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大心中湧起暖意。
童英乃名震四方的童將軍之子,有他同行,確能減輕不少困擾。
周侗轉向武大:「此行危機四伏,蔡太師說不定在路上設下陷阱。你武功尚淺,不宜參與。萬一你也被捕,武家恐怕就要四分五裂了。」
武大淡然一笑,未作回應... 武大郎所言非虛,按理講,此類千里疾馳,他這不通武藝的平民百姓參與,實無太大作用。然而金蓮遭劫,作為夫君,武大斷不能安居家中,故此行他不會聽從周侗之策。
有些事,本就是如此,明知不可為而為之,勇往直前,才是男子漢應有的擔當!夜晚不宜搜尋,此刻出發並非佳時。加之陽穀縣昨夜動盪,武大離城前需做好安排,因此並未立即啟程。然而夜幕之下,武大卻得到了意想不到的助力。
次日黎明,武大一夜未眠,僅歇息片刻,便走出房門。府門外,將近兩百名在軍營訓練數月的武府護衛,衣飾鮮明,騎馬列隊,整裝待命。武松、張平、張良率領的武府護衛,以及花榮的神箭手隊伍,皆已準備妥當。「大哥,珍重!」西門慶身受重傷,無法同行,留守家中,但仍勉強起身送行。武大點頭,躍上馬背,輕聲道:「出發!」
一馬當先。「駕!」武松一聲虎嘯,揮動「武」字大旗,緊跟其後。二百餘名武府精銳,在陽穀百姓的注視下,如鋼鐵洪流,湧出陽穀城。西門慶怔怔望著,雖然此行危險重重,他亦渴望伴武大一同闖蕩,但不僅他傷勢未愈,陽穀城也需人守護,而他是最佳人選。許久,待武大遠去,西門慶轉身入府,沉聲道:「別愣著了,工坊那邊要加快重建,家主歸來,我要給他一個全新的工坊!」「是!」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有三兩知己兄弟,實乃人生一大幸事。武大有西門慶,無怨無悔!
武大出城時氣勢洶洶,但實際上行出半個時辰後,速度漸緩。先前他在城內高調出城,實為示威於某些心懷不軌之人,他就是要告訴他們:我武植離城了,有種便來挑戰。嚴格來說,武大並非毫無目標,但他心裡明白,只是朝著汴京方向趕去,具體何時何處能攔截甲七、石寶,他也不清楚。昨晚石寶劫走金蓮後,張青曾試圖追蹤,但石寶等人武藝高強,跟得太近易被發現,甚至可能喪命,他們只能遠遠尾隨。然而,跟丟了。花榮已用信鴿傳遞消息,梁山好漢已在各地分舵集結,正從四面八方圍堵甲七、石寶,一旦有消息,便會通知武大。
一日之間,武大向西挺進百里。所經之地,雞飛狗跳。亂世之中,兵匪橫行,強盜肆虐,武大一行兩百多人,雖未披甲,但均著武府護衛服,手持長刀,雖未曾真正上陣殺敵,但軍營的訓練使他們身上的剽悍之氣難以掩蓋。這樣一支強悍的軍隊突然出現,極為罕見,武大雖盡力收斂,但他們的氣勢仍讓百姓和沿途勢力色變,誤以為有人舉兵造反。幸虧童英在側,亮明身份,否則定會有大量官兵阻攔。附近作惡的山賊團伙,原本囂張跋扈,燒殺搶掠無惡不作,遇到武大的隊伍後,皆如驚弓之鳥,倉皇而逃。然而,總有些山賊消息不靈通。天色漸晚,武松率人衝上前,一舉消滅了賊窩,順便也為百姓除去一害。當然,在武大的勸阻下,未傷人性命,只是將他們驅散。這些山賊起初多是可憐之人,因生活所迫而為寇,可惜搶劫成癮,終淪為真正的山賊。
眾人取出乾糧,分食休息。金蓮已被劫持兩天,仍無消息,武大心急如焚,卻只能盡力保持平靜,這樣的內心折磨,實在令人焦慮。此外,張良得知梅香是蔡府心腹後,一直沉默寡言。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來故人之心易變?其實很多事情靜心細想,便能察覺端倪。梅香姑娘時常帶受傷的小動物回家,若她真善良,為何不在山上包紮,非要帶回家裡在張良面前處理?顯然,她是有意為之,做給張良看的。那些受傷的動物,或許本就是梅香所傷。張良也明白過來,心愈發寒冷,畢竟武府遭襲,他難辭其咎。畢竟是生死與共的兄弟,武大搖頭走去,遞給他一塊肉乾,道:「接下來必有一場惡戰,吃些東西,養精蓄銳,方能殺敵。」張良心中微暖,接過,卻食之無味。「我都原諒你了,何必過於自責?」張良神情複雜,澀聲道:「即使家主不責怪,但那些遇襲的護衛,受損的工坊,重傷的西門兄,我……」武大拍著張良的肩頭安慰道:「我都說替你承擔。再說,除了金蓮,其他事與你並無直接關聯。城內巡查和工坊,若我猜得沒錯,早被人盯上,遲早出事,與你無關。你我曾共歷生死,這次雖有過失,但並非罪大惡極,放寬心。」這就是兄弟。張良眼眶微紅,哽咽道:「家主,我……」 花榮策馬而來,微微頷首,開口道:
「有訊息了。」
陽穀縣,地處東平府,隸屬鄆州,管轄須城、陽穀、中都、壽張、東阿、平陰東平之地。此地原名孟店,宋朝景德三年,為避洪水,陽穀縣衙遷移至此,遂改名為陽穀縣。
東平府居山東西部,陽穀縣則位於府西邊界,向西行去,便至河北大名府境。此乃離山東最快之路,亦是最易暴露行蹤之處。武大料想甲七定不敢選擇此途,然而情報顯示,甲七出人意料地選了這條路,更令人驚訝的是,他的速度極快,已接近濮州地界。
途徑濮州范縣,即可直出東平,踏入河北。言下之意,若武大不迅速截住甲七,一旦他們越過東平進入河北,梁山的好漢們就無法及時支援,那時武大面臨的阻力將比在東平府更大數倍。
最讓武大焦慮的是,甲七如此疾行,金蓮身懷六甲,顛簸一路,必定極其辛苦。萬一有何閃失,胎兒的安全……
武大臉色鐵青,沉聲道:
「追!」
日夜兼程!
然剛行出不足兩里,領頭的武松忽地緊繃身體,低沉道:
「有變,約兩百步!」
夜色中難以看清遠處,武松憑藉高強的武藝和超凡的聽力提前感知。古代兩百步,約百五十米,對於騎兵而言,只在瞬間。然而前方敵友不明,必須減速,但騎兵一旦減速,再提速可就困難了。
此刻,遠方黑暗中,忽然亮起無數火把。
「鄆州州軍在此設防,來者止步!」
童英粗略掃視,雙眸微眯:
「是鄆州州軍,八百人。」
按理說,在鄆州地界無人敢與武大作對,但不包括鄆州刺史。這位刺史與武大素未謀面,但兩人交鋒多次,刺史每次都敗北,仇恨早已深種。
蔡府心腹甲七劫持金蓮,州軍卻在此布防,目的顯而易見,就是要阻止或拖延武大的追趕步伐。明顯,刺史受蔡府指使,故意為之。
此人之心,當誅!
武大心急如焚,此時與州軍交戰,無疑是造反!
略一思慮,武大並未減速,只是吩咐馬匹轉向,打算從側面繞過這些州軍。
武大一行的退讓,讓對面州軍氣勢大增。
領頭的尉官直接下令:「攔住他!」
「遵命!」
州軍迅速分散,擺成一字長蛇陣,阻擋武大。這位尉官姓劉,是鄆州州軍都尉,刺史的心腹,平日跋扈慣了。昨得刺史命令在此設防,他毫不猶豫趕來。
當然,明面上是布防命令,私下裡,刺史已交代必須攔截武府人馬。
劉都尉拍胸脯向刺史立下軍令狀,保證完成任務,率八百州軍而來。
他根本不把武家放在眼裡,雖有傳言刺史屢次暗中與武家較量皆敗,但這劉都尉反而鬥志高昂,他認為只要此次助刺史挽回顏面,他在鄆州州軍的地位便會更加穩固。
至於武家,那些陰謀詭計的「邪門歪道」,劉都尉根本瞧不上,最瞧不起的就是武大這種手無縛雞之力的讀書人,他認為面對絕對實力,武家只能俯首稱臣,不敢反抗。
關鍵的是,他率領的是鄆州州軍,屬於朝廷,他認為就算給武大一百個膽子,武大也不敢公開與州軍開戰,畢竟那意味著造反。
尤其是現在,看到武家主動避開,劉都尉愈發得意,冷笑道:「一群螻蟻,不堪一擊!」
他的副將擅長捧場,機智地附和:「還是都尉大人治軍有方,這雄壯軍威,不戰而屈人之兵,你看,武家見到您都不敢說話,掉頭就逃!」
劉都尉淡然一笑,志得意滿,顯然享受到了勝利的滋味。
副將眼珠一轉,湊近低聲道:「都尉大人,等我們趕走武家人,白天那位過路的女子,您要不要品嘗一番?」
劉都尉深意地看了副將一眼,拍著他的肩膀,滿意道:「還是你小子懂得分寸。」
「是末將平日得您指點,不敢貪功。」
「哈哈哈……」二人放聲大笑。
不錯,他們在此布防已有半天,任務是攔截武大,但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他們閒來無事,連過往的百姓商人也攔下,美其名曰「例行檢查」。
黃昏時分,他們曾攔下一支迎親隊伍,新娘坐在轎中,劉都尉霸道,人家還未到夫家,他就挑開了紅蓋頭。
這一「挑」,劉都尉眼前一亮,新娘雖不及鄆州青樓女子嬌艷,但清純可人,尤其受驚後的楚楚可憐,讓劉都尉心動不已。
常食山珍海味,偶爾嘗嘗野菜也是極好的滋味。
「洞房花燭夜,小娘子,別急,哥哥一會兒陪你。」
想到此處,劉都尉心熱如火,難以克制,對武大等人更加厭惡。
可他此刻細看,眉頭緊鎖,武家搞什麼名堂,怎麼又折回來了? 暗夜之下,殺氣直衝雲霄!
劉尉使雷霆之怒,厲聲道:「給我消滅他們!」
鄆州兵卒皆步兵,但人數眾多,且手中握有長弓,而武大一行只配備有力弩。長弓之射程遠、力道強,這是常識,劉尉自認有恃無恐。
鄆州兵拉弦待發,局勢緊張一觸即發。「殺!殺!殺!」士兵們吼聲震天,八百人的嘶喊在靜夜裡迴蕩,威懾人心,這是他們慣用的戰術,威懾,直白點說就是嚇唬人。
平日裡,這一招無往不勝。無論是山賊土匪,還是江湖豪傑,最終都只能束手就擒。道理簡單,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無人會傻到與朝廷軍隊講道理,他們代表的是朝廷顏面,是不能觸碰的逆鱗。
百五十步,百步……但武大的鐵騎隊伍卻絲毫沒有減速或停下的跡象。他面色沉靜,沒有殺氣,沒有寒意,一切平靜如常,淡然而堅定。
這反而更顯武大的決心。劉尉終於慌亂,未料武大竟敢如此「悖逆」,直衝州軍陣中。他手下的八百兵卒也一片譁然,這些未經沙場的新兵,只會欺負百姓,別說前線殺敵,就是對抗武府這兩百猛士,他們也不敢。
甚至,不少兵卒已悄然後退,不敢阻擋武大。童英瞥了武大一眼,實在沒想到平時和藹的武大竟有如此魄力。
武大在陽穀縣,向來笑容滿面,待人和氣,從不仗勢欺人,但他針對的是樸實百姓,並非對所有人都客氣。若真與州軍開戰,哪怕武大有天大的理由,也難逃叛逆之名。
「我是童英,家父乃西北監軍童貫,讓行!」童英不願見武大走向絕路,遂表明身份。童英重情重義,身為將門之後,若想爭得家主之位,不僅要脫穎而出,得到父親童貫的認可,還需得到皇上的肯定。因為,童家的下一代將繼承童貫的官爵。
但他此刻伴著武大如此一鬧,此事必會傳揚出去,若鬧大了,對他未來仕途必定不利,他仍選擇支持武大。童家握兵權多年,權傾朝野,一般之人不敢真對童家子弟下手。
劉尉瞬間冷汗淋漓。他只是刺史的親信,奉命來防備武家兵馬,卻不知童英也在其中。殺童英,他不敢;放行,刺史必然不會放過他。進退兩難。
但武家鐵騎的逼近,迫使他立即作出決定。冷汗滾落,劉尉咬緊牙關,硬著頭皮喊道:「童公子,請下馬驗證身份,末將定會放行,絕不阻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