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照夏靜靜地站在夜空下,自她知道自己只是個虛體,便不再感到害怕。
眼前這不知道是哪裡,顯然不是上回那破敗的宮殿了。即便夜光微弱,也可看出殿宇巍峨。林照夏循著燈光走近。
行宮裡,方大向趙廣淵回稟:「殿下,那個下藥的太監已經被屬下拿獲,屬下盤問了一番,他並不肯說出主謀,也不認是他下的藥。屬下怕再盤問,他會咬舌自盡,只好暫關他在屋裡,等殿下發落。」
趙廣淵聽完眼神冰冷。
這是一計不成又生一計。看來京中那群人誓要把他摁到泥里,永不能翻身,才肯干休。
方二在旁恨得直磨牙,「必是早上送行的幾個殿下中的一人。從早上殿下出京,就不懷好意,暗中策劃這一切了。竟然在送給殿下的酒里下了藥,想讓殿下身敗名敗,永不能翻身,實在是可恨!」
好在殿下謹慎,一打開便覺不對,不準備喝,先前也並不賜給他們兄弟及隨行人員。若殿下把酒下賜,那豈不是一群人都要中招?
在去往皇陵的路上,集體出了這等不恥的事,京中豈不要說殿下帶頭穢亂?到最後,殿下可能罪不至死,可他兄弟倆及隨行所有人怕是要沒了命。
其心可誅!
竟是連環計,一計不成再生二計,這是不達目的不罷休啊。
「先留著吧,明早你二人走時再順手處置了。」趙廣淵淡淡開口。
留著?方大先是愣了愣,爾後有些不確定,「殿下是想,將計就計?」
趙廣淵點頭,「是。他們既在我初至皇陵就使了這樣的毒計,若計敗,怕是還會有無窮的招數,防不勝防。你二人明早要奔赴邊境軍營,我身邊無人手可用,且先向他們示示弱。」
方大點頭,將計就計?嗯,不錯。
先是在殿下出行的路上下了藥,見殿下識破,又在殿下剛抵達皇陵的時候,又再施一計。若今夜再計敗,不知等著殿下的還會是什麼。只怕一計比一計狠毒。
方二聽了自告奮勇,「那晚上屬下親自盯著那太監!以防他自盡或是向他的主子傳遞消息。」
方大思及他兄弟二人明早一走,殿下身邊無可用之人,提議道,「殿下何不向路夜要些人手?」
趙廣淵聽完頓了頓。想了想方大這個建議……
路夜的確是極好的合作夥伴,他從外祖父那裡知道了路夜,但並不知路夜還管著外祖父的暗衛營。且在外祖父去後,他原本以為被父皇一同滅了的暗衛營竟然還在。
而且路夜就在京城。
那間東盛典當行,他以前也是經常光顧的,沒想到竟是外祖父暗中的產業。
他也是鬼使神差,竟然聽信了那天晚上自稱後世之人的話,派人暗中聯繫了路夜。路夜恨透了父皇,恨透了趙室,但最後他還是來見他了……
想著與路夜那晚見面的情形,趙廣淵暗自嘆了口氣。
對著方大方二搖頭:「路夜現在並不信任我。在取得他的信任之前,我還不宜消耗他的人情。」
「怎說是人情!」方二跳腳。
「路夜本就是呂國公的下屬,那暗衛營又是呂國公留下來的,現在呂家已經沒人了,當然是留給有一半血統的殿下了!那路夜就該認殿下為主,聽殿下差遣,怎說是欠他人情!」
方大瞪了一眼不滿的兄弟。
看向趙廣淵,「殿下所慮極是,路夜能放下恩怨,前來一會殿下,可見他與殿下所謀之事是一致的。路夜現在時刻想著積蓄力量,盼著有朝一日為呂國公平反。但就憑殿下姓趙,他恨烏及烏,對殿下還是有怨的。」
呂國公一家慘死,闔族盡滅,離現在不過兩三個月,路夜恨不得毀天滅地。方大嘆了口氣。
林照夏並沒有出聲,只在一旁靜靜地聽著。
原來這世和另一世已全然不同了。
他聽了她的話,也信了她的話,果真派人聯繫路夜了。
想著另一世的他,渾然不知,還是靠著一本野史才得知了路夜及暗衛營的存在。
這一世的他,沒有沉浸在悲痛中,而是化悲憤為力量,暗中籌謀。他一定比另一世的他更出色。
今日是他被貶來守陵的第一天,他沒有中情藥,那他還會遇到她嗎?他們還會有長至嗎?心中忽然有股淡淡的遺憾。
林照夏靜靜地看他,明明是同一個人,可他卻比六年後的他,更多了一份銳氣。
忽然見趙廣淵朝自己看來,林照夏渾身一僵。
往兩邊看了看,沒人。所以,他是在看自己?
走過去,在他眼前揮了揮手……哦,還是看不見。
可他卻能準確地看向自己,好像與自己對視一樣。好敏銳的直覺。
「你們先下去吧。那個下藥的太監需看好了,把今天跟來的太監宮女,包括行宮原有的雜役,也細細地再審問一遍。」趙廣淵吩咐道。
「是。」方大方二應聲離開。
「是你嗎?」趙廣淵眼神緊張。他查覺到身邊的異樣,和上回一模一樣,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
林照夏笑了起來,走到他的面前站定,「是我。」
趙廣淵揚了揚嘴角。他的直覺沒錯。
「你和六年後的你一樣,感觀敏銳。」
「六年後的我?是六年後我們相遇了嗎?」
呃……「也不是。是這之前就相遇了,只是六年後才認出彼此。」
林照夏說完,頓了頓。「怎知你我相識?」他太敏銳,一下子就套出了她的話。
趙廣淵嘴角揚得更高。
「你上回勸我不要尋死,還說我以後會遇上一個心愛之人,還生了兒子。你又跟我說了那些隱秘的事,我了解自己,若不是心愛之人,我不會把那些事宣之於口。」
是嗎?那她還挺榮幸?
被她看破,林照夏索性不裝神秘了。「坐下說話吧,你太高了,我仰得脖子痛。」
趙廣淵一聽忙道抱歉,引了她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自己也坐在她的身側。看著一旁的空椅子,那椅子上分明沒有人,可他知道她就在那裡。
「六年後的我是怎樣的?如何與你相遇,並認出彼此?」
「那故事就長了,你要聽嗎?」
趙廣淵點頭,「淵想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