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路,童貫之次子,乃大宋都城汴京內聲名顯赫的紈絝之一,其名無人不曉。紡織署未敢怠慢,徑直引領武大及隨從步入「織繡閣」。
織繡閣為官府設立之繡坊,始創於宋徽宗崇寧三年(公元一一〇四年),專注繡藝,匯聚三百巧手繡娘,技藝超群。
此外,閣中尚有與紡織密不可分之兩所官營染坊,共計六百一十三名工匠,分工細緻入微。彼時開封府內,官營之紡織、印染匠人數目僅約兩千餘,織繡閣即占有千人,足見其規模宏大。
因其背景深厚,織繡閣之織造技藝及工具皆為當世翹楚,唐時之腳踏紡車亦於此廣泛運用。
由童路引領,加之紡織署官員隨行,織繡閣管事自不敢怠慢。得悉武大來意,便即刻引領至最為精緻之「雲錦」及享有「天下第一」美譽的「東緞」前觀賞。
雲錦布料細膩光滑,做工無瑕,然尺幅偏小,不宜武大用以塑料棚覆,即便如此,武大仍大量訂購,擬攜回陽穀,為金蓮等裁製衣裳;
至於東緞,則源於單州成武縣,由「輕縑」演變而來,望之若輕煙,耐久性強,品質上乘,數量充足,恰合武大所需,遂為其首選。
此等布料為宮廷特供,多為徽宗後宮及朝中顯貴競相高價求購,尋常百姓難窺其貌。
童貫將軍威名赫赫,紡織署與織繡閣自是不敢置喙,應承武大所需之量,且允諾先取貨,後付銀,多餘者更可退還。
武大心中暗喜,感慨朝中有靠,事半功倍。
有便宜不占,豈非愚鈍?有權不使,過期即廢,此理不言而喻。
既得了好處,自當有所表示。
武大揮手間,一行人向「醉仙居」行去。
醉仙居於汴京名聲日隆,世人未知其幕後主人正是武大。
按理,醉仙居之雅座需預訂,掌柜手段強硬,聞蔡府公子亦曾在此碰壁。
童路雖出身顯赫,但在掌柜眼中,不及武府在陽穀的老僕靈活多智。識得武大,掌柜未明言其身份,卻已吩咐備好包間,笑道:「童少爺光臨,小店蓬蓽生輝,今日小人做東,童少爺盡興即可。」
童路未察覺掌柜之意實為武大,誤以為醉仙居獨厚於己,此舉再度令蔡府顏面掃地,心中暢快,連連誇讚掌柜會做事。
武大微笑不語,宴席之上,童家童路自是焦點,而武大以其近日聲名,自然擔得起男二之位,紡織署與織繡閣諸官吏甘為陪襯。
因武大駕臨,醉仙居廚房奉掌柜之命,烹製一桌佳肴,無奈眾人除武大外,皆專注於巴結童路,企圖藉此搭上童府的高枝,對美食少有關注。
醉仙居所供之酒,非大宋常見的淡薄之物,皆出自武家酒坊,醇厚濃烈。酒過三巡,縱童路海量,亦難以抵擋官員們的輪番敬酒,不過一個時辰,便醺醺然,醉眼迷離。
武大望向窗外漸暗的天色,起身攙童路辭別眾人,離了醉仙居,安置童路上了馬車,深吸一口氣,穩定心神,向門外拱手相送的掌柜略一點頭,躍馬出城。
……
武大離去不久,本已沉醉的童路忽於車內美人懷中睜開雙眼,淡淡言道:
「傳訊,武植已離城,準備行動。」
美人甜笑回應:
「少爺安心,萬事俱備。」
童路微微一笑,繼續在溫柔鄉中佯醉。
夕陽如血,染紅天際。
大宋年間,未有種種繁複產業,空氣因而清新,未受污染。
夕陽垂暮,屋頂、樹梢、行人,皆披上一層淺淡橘紅,似蟬翼般輕盈。
武大坐於馬背上,張臂擁抱這片短暫的美景。
然而,夕陽雖好,黃昏已近。
再美的夕陽也只是瞬間輝煌,遠不及白日之燦爛恆久。
張良與吳剛緊隨其側。
「家主,此行是否過於……」
武大沉吟片刻,低聲問:「過於草率?」
張良無言以對。
素來沉默寡言的吳剛直言不諱:
「當前武府上下皆依仗家主,此行風險過大,家主實不必親身涉險。」
武大苦笑。「若非我親歷險境,又怎能誘敵現形?」
言罷,雖面帶笑意,其眉宇間卻透露出幾分冷漠,寒意透骨。
人言唇薄者多薄情,然武大絕非涼薄之人。
不論是在陽穀或是陳留,武府看似安泰,實則暗流涌動,平靜表象之下,潛藏危機,敵人於暗處正待時機成熟,必將對武府發起更為猛烈的全面攻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