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快到益州城時,太陽快下山了。顧雲珺忽然勒馬停下了。
九溪也停了下來,問:「怎麼停下了?」
「你快過來看,多美的夕陽。」
九溪跑到他站著的小山坡,此時太陽像被誰掠去了耀眼的光一樣,只有柔和與明亮,它緩緩地退卻,讓金黃的雲彩完成最後的落幕。
「你多久沒有看到過夕陽了?」她問。她一直聽說他在皇宮宵衣旰食,沒有一日的休閒。
「很久了,自從你一年前走後好像再也沒有看過了,感覺最後一次看夕陽還是在陪你去京城的路上。」他說,「有美景好像還需要心情。」
「你就沉浸在過去吧,走了。」九溪見他開始回憶過去,就有些迴避。那一路對她來說難忘的事也太多了。
顧雲珺沒想到她聽完他的話就離開了,他看了最後一眼西沉的黃光,笑著追她而去了。
入夜後,他們才入城,守城的將領認出了他,趕緊開城迎接。
「我這次微服私訪,希望將軍不要聲張。」顧雲珺說。
「是。」
守將親自把他們送到王府門口。
「你回去吧,別聲張,也不用派人來守衛王府,一切如常。」顧雲珺對守將說。
王府管家劉叔夫婦出來迎接他們。
「恭迎皇……」劉叔看到顧雲珺就緊張地跪地迎接,被他按住了。
「劉叔,不用行此大禮,這次來我不想驚動當地的官員,只是悄悄去渝州祭祖,經過這裡,想在王府過了年再回去。」
「那……那請進。」劉叔並不認識九溪,她在王府的時候一概不見外人,他膽怯地問:「不知這位怎麼稱呼?」
「我叫梅九溪。」九溪先自報姓名了。
「原來你就是梅姑娘。都說你是我們益州的大恩人,今日榮幸見到了,原來是如此年輕的姑娘。你們稍等片刻,我們馬上給你安排休息的地方。」劉叔沒見過九溪,但梅姑娘的大名是早有耳聞。
「劉叔,不用麻煩了。她與我一起就行。」顧雲珺說。
梅九溪看著他,她明明告訴他真相了,他又為何當著別人的面說些讓人誤會的話。
劉叔一看顧雲珺的眼神就什麼都明白了。
「什麼叫一起?你不解釋劉叔不會誤會嗎?」
「王府現在沒有什麼人,難道你真的要讓我單獨住一院落嗎?他們都知道風夕是我的皇后,不會誤會你的。梅姑娘在大家的心中就是神一樣的存在,誰敢對神不尊?」顧雲珺說。
「我怎麼覺得你在毀壞我的清名?」
「如果你在乎所謂的清名,一路隨我在軍營,早就沒有了。」
他們來到他們以前的房間,一切如舊,連裡面的擺設都沒有挪動。九溪沒想到顧雲珺會一直保留著風夕離開的樣子。
「這裡的一切你都熟悉吧?今日太累,你先沐浴吧,什麼事都明日再說。」
九溪也不矯情,一路的疲憊急需熱湯來解乏,她忽然有些想念梅府的湯泉了。
正在這時,下面的人給他們加爐火。
「還是冷點好。」顧雲珺輕聲說。
屏風後的九溪並沒有聽到他們說什麼,她洗漱完後就上榻休息了。
他躺下的時候說:「怎麼感覺跟你一起總是在趕路。」
「對啊,我就是一個一直在路上的人,你應該找個與你同行之人,能細品生活。」
顧雲珺也跟她一樣,自己不愛聽的就不讓她繼續說,他摟過她說:「睡覺。」
「我都跟你說清楚了你為何還這樣?」
「你不是怕冷嗎,我把你叫到這裡總得負責你的溫飽。」她聽著這話怎麼覺得有些彆扭。
「那從哪裡開始從哪裡結束。」她說,「你當初是因為在這裡對風夕上心的嗎?」
他還是摟著她,說:「我聽不見,我睡了。」
過了一會,他真的睡著了。
九溪想,就是從這個房間開始,他們之間有了千絲萬縷的關係。這次回來一定要讓他斷了念想。
回憶中,她覺得自己當初在這裡好像也有快樂。也許剛開始是捉弄,但不知什麼時候開始,自己把他的事確實放到自己的心上了。當初覺得他在王府有些委屈,離開十幾年,心上人成了別人的妻子,自己熟悉的一切也都變得陌生。但現在不一樣了,他已是一國之君,他也不需要任何的憐憫,自己和他之間的緣分也該結束了。
她想著想著,不知什麼時候自己也入睡的。
醒來後,她就在他的懷裡,他正雙眼痴迷地看著她。
「我……」九溪有些尷尬,覺得自己的行為辜負自己的言語。
「沒事,我知道你情不自禁。」他笑著說,「這樣也確實暖和。」他沒有告訴她,是他自己醒後偷偷把她移到自己的懷裡的。
她坐了起來,快速地更衣。
「今日又沒什麼事,你這麼著急做什麼?」
她忽然笑著說,「你回來不去看看你的王妃,不怕劉叔說你無情嗎?」
他才想起魏風夕的靈牌還供在東北角呢。
「今日我就把它燒了。」
「你想讓魏風夕消失?」
「你怎麼能這麼想?我是想你還活著,留著它不吉利。」
「沒有什麼不吉利的,魏風夕確實是死了,我是我,她是她。」她的語氣很肯定,好像魏風夕真跟她沒有半點關係一樣,「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看她?」
他看著她,仔細思考著她說這話的意思。
顧雲珺還是同她一起來到了東北角,不知為何,他看到那塊冰冷的木頭還是會傷心。
「她是不是留給你很多美好的回憶?」
「是。」他說,「無數個早上,她總是會說些好玩的故事逗我開心。」
「你想知道那些美好回憶的真相嗎?」九溪說,「那是因為你總是對我繃著一張臉,我使勁搜刮好玩的故事給你聽,只是跟霜兒打賭,能讓你笑,我就贏了。」
她以為他聽到這裡會不高興,誰知他邊回憶邊笑了,嘴上還說:「你當初真可愛。早知道那樣可以讓你開心,我就多笑笑了。你那時總時特意起早陪我用早膳。」
我想戲謔於你不是應該生氣的嗎?怎麼反而還高興上了?
九溪說:「那時因為我看不得你用餐優雅的姿態,故意把菜汁噴到你的衣裳,我就喜歡看你生氣。」
「如果粗魯些能讓你高興,我也放開了吃。」
九溪白了一眼,這人聽不懂人話。
顧雲珺還是沒有處理掉魏風夕的靈牌,只是把那小屋鎖起來了。九溪最後看了一眼,好像被鎖進的是風夕本人一樣。
他帶著她去後院逛著,說:「當初你就常在這裡陪我飲酒。」
九溪說:「我當初就是想在這裡把你灌醉輕薄你,讓你沒面子。」
「如果我知道你是這個意思,我不應該推開你的酒,而是應該讓你灌醉我。」
九溪扶額,這個人是什麼都聽不進去嗎?
這時在院角出現了一隻白貓。
九溪喵了一聲,它就溫順的過來,她抱起它,說:「你看你都沒認清是好人壞人就來了。」
「它憑自己的感覺。」他說。
「你聽不懂我說的嗎?當初風夕對你並不是真心的。她對你就像對這隻野貓一樣,只是覺著好玩,高興的時候擼幾下毛,不高興就棄之不顧了。」
「你覺得你有意思嗎?非要大過年的說些讓人不開心的話,我就想做只野貓,怎麼啦?」顧雲珺也有些生氣了,他怎麼會聽不出她說的那些話。
「那我看看是你好看,還是它好看?」她抱著白貓真的比劃著名。
「梅九溪。」他大聲喊道。白貓被他的聲音嚇一跳,跑走了。
「看來還是你好看,它自動認輸跑了。」
他又氣又想笑,沒見過這樣的女子,你一高興她就給你各種堵心的話,你一生氣她又會說出讓你不得不笑的話。
「就好好陪我過個年不行嗎?我不想聽過去的事了,回到京城我又得困在皇宮中,你就當陪我度個假散散心?」
九溪看著他渴求的眼神,也收起自己的心思了。
「那我陪你開心地玩一趟,當你回到宮中的時候對我不再有執念,你做得到嗎?」
他搖搖頭。
「那算了,我們沒得談了。」
「你開心地陪我玩一趟,我不再把你當作魏風夕。」
「成交。」她想只要你不把當作魏風夕就和過去沒有關係了。
她不知道自己現在在他的眼裡早就不是魏風夕了,他們的過去在他那裡一直連續的,她沒看到他臉上得逞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