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宮而出,武大惑問道:「童叔,碧霞表面雖怒,內里似歡喜,吾欲乘勢再求些益處,何故阻攔?」
童貫面色微沉,呵斥道:「汝口中小兒所言者,乃碧霞,九五之尊也!謹記,勿憑一己之感,輕率於碧霞之前。吾等碧霞,非比尋常,爾等不明其深意!」
武大眉宇輕蹙,童貫沉吟片刻,低語曰:
「伴君如伴虎,吾侍御前多年,深知此皇極碧霞。莫以其未歷沙場而小覷,小子記之,歷來龍座之人,鮮有昏聵,史筆之下,難免偏頗。譬如昔年碧霞哲宗突患沉疴,其中緣由,可曾細思?今我等尊此碧霞為上,又何嘗不探其究竟?」
武大心中一凜,遂默然不語。
武大素來審慎,然昨晚波折連連,脫身於危難之際,一時心性略有放縱。
若是平日,斷不會起貪婪之心。
能破七星盟總舵,安然救出兄弟,已是萬幸,復有何求?
……
及至童府,御醫即刻而至,治傷開方後速離。
武大未及休憩,瑣碎繁雜之事,看似無關緊要,實則關乎生死,亟需籌謀。
林沖、武松、張良、吳剛等人進進出出,似有部署。
今宵,無眠。
……
翌日清晨,聖旨下達。
此次宋徽宗力排眾議,強勢發聲,無論諫臣如何反對,百官議論紛紛,徽宗不為所動。
終歸舊例,各懲二十大板。
蔡京治下不嚴,罰俸三年,閉門反省;
武植行事孟浪,致京城雞犬不寧,罰俸一年,即刻返回陳留,無旨不許入京!
武大怒形於色,若非聖旨在上,恐已口出不遜!
武大對此裁決大為不滿!
錢如武大命脈,該用之財,分毫不吝,該取之利,亦不嫌少。
武大新封陳留縣子,俸祿未曾領,首年便遭罰,何其不公?
勞心勞力,一夜奔波,絞盡腦汁,耗盡精力,反落得吃力不討好?
更何況,無旨不許入京?真當我樂意置身汴京這糞池?
罷了,君乃天子,威不可犯,避之不及!
「好,君不讓入京,他日求我,亦不復來!」
武大氣得跳腳,幾欲謾罵。
李師師在一旁安撫,連聲勸道:「好,不來,不來,永不復來,莫生氣,傷了身子如何是好?」
武大此言,實屬逞強,徽宗召之,不得不來,否則抗旨大罪,株連九族!
然李師師深知其意,不僅不揭破,反順其意言之。
武大紅顏,皆為聰慧女子,不得不贊。
世人道女子怒時無理,殊不知男子慍怒,更不識「理」字,與其爭辯,愈怒。
氣消之時,罰跪搓衣板,亦毫無怨言。
然接獲第二消息,武大氣頓消。
原來蔡府除罰俸外,四海商會竟被徽宗遣人查抄,會長司空南一門抄斬,無一倖免!
另,昨夜密室殺手,悉數伏誅!
此等事,於徽宗眼中不值一提,故聖旨未書。
但有一憂,司空尚風,小人遁形,朝廷正緝拿,至今未果,生死未卜。
此外,武大名聲自「傻大膽」後再震汴京,人皆呼之「武斷頭」!
實情確然,彼時武大人尚未入京,蔡府已落十八顆人頭。
今日,武大人親臨四海商會,會長司空南家便遭屠戮,菜市口上,人頭滾滾,駭人聽聞。
武大暗自腹誹,鄙視爾等村夫,若在後世,至少亦稱「斷頭高手」,「武斷頭」何其俗哉!
四海商會事畢,武大沉默。在京中歇息數日,養傷畢,整裝急赴陳留,不願在京逗留。
武大沉默之時,朝中不滿蔡京及中立之文武,亦靜默。
彼等初時不悅,畢竟天子腳下,京城應是最安之地,而四海商會匿藏違禁之物,誰人能安寢?
稍有不慎,一夢之間化為灰燼,何其驚心?
然隨著眾多頭顱落地,朝堂風雲再起……
割捨了四海商會,即使是愚者亦能洞悉,帝王之威藉此向蔡京示警,暗示其收斂鋒芒,莫再生事。
瞬息間,蔡府權臣人心惶惶,皆作謹小慎微之態,盡顯諂媚之色。
宋徽宗此番雷霆手段,利落決絕,英氣勃發,威震朝野,令人盪氣迴腸。
而此等風雲變色背後之推手,武大官人已悠然出城,踏上了前往陳留的路途。
……
"北風它輕輕吹~"
"雪花它悄悄飄~"
某位無畏者心曠神怡,縱聲高歌,暢懷不已。
七星盟之事圓滿落幕,武大終得心神鬆弛,昔日謹慎之態已被從容淡泊所取代。
此刻,若有心思細膩之人,定會裝出陶醉於武大歌喉之狀,如醉如痴。
惜乎,武府從未有善捧場者,西門慶那機靈鬼也不例外,更勿論眼下伴隨武大左右的,皆是些憨直之士。
譬如武松,一路上耳畔儘是兄長的"樂音"洗禮,最令他難以忍受的是,武大反反覆覆只吟唱這兩句,耳中似已生出厚繭。
終於,在武大又一次哼唱之後,武松按捺不住,近身低語,悶聲詢問:
"兄長,確是北風烈烈,但雪花何在?能否換個曲調?"
若非僅會這兩句,豈需爾多言!?無奈,武大之能,僅限於此二句矣!
當然,這等話武大是不會直言的,而是擺出一副高深模樣,自得其樂道:"詩意,曲境,汝輩難懂,去邊上玩耍吧!"
"兄長,莫非你只會這兩句麼?"武松一臉狐疑,追問不休,如同求學若渴的良徒。
這無疑是戳破了真相,武大羞惱交加,手指武松,呵斥道:"去!心有多遠,滾多遠!"
武松倉皇逃離,去找張良、吳剛理論,正是這兩個傢伙不堪武大的「音樂盛宴」,聯手慫恿武松前去勸說武大。
李師師抿嘴偷笑,武大則一臉尷尬。
最為悲催者,莫過於武大座下那匹被賜名「來福」的駿馬,自於三岔口誤傷宋子航後,似乎心智開啟,通了人性,聞得武大強辯之言,不以為意地噴了個響鼻。
武大恨不得遁地而去!
朝廷之上風雲變幻,東京之內暗流涌動,武大趁亂溜走,暫且避開煩惱,心中自是歡喜無比。
然而,武大雖無意招惹是非,是非卻偏愛找上門來。
此時,四人緊隨而至,自稱是三皇子之侍衛,特來拜會武縣子。
武大略一思索,問張青道:"三皇子何許人也?"
張青作為最早抵達東京之人,負責情報收集,對這名望頗高的三皇子自是有所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