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唐念一直以來頗為困惑的失憶，讓她甚至一度懷疑自己的車禍後遺症太過嚴重出現了精神分裂和臆想症。
沒想到這件事竟然得到了證實。
維修員輕描淡寫地說，是他『格式化』掉了她的記憶。
唐念的表情有一瞬間空白，聽到對方用了一種相對具體的說法，僅僅是對她的內側顳葉與大腦皮層進行了一些改造。
因為真相來得太過突然，導致唐念遲鈍了很久才後知後覺開始生氣。
」為什麼把我關在這裡？為什麼洗去我的記憶讓我不知道自己是誰，還讓我當什麼冤種牛馬總裁。我為什麼不能回到我自己的世界？」
031面無表情地說，」因為你的世界快要被回收了。」
「什麼？」
「你聽到了，你的世界快要回收進中控管理了，為了方便你後續的回收工作，需要先行將你帶出。」
又是輕描淡寫的重磅炸彈。
簡短的一句話，信息量極大。
維修員不再說話，可這短暫的沉默，後世巨大的細思極恐。
唐念眼睛都睜圓了，整個上身朝他傾斜。
兩個人之間的距離極近。
「能不能先告訴我回收是什麼意思？」
「世界被收回有兩種情況，第一為這個世界即將迎來毀滅，就像中空會提前干預，促成損耗最小的完美滅亡，然後將這個世界收歸算法的掌控之下。」
031指了下頭頂，「第二種可能是像這個世界一樣，世界已經毀滅很久了，復刻並重複一段最和諧的歷史時光，在每一次重複時回收進行清理打掃。」
聽起來都是地獄選項。
那她被回收呢？
唐念本能的不想問。
「那你說的我的世界被回收屬於哪一種情況？」
031說，「第一種。」
即，即將迎來毀滅。
唐念毛骨悚然，「你在開玩笑對不對？」
「除非特殊情況，我不會開玩笑。」
頭頂又一次傳來古怪的滋滋聲，一滴淡藍色液體毫無預兆從天而降，墜落在密封空間中，下一個又被翻轉的地面折出房間。
唐念額頭上冒出薄汗，咬緊牙齒，指甲扣進掌心。
「你怎麼了？」維修員朝她伸出手，「你看起來很不舒服。」
唐念躲開那隻手，心率加速，讓她開始缺氧。
密閉的環境需要通風才能維持人類呼吸系統的正常運作，可是稍有微毫的縫隙，也足以讓外部密不透風地包裹這個四邊形空間的淡藍色生命體無聲息地滲透進來。、
唐念的呼吸聲中帶上了微弱的氣音，那是她快要撐不住的前兆。
可忽然到了某個臨界點，她抬頭問，「地雷區是怎麼回事，你做的嗎？」
維修員的表情終於有了一絲變化。
又或者是算法的結果。
「你想起來了？」
不，沒有想起來，只是在他的引導下腦海中冒出了許多畫面和碎片。
讓她備受折磨的，有『地雷區』和『橋樑』這類字眼。
031平淡的眼眸倒映著她的身影，仿佛站在某種超脫的視角，以毫無情緒的口吻述說著一段無足輕重的事實。
「那只是一個過程，為了不讓大多數承受能力較低的人類精神出現意外，收回的過程非常漫長，途中時候會出現一些連鎖反應，你的世界已經在回收階段，因此偶爾會出現與其他世界交錯的亂象。」
「但是這件事似乎讓你憂心忡忡，甚至不敢返回你的世界。」
「實際上，你所在的世界已經步入了一種不可逆的衰敗軌跡。哪怕現在不採取回收措施，它終將在未來的某個時刻，以一種可預見的方式走向終結。我的所作所為，僅僅是出於對資源合理利用的考慮，以防止無謂的消耗。」
而這句」無謂的消耗」讓唐念後背湧出冷汗。
」你把活著稱為消耗？」
隨著生理上的恐懼感不斷刺激，唐念的記憶中開始逐漸恢復了一些片段。
這就像是一幅散落的拼圖，逐漸尋得遺失的碎片。
她終於想起了他的聲音。
她聽過無數次。在病床上，無影燈下，進入遊戲時，在一個又一個地圖裡按照指令像吊線木偶一樣通關時。
然而現在，看著眼前這個復刻出來的世界，她終於明白了什麼。
「是你一直在跟我聯絡？」
無論是最初頻頻掉線的機械音，還是最後聽到的男聲。
「之前的那些世界，是你讓我去的嗎？」
腳下在細細地震顫。
外面的生命似乎在極力攻破這裡。
唐念開始缺氧，呼吸越來越困難，眼前開始變得模糊時，對方伸出手輕觸她的臉頰，隨即將掌心覆蓋在她的口鼻上，某種堵塞關卡被打通的微弱氣流感瞬間緩解了她的窒息感和眼前的黑暗。
思維混亂一片，唐念不記得自己是誰，卻有種潛意識告訴她自己就是一個工具，在他的操控之下，參與著一個又一個世界的毀滅。
她瓮聲問，「你為什麼要毀滅這些世界？」
「你似乎誤會了什麼。」031聲音平緩，「請放鬆，緩慢吸氣。」
他露出友善的神情，那是算法高速運轉計算出的最能令人心生好感的笑容。
模擬出表情是非常複雜的算法，背後是一系列數據的運作運作。
「我並不是在毀滅它們，而是在拯救它們。」
他毫無負擔地說，「我被設計出來的使命，就是保護人類。」
量子智腦031的核心指令和運算規則都完全致力於保護人類與服務人類，以至於他的控制範圍輻射到了距離上萬光年外的宇宙。
這番話令唐念感到毛骨悚然，她按照提醒緩慢調戲，能夠說話後第一句話就是質疑，「你們世界的保護是提前一千年干預毀滅？」
她緊握著他的手腕，同時貼在031的掌心，深吸了一口氣。
情緒的激動似乎加劇了氧氣的消耗，但這並沒有阻止她繼續追問，「你的所作所為分明是毀滅，而最開始還以遊戲的名義讓我都在做你的幫凶。」
雖然最後她真的做了。
「你引導我接近的，是那些擁有超自然力量的生命。讓我用情感去打動他們，卻又利用他們毀掉那些世界，你說這就是拯救？」
「因為每一個世界的命運都是註定要走向滅亡的。」維修員說，「你現在的情緒很激動，請你冷靜一些，放平心態。」