮一邊安慰道：「等蘇小姐病好了，頭髮會長出來的，而且會比之前的還要好。」

  蘇悄笑了笑：「多謝安慰。」

  其實她對自己的身體很是了解，能不能闖過化療這一關都是一個難題，從早上到現在她似乎一點東西都沒有吃到胃裡去，明明很餓，可是飯一入喉，便會被嘔吐上來，這種無法支配身體的感覺令她很是痛苦。

  封暮九回來時，便看到蘇悄已經剃光了頭髮，她故作淡然的對上他的視線，俏皮的笑了笑：「怎麼了，是不是嚇到你了？」

  「沒有，這樣也很美。」

  「封先生的嘴巴越發的甜了。」

  「我的悄悄怎樣都是美的。」

  他俯身吻了吻她的唇：「晚上想吃什麼，我做給你吃。」

  似乎一想到吃東西，蘇悄的胃裡便是一陣痙攣，她知道自己難免要吐的，便道：「我現在又不是廢人，可以自己吃的，等下我吃東西的時候，你就迴避一下。」

  「不，我要守著你，一刻也不想跟你分離。」

  「我吃完東西再叫你進來，好不好？」

  「不好，我要看著你吃下去。」

  蘇悄嘆息一聲，她是不忍心讓他看到自己這副狼狽的模樣，這種痛苦讓她一個人承受就好了，免得讓他一起痛苦。

  一連三天，蘇悄依舊吃什麼吐什麼，可若是再這麼下去，她的身體是無法支撐下去的，無奈之下，高翩不得不給她開了營養針，讓她每天要掛四袋的營養針跟葡萄糖，來提供她每天身體所需的營養。

  雖然這種針劑可以維持身體的正常運轉，但是不容易被吸收，必須每時每刻的為病人做全身按摩，否則身體很快便會水腫。

  蘇悄安靜的躺在床上，她看著封暮九那雙因為按摩而發紅的手時，心中微微一疼。

  「其實你不必親自做這些事情，請個女護工就好了。」

  「我怕她們捏疼了你。」

  蘇悄的眼眶微微發紅，她握住了封暮九的手：「休息一下，陪我說說話。」

  「好。」

  他雖然停了下來，但一直不停的揉搓著她的手，幫她疏通經絡。

  蘇悄扭頭看了看窗外血染的落日餘暉：「真美。」

  封暮九抬頭看了看針劑，看到差不多打完了，便道：「你若是喜歡，我推你出去看。」

  「我可以出去嗎？」

  封暮九見她的眼眸中跳動著興奮的光芒，便知道她是在病房裡待得太久，早就想出去放風了，便笑著捏了捏她的臉：「你等我一會兒，我去問問醫生。」

  他收回手時，忍不住一陣心酸，一個星期之前，她的臉上還有些肉的，現在她幾乎瘦的脫了形，顯得骨相更清晰了，眼睛也更大了，只不過因為化療針的緣故，她的睫毛也脫落了，看上去就像是一隻可憐兮兮的小鹿。

  此時高翩正在辦公室里跟幾個教授級別的醫生討論著什麼。

  封暮九本不想聽得，只是聽到裡面提到了蘇悄的名字，便定住了腳步。

  「一個療程是七天，現在已經是第四天了，可是病人似乎依舊沒有任何的效果，相反還加重了腎臟負擔，我建議立刻停止化療。」

  「不到最後一刻誰也無法估測，萬一出現了奇蹟呢？」

  「年輕人總是太過樂觀，她已經是晚期了，本來治癒的機率就很小，還有什麼奇蹟可言？」

  「我堅持為我的病人做完一個療程的化療。」

  「好，只要你能夠承擔這個後果。」

  「一切後果我來承擔。」

  「高翩，你太過狂妄了，這個後果你承擔得起嗎？病人這個時候的狀態非常符合我們的研究課題，如果這個時候試藥，或許對我們的研究很有幫助。」

  「教授，首先她是我的病人，而後才是科研項目的參與者，只要有一絲的希望存在，我絕不會讓我的病人參與試藥！」

  「好，好，好，沒想到你這麼伶牙俐齒，到時候如果病人真的有個三長兩短，我們的科研項目也會被中斷，我看你還怎麼跟所有人解釋!」

  意識到裡面的人即將走出來時，封暮九立刻將自己藏在了拐角處。

  等那些教授們離開後，他才走近高翩的辦公室。

  只見高翩正用手搓著臉，當他看到封暮九時，便道：「剛才你都聽到了？」

  「不錯，你跟我說句實話，悄悄的病情到底還有幾成的把握？」

  「對不起，我無法給你答案。」

  封暮九瞬間怒了，猛然揪住了他的衣領：「為什麼給了她希望，又要她經歷絕望，你不覺得自己太過殘忍！」

  高翩一臉淡然：「蘇小姐很了解自己的病情，而且這種結果是我提前向她告知的。」

  「那你跟我解釋一下，試藥是怎麼回事？」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悄悄的病情很罕見，也是我們正研究的課題，目前科研基地研發出了一種新藥，但……誰也不曾使用過……」

  封暮九的眼眸中翻滾著猩紅：「所以你打算讓悄悄來做第一個試藥的人？」

  「我已經徵詢過她的個人意願了。」

  「試藥的結果會怎樣？」

  「會有兩種結果，第一，藥性注入體內，病毒會激烈的突顯，可能她連一天都熬不過了，第二，或許會活下來，但是……」

  封暮九猛然握緊拳頭砸在了高翩的臉上：「我絕不會讓我的女人拿自己的命來冒險！」

  「那你想怎樣？」

  「我信不過你，我會為悄悄轉院，然後找專業的醫生為她治療！」

  「封暮九，你難道不知道這個科研島上的醫生匯聚了世界頂級的醫學教授嗎？我們但凡有別的辦法也不會走到這一步，而讓悄悄化療已經是最為友好的嘗試了！」

  「滾你的友好，你踏馬的在害她！」

  高翩揉了揉腫脹的臉，從抽屜里拿出一份文件遞給他：「自己看！」

  封暮九飛快的看了一眼，整顆心瞬間坍塌，他幾乎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出辦公室的。

  整個人疲憊的貼在冰冷的牆壁，軟踏踏的跌坐在了地上。

  他痛苦的捂著胸口，似乎有什麼尖利的東西刺穿他的心臟，連呼吸都是灼燒的。

  「悄悄，你怎麼能對我這樣的殘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