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大君,性自私而寡恩,不以世態炎涼為懷,然則武府上下及陽穀百姓之安危,皆掛其心,不欲彼等受絲毫之苦。至於讎敵,則冷酷非常,不留情面。
三道口一戰,武大親刃幾人?武府又有幾何亡魂?未及京都,蔡府人頭十八,滾滾落地,此乃僅為一己私憤乎?實則武大早欲借蔡府之血,奠祭亡兄,僅以雞鳴猴驚之計,以便安然入京,故而提前舉事。
今朝,蔡府揭李師師之秘,蓄力待發,七星盟少主司空尚風猶逍遙法外,如隱蛇暗處,時刻可予武府致命一擊。
此種種,雖非武大所願,然由其引發,故而察覺危機,武大甘為餌,誘敵現形,不願家人因護己而陷危境。
是日入京,武大意在三:解菜棚之困,點醒童貫於錢莊深意,再者,誘敵也!
尤為重要者,乃引蛇出洞。
武大攜張良、吳剛等數將,意示敵以身犯險,欲戰則來,勿失良機,否則吾將匿於深宅不出。
蔡府、司空尚風或其它暗處之敵,皆不敢小覷武大,深知其既出,必有周全之策。
誠哉斯言,敵不敢輕視武大,武大亦不敢小視諸強敵,若非如此,何以梁山兵馬至陳留而按兵不動?
敵我雙方,皆運籌帷幄,靜水流深,謀定而後動,一擊必中。
或問,武大坐擁江湖之力,何懼刺客乎?
然江湖之外,更有朝廷權臣!
江湖勢力若能與朝廷相抗衡,武大又何必煞費苦心阻梁山作亂?直接反了朝廷豈不快哉?
朝廷兵力顯赫,不下二百萬,單汴京禁軍即有八十萬,一唾沫足可湮滅江湖無數次。
以一敵萬,不過仙俠幻想,非史實所能承載。
武大漸行漸遠,官道旁,農夫裝扮之人悄然跟隨,約莫二三十人。
回首已遙不可及的汴京城,武大嘴角含笑,一抹諷刺隱現。
"童路,此事若與爾無關,最好不過。"
語淡而意深,張良、吳剛聞之色變。童府若涉其中,是否意味著童大將軍……
武大心中無定論,祈童路無恙,縱使童路涉局,亦不願童貫牽扯其中。童路一人難代童府,童貫若涉,則敵勢成倍,乃至朝廷!
蔡京、童貫,文武雙絕,可謂朝廷之表。
武大亦欲藉此窺禁軍動靜,及徽宗於李師師身份揭露後之態度,兼其控軍之力。
"紛擾何時盡?"武大自嘲低語。
歸程半途,官道中央,忽現攔路人。
年輕白衫,如雪皎潔,夜幕下亦格外耀眼。近觀其目狹長妖異,鼻如懸膽,黛色山峰般挺立,唇色淡薄,勾勒淺笑,更增不羈之風。
武大亦不禁贊曰,翩翩佳公子也,美貌令人生妒,泡妞利器無疑。配長刀在側,添幾分肅殺,更顯男兒本色。
"武大官人,別來無恙。"
武大展顏輕笑:"司空尚風,聞名已久。"
來者,乃自陽穀便聲名顯赫之七星盟少主,司空尚風。
雖武大為司空殺父仇人,七星盟與武家亦是宿敵,二人相見,卻不急於動手,反倒是風輕雲淡,如同故友重逢,談笑自若。
武大直言:"吾有一惑,昔日進京途中,七星盟明知我手持無需火引之震天雷,何以東郭太尋等人竟渾然不覺?"
司空尚風從容答曰:"破而後立,舊制需破,新律方立。吾欲借君之手,徹底顛覆七星盟舊局,又何須事先言明?"
武大眉挑,追問:"縱犧牲貴盟精英,甚至尊父之命,亦在所不惜?"
司空尚風靜默片刻,淡言:"成大事者不拘小節,父已年邁,心系蔡府,壯志不再,反礙我宏圖,故以其命,激起我胸中豪情。"
武大無言,沉思良久……
峰迴路轉,武大自信滿滿地剷除了七星盟之根基,卻不料,這恰是司空尚風布下的驚天大局。
司空尚風,心狠手辣,既連骨肉親情亦可舍,更何況那些自詡為七星盟精銳者。
蔡府之謀,欲趁司空南隕落、司空尚風四處被追之際,取七星盟而代之,如今看來,終是鏡花水月一場空。
司空尚風敢於行此險棋,必是他已將七星盟玩弄於鼓掌之間,無所遁形。
權傾朝野的太師,一手栽培的江湖雙雄——摩尼教與七星盟,竟先後倒戈,其悲涼,非言語所能盡述。
而司空尚風,為達心中鴻鵠之志,父母養育之恩亦可拋,其心性之涼薄,堪比寒冰。
「我亦有一惑,白依依身為我七星盟所育死士,何以叛我?」司空尚風語氣淡漠,發問。
武大雙手一攤,誠懇答曰:「實則,此中詳情,我也未曾明了。」
司空尚風輕輕頷首,「無妨,想必,她亦熬不過今宵了。」
武大目光微斂,心生疑竇。
自白依依身份敗露,武大蕩平七星盟總舵後,白依依即被送至陳留。
其後,師尊周侗抵陳留,似秘授絕技於白依依。
白依依置身武府,有周侗庇護,司空尚風竟言其命不久矣,難道他有能耐攻破堅不可摧的陳留武府?
常理而言,梁山豪傑環伺,此事斷無可能,但司空尚風言之鑿鑿,他憑何底氣?難道真要調動大軍圍攻武府不成?
一個被蔡府遺棄的失意少主,有何倚仗?
談話間,司空尚風背後緩緩聚集起二三十人之眾。
武大神色不改,淡然笑道:「還有何事?」
司空尚風搖頭以對。
「既然如此,開始吧?」
開始,即是生死較量的序幕。
張良與吳剛心弦緊繃,隨時準備浴血奮戰。
而司空尚風卻悠悠言道:「夜色正濃,武大人何必急於一時?」
武大稍加思索,奇異地按捺住了出手之意。
官道之上,萬籟俱寂,唯有火炬偶爾爆裂之聲,兩隊人馬靜默對峙,似乎都在等候未知的變數。
......
時過半晌,或一更已過,武大身後忽然響起零星的馬蹄聲。
武大眉心輕蹙。
未幾,一位相貌遠勝武大之青年,率十數人匆匆趕來,氣宇軒昂,懷抱佳人,其狂放不羈,較之司空尚風有過之無不及。
此人正是自陽穀分別後,多日未見的隱族公子扶蘇。
同時,西邊亦有一位青年,領十幾人而來,乃是武大曾有一面之緣的高俅高太尉之義子,黃杰。
武大嘴角牽起一抹淺笑,真是個熱鬧的聚會,想來的不想來的,都聚齊了。
黃杰先是對司空尚風微微欠身,隨即對武大道:「武大人,久違了。」
武大含笑回應。
而後的扶蘇公子,則慵懶喚道:「武大人,陽穀一別,別來無恙乎?」
武大轉身笑道:「扶蘇公子懷擁佳人,真是艷福不淺啊!」
此時,司空尚風沉聲言:「諸位既至,東方童府之人已布下阻截,四方童府勢力,看來是盡數攔截在外了。」
武大面上笑容依舊,心中卻是翻江倒海。
雖見三人不約而同,武大已暗揣他們暗中有所勾連,而今,七星盟司空尚風、太尉府黃杰、隱族扶蘇,加上童府童路四人聯手之事,他仍感震驚,更有幾分自得。
能讓各方勢力齊聚,共對他一人,豈非榮耀?
黃杰聳肩笑道:「既是如此,開始?」
扶蘇公子朗聲呼應:「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