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蘭凌風生於斯土,長於斯域,對陳留之地了如指掌,言辭間透露著非凡見識與風趣,將此地風俗民情緩緩鋪展於眾人眼前。
仿佛洞悉武大心中所求,他特地細述了陳留現今之狀。
雖與汴京咫尺之遙,陳留卻困於一字——貧!
極端之貧!
年來,朝廷西北戰事頻繁,用度浩大,苛捐雜稅壓頂,更有徵兵之役,加之官場貪腐成風,層層效仿,徭役繁重。陳留,此一大邑,土地遼闊卻人煙稀薄,只余老弱婦孺,田間耕作之難,可想而知。
非是婦人們偷懶怠惰,實乃性別之別,體力難以比肩壯年男子,一年辛勤勞作之所得,扣除稅賦,僅夠餬口。
加之陳留鄰近繁華汴京,物價高昂,百姓生活更是雪上加霜,譬如當下,秋去冬至,許多人家糧草不繼,何談熬至明年秋收?
眾人今日攔路,皆因納蘭凌風言及南瓜此等新奇作物,栽種簡易,無需勞神費力,撒籽育苗即成,對女子居多的陳留而言,無疑是福音。
武大眉頭緊鎖,他非慈悲聖人,然要他對眼前民眾疾苦視若無睹,卻也萬般不能。
「那些店鋪,又是何故?」武大手指陳留城內琳琅滿目卻又空蕩閉鎖的商鋪,問道。
店鋪排列有序,規模宏大,較之重建的陽穀亦不遑多讓,怪異之處正在於此,眾多齊整店鋪,為何不見商家?盡皆鐵將軍把門。
納蘭凌風苦笑搖頭:「君所見,陳留百姓溫飽尚且艱難,何來余資以供交易?故此,這些店鋪僅是前任縣令大人的政績工程,於我陳留百姓,無絲毫助益。」
正是後世所謂之形象工程也。
那因「丁憂」黯然離職的前任縣令,想來是個昏聵之徒,竟不顧廉恥,以撈取政績為先,料其建造這些店鋪時,必未少取民間膏脂。
而於武大,陳留這看似雞肋的店鋪,卻是隱藏的商機。
耕種之事,武大實屬外行,即便是誤打誤撞得來的南瓜,亦是因奇遇與胡商而得,且因其易於種植,方能收穫。至於其他作物,恐早已絕跡於他手。
前世身為現代大學生的他,試問如今青年,誰敢自誇通曉稼穡?
商業,則是另一番天地。
武大手中之物皆新穎獨特,不愁市場。
欲售物,店鋪自不可缺,眼前陳留這閒置的鋪面,在武大眼中,皆是金銀。
於是,武大故作不經意,淡然問起:
「這些店鋪,年租金幾何?」
納蘭凌風心下一顫,旋即憶起武大乃是有名的富豪,他深吸一口氣,滿懷希冀問道:
「武公子,意在租賃這些鋪面?」
武大敷衍一笑,隨口答道:「你或聞我武家酒聞名遐邇,開幾間鋪子售酒尚可。但此舉僅為減輕陳留稅負,惠及鄉鄰,你莫要獅子大開口才是!」
言已至此,倒也坦率無飾。
於納蘭凌風聽來,此話卻如天籟。
「武大公子,需購幾間?」
「十餘間足矣,且看形勢再定。」納蘭凌風倒抽一口冷氣,初接觸便求十數間,出手不凡!果真是富甲一方!
略一遲疑,納蘭凌風有些羞赧地說:「武公子,欲租幾何?十年如何?一次性付清,我可給你優惠。」
在他看來,此舉近乎欺人,畢竟鋪面無人問津,他卻欲租給武大十年,實乃無奈,陳留太過貧窮。
武大沉思片刻,忽道:
「十年?不如我直接買下如何?你可聯絡辦理?」
諸多爽文中,作者常將待懲之配角喻為送財童子。
武大並無羞辱納蘭凌風之意,然此刻,納蘭凌風確是那送財之人。
武大本在思量租賃年限,久租是否不妥,納蘭凌風卻主動提出十年之期。
既如此,有便宜不占,豈非愚行?武大順水推舟,欲購下鋪面。
納蘭凌風雙目放光,灼熱的目光中帶著幾分慌亂,言語急促:
「可行!小生有此權限,絕無問題!武公子,欲購幾間?」
武大微愣,審視他數眼,暗自揣度,你怎會有此權?
納蘭凌風輕咳幾聲,面露尷尬:
「實則,小生曾為前任縣令之幕僚。知縣丁憂後,暫由小生代管陳留事務。」
原來如此,竟是代理縣令,難怪能聚攏如此多百姓。
但其前任幕僚的身份,讓武大稍有戒備。
納蘭凌風機敏,忙補充道:「昔日,小生雖掛著幕僚之名,實則前任縣令之替罪羔羊,功歸其身,禍則由我承……」
「哦~~」
武大拉長聲音應了一聲,略作停頓,又言:
「若你能做主,我亦不藏私。」
武大指向腳下這條最為整潔的街道,問道:
「若我欲購此整街,你也能力排眾議?價格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