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殺死心魔

  我不敢再細想下去了。

  等我回到2024年,我的思維和思想應該不會發生什麼改變吧?

  我真的很怕自己變成和王顯貴這類的嗜血瘋子。

  我從骨子裡就鄙視這些殘殺動物、欺負弱者的變態白痴。

  我絕對不能變成那樣。

  「馬千里就在屋子的床底下綁著。」唐嘉看著地上那些圖案說。

  我問:「他還活著嗎?」

  唐嘉看向我:「你是白痴嗎?如果他死了,我會直接說死了,而不是說還被綁著。」

  我很無語,我越來越明白為什麼自己從小到大都這麼招惹討厭了。

  我是挺討厭的,我都想扇自己一耳光。

  所以,我抬手打了自己,但不是唐嘉,而是我現在這副身體。

  周輝,算你倒霉。

  唐嘉皺眉:「你有病吧?」

  我立即爬上去,找到紙筆,照著那些圖案畫在紙上。

  因為我無法帶走紙和小腿骨,我只能交給唐嘉。

  我原本想藏在什麼地方,但從1993年到2024年之間隔了31年。

  31年斗城變化很大,我無法保證回到2024年後,我來斗城還能找到。

  唐嘉雖然可以藏著這張紙,但是小腿骨他沒辦法藏31年。

  唯一的辦法就是,我讓他找個墳地,而且要找墳的中心位置的墳。

  然後在緊挨墳的位置挖坑,能挖多深就多深。

  接著用塑料布包裹好紙和小腿骨,埋進去。

  我如果沒記錯,埋在土裡的塑料需要50年才能降解。

  所以,埋31年應該沒問題。

  等我回去,我肯定會有掩埋的的記憶,我會順著記憶來斗城挖出來。

  那是我必須拿到手的東西,那是我的籌碼。

  唐嘉問:「為什麼我要幫你?」

  「你肯定會幫我,但我不知道為什麼,我就是知道。」

  我很清楚,我只有這樣說才能讓11歲的自己照做。

  唐嘉又問:「為什麼要找墳的中間的墳?」

  「從風水的角度來說,墳的中心位置的墳,一般來說不會有人動,以後你會明白的。」

  「聽起來很有趣。」

  我知道他會覺得有趣,因為我真的對玄學風水這方面很感興趣。

  否則,我也不會寫《午夜開棺人》《奇貨》這個異文化系列。

  我又叮囑他墳地一定要找高處,最好是半山腰,山腳下還有湖或者河流。

  「記得一定要深挖,能挖多深挖多深,去的時候帶上捲尺,量一下深度。」

  「是怕下雨或者泥石流沖走?」唐嘉問。

  果然是我,一點就通。

  唐嘉又問:「那你為什麼不和我一起去?」

  我只得說:「我不是周輝,以你現在的認知來理解,就是靈魂附體。」

  唐嘉皺眉看著我,就像在看一個白痴。

  雖然我了解我自己,但我也知道,我很難在某些事情上說服自己。

  我是一個要不就不在乎,但只要在乎就會刨根問底,不查清楚不罷休的人。

  「我說的是真的,我剛才交代的那些很重要,也許明天或者過幾天,你又會看到以前的那個周輝。」

  聽完我的話,唐嘉點頭。

  我鬆了一口氣,然後我們倆一起爬出去,先將馬千里給拖出來背到院子外面。

  接著,我們倆又將各種調料倒在王顯貴屍體上。

  這其實就是破壞現場,避免發現我們倆的痕跡。

  雖然警方很容易通過腳印判斷,但我們只能做到這個程度。

  接著我們開始找木頭和稻草,我需要燒了地窖里的那些東西。

  就在我尋找的過程中,我又在左側房間裡發現了那些大水缸。

  水缸里藏著抹上鹽的屍體。

  現在我可以確定,當年我所看到的所經歷的都是真的,絕對不是自己的臆想。

  我就站在那看著,唐嘉在我旁邊皺眉捂著鼻子。

  我問他:「你有什麼感覺?」

  「噁心。」

  「只有噁心嗎?」

  唐嘉點點頭,轉身離開。

  我再次鬆了口氣,我很害怕11歲的我看到這幅場景會覺得興奮。

  只要不是興奮,哪怕不覺得殘忍或者難過也無所謂,畢竟我天生就這樣。

  點燃地窖後,我與唐嘉一起將馬千里背到火葬場大門的路燈下。

  緊接著,我又用石頭砸了門衛的玻璃。

  我等著門衛出來,發現馬千里後才和唐嘉離開。

  我們倆順著原路返回,一個爬回三樓,一個爬回四樓。

  我再一次殺死了王顯貴這個精神變態,連帶他的變態女兒一起斬草除根。

  而且這次是我和我自己聯手乾的。

  應該說,是11歲的我救了42歲的我。

  我小時候真的很可憐,但也真的很強大。

  我雖然無法像很多人一樣,用美好的童年來治癒一生。

  但我後來能孤軍奮戰,不斷跌倒又爬起來,正是因為這糟糕的童年。

  想到這我又爬到三樓。

  唐嘉就在站在陽台上,似乎在等我。

  我問:「我可以脫鞋進去看看嗎?我保證不會吵醒你爸媽。」

  唐嘉默默點頭。

  我走進房間的那一刻,才是真正的穿越了31年回到過去。

  我的臥室只有床和當作書桌的縫紉機。

  旁邊那個簡陋的木架上放的都是我最愛的書。

  但沒有課外書,最多也就是老師允許範圍內的世界名著。

  我還看到了床頭那只可愛的毛絨熊。

  我忘記那頭毛絨熊是誰送的,但我真的很喜歡,我每晚都抱著。

  我父母很多次威脅我要扔掉那隻熊。

  他們覺得,我是個男孩兒,為什麼會喜歡毛絨玩具?

  我不知道為什麼,大概是因為孤獨。

  其他孩子很怕床底下,但我不怕,我經常會睡在床底下。

  我覺得狹窄的空間讓我感覺到安全。

  我走到臥室門口,悄悄地伸手把門打開。

  就在門打開的那一刻,一隻貓鑽了進來。

  那是小花,是我以前養的狸花貓。

  小花進來後,碰到我的腳先是一愣,然後躲開,疑惑地看著我,然後又看著唐嘉。

  似乎小花知道,我和身後那個11歲的孩子是一個人。

  唐嘉上前抱起小花,輕輕撫摸著。

  我很想告訴唐嘉,在今年夏天的時候,小花會死,會被我媽害死。

  我媽不是故意的,但也是有意的。

  我媽認為小花身上有跳蚤,所以,她幹了一件蠢事,就是給小花身上灑了敵敵畏。

  貓會舔毛,然後小花被毒死了。

  那是我這輩子養的第一隻寵物。

  我不敢去想到底是因為我媽蠢,還是因為她惡毒。

  我寧願她是真的蠢。

  我曾經很長一段時間都認為,我是父母撿來的孩子。

  因為我和他們截然不同。

  可是,我媽是個精神病患者,我也是,這說明我就是她親生的,好可悲。

  我小心翼翼走進客廳,看著那台在當時算是不錯的彩色電視,還有那台1991年買的冰箱。

  我至今都記得那個牌子,叫阿里斯頓,那是我家的第一台冰箱。

  唐嘉就站在臥室門口抱著小花看著我。

  他那空洞無神的眼睛裡現在有了好奇。

  我看向客廳的大陽台,我還記得我就是在那裡學會怎麼假哭。

  我父母常揍我,但我不會哭。

  其實很多時候我會挨揍的原因,就是因為我不會哭。

  我就是咬破嘴唇都不會流淚,他們就會打得更狠。

  後來,我意識到,好像哭可以避免不被揍那麼慘。

  人在打哈欠鼻子發酸的時候會哭,當我需要哭的時候,我就會用這個辦法。

  雖然我會模仿,但我面對相機的時候還是很茫然,就像是沒有靈魂的木偶。

  照片會拍出影子,影子就是靈魂。

  遲鈍的影子會摒棄沒有感知的靈魂。

  所以,我沒有辦法擠出真正的微笑。

  我又想起來,當年我從第一次遇到王顯貴那天,我問過我父親一個很傻的問題。

  「爸,你殺過人嗎?」

  我爸沒搭理我,這是廢話,他上過戰場,真正的戰場。

  我只是想知道,殺人感覺是什麼?可我不敢問那麼詳細。

  我又走到大門口,看著那把鎖。

  我知道門外還有一把鎖,每當假期開始,我父母就會在外面再掛上一把鎖。

  他們以為這樣就可以把我與外面的世界隔絕開。

  這樣做不是為了讓我與危險隔絕。

  他們是想將我這個危險與外界隔絕開來,以達到保護這個世界的目的。

  因為我本身就是個危險。

  可他們沒有達到目的,我還是衝破了這個牢籠。

  然後,我這個危險除掉了其他的危險。

  我殺掉那些精神變態並不是出於正義,我只是想要用這種方式填補我心裡的那個窟窿。

  哪怕只是短暫的。

  我走到父母的臥室門口,門沒有關嚴,留著一條縫。

  我透過門縫,但什麼也看不到。

  臥室里太黑了,沒有一丁點光線。

  就像是我黑暗的童年,沒有光,沒有溫暖,沒有安全。

  我回到唐嘉的臥室,將門輕輕關上。

  我看著11歲的自己,很想告訴他之後31年會經歷什麼。

  我很想對他說,你對任何事都可以不在乎,但你一定要在乎自己。

  你可以不懂愛,但是你必須要學會去愛自己。

  我最想告訴他的是,你以後千萬不要學別人戀愛結婚。

  你學不會的,你只是拙劣地模仿,想要做個所謂的正常人和好人。

  可我不敢,我什麼都不敢說,我甚至不敢去撫摸小花。

  我很怕這樣會影響未來,我怕會因此無法遇到池書瑤。

  如果無法遇到池書瑤,我可能一輩子都不知道什麼叫怦然心動。

  我告別了11歲的自己,重新爬回4樓。

  一句多餘的話都沒有。

  等我回到床上躺下的時候,我忽然意識到一件事。

  雖然我極力在避免傷害他人,但我還是殺了人。

  我殺死的是我自己,那個差點倒向黑暗面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